“是这样。”颜翔点点头,一副恍然的样子。
实际上他和黎柳交往了不短时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训练赛的规定?
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战队的队长或教练愿意松松手,换上一个不是替补的选手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不过不管是沈暄那根硬钉子,还是唐莫这根软钉子,显然都没有松手的意思。
颜翔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歉意来:“是我不太懂你们训练的规定,差点好心办坏事。沈队也别往心里去。不过黎柳和二队的几个小孩都挺努力的,我也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电子竞技,毕竟是年轻人的事。”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
整间训练室里,年纪大又还在打比赛的,也就只有一个沈暄了。过了电子竞技的黄金年龄,即便还是普通人眼中的小年轻,他也不能再被称为年轻人。
颜翔就算再像个笑面虎,也终究还是有着吃不了当面亏的少爷脾气。
不过沈暄好像根本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一样,随意道:“电子竞技,天赋比努力重要。当然,不努力,或者努力不到正道上,有天赋也只是糟蹋。”
颜翔看到身侧的黎柳慢慢低下了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语气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突然冷下来,而是算得上和缓地道:“沈队,你也知道这碗饭努力和天赋缺一不可,但机会和运气也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你的手伤了有一段时间了,受伤的原因你一直躲着避着不说,这虽然不合俱乐部的规矩,也给俱乐部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我们也没有认你是违约。但你将来会有不短的时间都没法上赛场,一队之前只有一个替补,已经替你上了,但以后的比赛会有什么情况谁都说不,万一你们现在这五个人里有谁出了什么状况,或者状态不对呢?你们还没有第二个能顶替他上场的队员吧。”
颜翔这话说得有道理,沈暄垂着眼没说话,唐莫却神色微变。
“我带黎柳来,一是有点私心,我确实欣赏他。他很努力,也有天赋,二呢,就是他在青训生中也确实表现得不错,一队缺个新替补,试试他,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我是wz的老板,自然是希望战队更好的。”
“当然,最好的情况,还是沈队可以积极地接受治疗,尽快治好手伤,回到赛场。不管怎么样,沈队都是咱们wz的顶梁柱啊。”
或许是有着刚一进门时的莽撞倨傲做对比,此时颜翔的表情和语言竟然显出一种十分的诚恳来。
唐莫并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个近期非常爱往俱乐部跑的老板了,对他的态度也不奇怪。大多数时候颜翔这个富家少爷都是温文有礼的,今天一开门就要插手训练赛的情况才是很少见的偶然。
把这个偶然归结到大少爷闲得没事吃错药了,唐莫就也和平时一样笑着道:“最近没有什么比赛,新替补的事也不是小事,总要慢慢琢磨。我和沈暄也知道这是颜少的一片好意,黎柳的情况我们会去了解了解……”
话说到这份上也就够了。
颜翔目光冷沉,笑了笑,又看了沈暄一眼。
沈暄也捏出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笑脸,仿佛完全忘了刚才的对峙,朝颜翔神色如常道:“黎柳的情况我们会去了解的,下一场训练赛要开始了,颜老板还有别的事吗?”
很明显的逐客令。
颜翔似乎也不在意,笑着带黎柳出了训练室的门,还给一队叫了份下午茶,名义上是为训练赛的事致歉。
楚云声坐在电竞椅上安静地练着枪,但注意力却分了一半给显示屏上倒映出的景象,直到颜翔和黎柳的身影消失,他才垂下眼,重新调整了下头上的耳机。
离开一队训练室,颜翔带着黎柳进了他的办公室。
等到办公室门关上,他才狠狠一挥手,将桌子上的烟灰缸和茶杯全部扫在了地上。
哗啦的碎响如同炸雷,充满戾气和怒火。
一路保持着沉默安静的黎柳眼神厌恶中略带惊惧地看了眼地上的玻璃碎片,然后注视着颜翔的后背慢慢调整出一个温顺的表情,走过去轻轻抱住了颜翔,小心翼翼道:“对不起,颜翔,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我可以继续回去做青训生的,我不在乎多等一等,只要我好好努力,将来总有机会能走上赛场……”
颜翔平复着心底的愤怒,打断了黎柳的话:“原本我为你准备好的路,是去一队做第二替补,和他们打好关系,等沈暄彻底废了,再把他的替补踹掉,这样你的脚跟才能站得更稳。”
“但今天的试探结果很明显了,他们不会接受第二个人进一队,甚至还在做着沈暄康复的美梦。”
颜翔眼底浮起恶劣冰冷的快意,眯起眼,冷冷道:“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心慈手软了。沈暄老了,也废了,脾气还是个臭石头,赚不了几年的钱,没必要留在俱乐部里吃闲饭。他手受伤的原因藏着掖着的,肯定有问题,早晚我会查出来。”
“颜翔,沈队是战队的元老,你不要为了我……”黎柳紧了紧抱着颜翔的手臂。
颜翔狠戾的神色褪去,露出一丝无奈宠溺的笑:“你呀,就是心软心善,小包子,让人欺负。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对沈暄做什么,不过也不会治好他,他的伤就看造化了。至于宝贝你,第二替补当不成了,那就去做第一个吧。”
黎柳假装不懂,迷茫道:“可第一个不是楚云声吗?他打得很好……”
“二十个战队,拿了个第十二的好?”颜翔冷笑,“前几天的杯赛也打得稀烂……全球赛的小组赛让他去打,我怕是连八强都进不去。不过我也不做小人,耍手段没意思,他本身就菜,我也只是想让所有支持战队的粉丝们了解一下他的真实水平,和wz状态下滑的真正原因而已……”
“沈暄说得没错,电子竞技,比赛比的是技术和天赋,但还有一样东西也很重要,那就是心态。”
黎柳被颜翔抱着坐到了沙发上,听着颜翔有条不紊地打出了几通电话,其中一通电话是打给训练室管理的,还有两通电话,打给了水军工作室。
电竞热火朝天的如今,职业选手的新闻也已经可以频频抢占热搜了。
而随着热度而来的,还有无数的压力与谩骂,无数的负面能量。电竞比赛进行至今,有太多太多的选手因此跌下赛场,再也爬不起来。
一场训练赛从下午打到了晚上。
潦草吃过晚饭后,又多加了两个小时的复盘,等一队的队员们从屏幕中的枪林弹雨里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唐莫把其他人都赶去休息了,留了下今天频频不在状态的赵峰。
严塘拉着王路真,等赵峰去吃宵夜。
以前这种活动还会叫一叫楚云声,但楚云声从来不应,慢慢也就没人叫他了。今天严塘似乎对楚云声刮目相看了,又叫他,但楚云声还是和原身一样拒绝了。
只不过原身拒绝是因为觉得身为替补,和正式队员混在一起低人一头,而楚云声则是为了去私会已经回了宿舍的沈队长。况且,他并不刻意,但也会尽量维持原身的人设,即使要改变,也会做出铺垫,以免太过古怪。
独自回宿舍冲了个澡,楚云声带上一盒热好的牛奶,敲响了沈暄的房门。
“谁?”
沈暄微哑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
他今晚复盘的时候讲了太多话,几次生气发火,声气大,也费嗓子,现在说话都哑了。
“队长,是我。”楚云声简短道。
房间里静了下,等了一会儿,房门打开,沈暄披着浴袍出现在门口。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微长的发丝还在湿漉漉地滴着水,将他在灯光下略显苍白的脖颈和下巴打出一片迤逦的潮痕。
“不回去睡觉,找我干什么?”沈暄神色自然道,看起来像是完全忘了楚云声中午说过的话。
但楚云声知道他没忘——那双清亮的眼里带了点躲避的情态,眼睫染着潮,说话时眨动得快了几分,是还没学会遮掩的心虚。相对而言称得上单纯的沈队长,还没有养出殷教授那些难缠的伪装来。
“看来队长今晚不打算去找我,所以我来找队长了。”
楚云声看向沈暄的右手:“绷带湿了,洗澡时沾水了?”
两人站在房门口,距离近到楚云声能完全看清沈暄唇瓣上微潮的细纹,也使沈暄能够过分清晰地感受到楚云声透出的体温,和他吐息时薄薄的淡香。他比沈暄高出一点,走廊上的灯光从后打过来,罩下的阴影配合着楚云声低冷的嗓音,显出一股奇异的压迫感。
沈暄像是从楚云声的语气里听出了冷淡的严厉。
他本来只想打发楚云声回去,但不知不觉却挪开了步子,放他进了房间,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反悔了。
楚云声将他按在软软的沙发上,塞给他一盒温热的牛奶,然后把一块干毛巾盖在他头顶,低头拆他右手的绷带。
医药箱摆在很显眼的位置,这是沈暄现在要经常用到的东西,楚云声把它拎过来,非常娴熟地处理着沈暄的手伤。
沈暄看着楚云声熟练的动作,不太信任的心忽然慢慢安定下来,竟然生出了一种或许他真的会医的荒谬错觉。他甚至没有询问沈暄那些外文药物都是做什么,就已经将该敷的敷上,该涂的涂上了。
但他没有立刻将绷带绑回去,而是托着沈暄的右手,将其放在了自己的掌心,展开那五根手指,缓慢而富有技巧地揉按起来。
沈暄下意识皱眉,想要抽回手,可楚云声的手指像是有魔力一般,只按了两三下,就温柔地抚平了那些附骨之蛆般的抽痛,让他的手掌不自觉地卸了力气。
他慢慢咬紧口中的牛奶吸管,眼睫微垂,看着那只手。
皮肤的相贴与摩擦,掌心的纹路一点点被陌生而又熟悉的温度舒展。骨节得到抚慰,仿佛泡在温软的水中,舒畅着带出酥麻。
沈暄不觉出了神。
昨晚也是这只手,混乱的酒气里,这只手被如今正在温柔揉按它的那几根手指死死扣着,举起,半悬空地压制在墙上,床头,不管怎样的激烈都没有受到一点伤害。那就像一副最牢固也最温柔的手铐,禁锢着,也保护着。
“你喜欢我什么?”沈暄听到自己开口问。
楚云声的动作停了。
他没想到沈暄会忽然提出这个问题。
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沈暄应该还停留在对他百分之二十信任的状态下。楚云声不认为沈暄是在表达同样的感情,或者想要一个真正的答案。
他抬眼看向沈暄,见那双漂亮的眼睛垂着,没什么情绪,唇间的那根吸管却被一下又一下咬着,磨出一点牛奶,乳白和湿红,蹂躏得不成样子。
停顿了两秒,将最后一个位置按摩完,楚云声扣住沈暄右手的手腕,靠近他,起身从他口中抽出了那根吸管。
沈暄抬起头。
楚云声按住沈暄头顶的毛巾,轻轻揉了揉,像是在给一只不爱理人的猫咪顺毛。
慢慢地,他看到沈暄的颈侧和耳根都泛起了红,于是他停了手,低声问:“队长喜欢接吻吗?”
第143章 大神守则 7 老将终究会死。
这是一个浸润着温腻与清凉的吻。
一些潮湿的气息扩散充盈着,沈暄仰靠在沙发上,脆弱绷紧的脖颈暴露出来,突出的喉结细细颤抖着,像是在吞咽,又像是在无措的痉挛。
略薄的唇无声地分开,就被不容置疑地破开了缝隙。
楚云声的手掌压着沈暄的腕骨,感受到了他腕侧急促的脉搏。
一下又一下,撞着掌心,像头莽撞的鹿。
沈暄的脚掌抬起,难耐地踩在了楚云声压在沙发边缘的膝盖上,整个人如一张绷直的弓,轻轻颤栗着,脚趾将裤子的布料揉出层层的褶皱。
在失控的情绪蔓延前,楚云声退出了他的喉间与唇舌,安抚地握住那只微微发抖的脚踝。
他身下的阴影将沈暄急促剧烈的呼吸笼住。
沈暄抬起浸了潮湿水色的眼,道:“……吻技不错。”
“只吻过你。”
楚云声淡淡说了句实话,便放开沈暄,坐回原来位置,重新给他的右手缠绷带,并没有看到沈暄一瞬间羞窘不自在的神色。
沈暄抬手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中午说过的那些义正严辞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刚才却又鬼使神差一样朝着这个人打开了唇齿。
鬼迷心窍,方寸大失。
该普通的相处被打破,该划清的界限被模糊。
看起来不坏,却也不一定是好事。有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人相信的,哪怕这个吻温柔难舍,缠绵悱恻,沈暄也不认为楚云声真的喜欢自己,但眼下楚云声某些方面的改变,是他乐于看到的。
至少有些话,他可以考虑直说了。
被轻而易举拨出的欲望渐渐从体内褪去。
沈暄放下遮着眼睛的手,偏头看向楚云声。
楚云声在收拾药箱,察觉到他的注视,道:“手伤平时都是你自己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