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热粥暖了身子,考生也开始组织入场了。
考场不大,什么年纪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激动而严肃的表情。
楚云声历经过很多考试,但这样一场高考,身临其境,却给了他一种难以想象的奇特感觉,让他恍惚有种,学习、或者说上大学,对于这个年代的很多人来说,真的是一件足以改变命运的极为神圣的事。
楚云声和裴止玉在不同的考场,都是考理科。两人入场时就分开了,各自进了一间极为简陋的教室。
教室里一些浩劫时期的口号和刷的红字还都没有清除,桌椅板凳也都是临时凑出来的,极为寒酸。
楚云声进来后还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他最近一直在县城混,各个层次的人都混了个脸熟,在大家的眼中也就是一个捡破烂的混子,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混子竟然还进了高考考场。
考场内的人神色各异,但却没人说什么,都在专心检查自己的东西。
楚云声找到位置坐下,静等考试开始。
这次考试历时三天,考试的科目在理科而言只有五门,语文,政治,数理化。除了这个世界与他印象中的地球旧史政治略有区别外,其他几乎没什么差别。
这段时间裴止玉的帮忙复习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了这个时代,做起题来,楚云声丝毫不怂,奋笔疾书。有几道数理化的题目甚至写了多种解法,和一些更深刻的探讨性内容。
他的字也很漂亮,行云流水般,又自有一股劲拔的风骨,堪称书法,看起来让人格外赏心悦目。
五场考试,楚云声场场提前交卷出来,在外头打好了热水等着裴止玉。
在楚云声第一次提前交卷时,监考老师本以为这又是个浪费报名机会的混子,抱着批判的心态皱眉低头扫了一眼卷子,却是死活移不开第二眼了。
“绝了……还能这样解!”
监考老师双眼放光,但阅卷有制度,他却不好再多看,便一边思索着刚才的卷子,一边封卷,心里感叹:“十年了,聪明又好学的人,还是在呀!”
最后一场考完,楚云声便是没费什么力气,也有种浑身为之一轻的感觉。更多的,还有些高考后不可或缺的迷茫和空虚。
他望着冬季灰蒙的天空,驱散了心头的情绪,左右看了看,找了个地方等着裴止玉。
这时候基本没人提前交卷出来,所以楚云声还颇受瞩目,但县里的人都知道他没文化,也就是嗤笑一下他这没点数的行为,倒没有故意来和他说什么的,或是交流题目的。
这个行为也导致,高考结果出来的那一天,全县城人的下巴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感叹人不可貌相,原来人家大楚早交卷不是不会,而是胸有成竹!
当然,现在没有人可以预见高考的结果。
在外等候考生的一些人聚集在另一边,也都跟着紧张。
楚云声没想参与他们的紧张,径自打完热水,一边喝水一边思索着后续的安排,正想得入神,却忽然听见一声焦急惊吓的大叫:“老人家!老人家你这是怎么了!”
对面聚集的那群人突然乱了起来,像是有个老人突然晕倒了。
楚云声眉头微皱,拧好水壶快步走过去:“都让让!”
“别围得太近,通通风!”
楚云声手臂长又有力,一把就将这一圈人豁开了一个口子,强硬地挤了进去。
人群中央,一个穿着藏青中山装的老人面色青白地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着心口,大张着嘴剧烈地嗬嗬喘着气,却像是喘不上来气一样,整张脸都紧紧皱在一起。
楚云声蹲下揽住老人,快速检查了一下,把老人放平躺下,用力掐老人人中:“大爷!醒醒!”
边喊着,他边手握空拳,砸在老人胸口心前区,又急救复苏按压。
“你干什么!”有人看他拳击老人胸口,吓了一跳,要拦,却被旁边懂的人拉住了。
“这小伙子像是懂救人!”
楚云声没管周围人说什么,急救从某个方面来说是个力气活儿,又要时刻关注老人的反应。也幸好,这一通急救下来,老人终于缓过劲儿来,睁开了眼睛。
而这时,考试结束的摇铃声响起了。
楚云声看老人没事,也没说什么,快速撤出人群,迎着涌出来的考生人流,去找裴止玉了。
老人被搀扶到了路边,没多久过来辆汽车,将老人接了上去,开车的中年人担忧道:“爸,您没事吧?咱接上明明,去医院看看。”
老人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被个小伙子救了。听说他也是这次的考生,可惜没人知道他大名叫什么,就听了个大楚,是这庆平县马鞍村的。记着恩,等回头可要报答这小伙子……”
楚云声还不知道他顺手救的是什么人,哪怕知道,也并不会在意。
这头他已经接到了裴止玉,两人坐上了王大爷的牛车,返回马鞍村。
王大爷看楚云声和裴止玉心情不错,调侃道:“大楚考得咋样?想上个啥大学啊?”
楚云声道:“京城大学。”
王大爷惊了:“京城大学……不就是那个咱国家最厉害的学校吗?出的都是领导干部!大楚,你这但凡吃俩花生米,也不至于喝成这样啊!”
楚云声笑了笑:“嗯,等我考上了,就请大爷您喝酒,想喝多少喝多少,谢谢您这段日子的照顾。”
王大爷哎了一声:“这有啥照顾不照顾的,小圆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咱家里感激你,乐意做这些事,你也不用放心上,走吧,去咱家里,咱爷俩喝点小酒……”
楚云声自然没什么意见:“好。”
两人熟门熟路地跟着王大爷蹭了王家一顿饭,便又回了牛棚。
之后的一个多月,马鞍村里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霍文和池周周被老池家看着,也不敢来主动找麻烦。
寒冬腊月的,楚云声和裴止玉也都不想出去挨冻,除了必要的赚钱行为,平日里两人就围坐在热腾腾的炕头上,猫在被子里,一遍遍摸索着尝那些暖融热烫的亲密事,小日子过得好不悠闲。
元旦时候,马鞍村落了一场雪,随着雪后天晴而来的,是高考放榜的消息。
“第一名楚云声……满分!全是满分!这怎么可能!”
“楚云声?楚云声是哪位同志?”
“竟然这样厉害!我们县里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这怕是全国的状元了!”
县里通知栏底下沸腾一片,哀嚎与狂喜的呼喊交织。
而更多的人,则是被红榜高高压在众人之上的那个名字和分数震惊了。不过一堆人惊着惊着,突然有人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道:“哎等等……楚云声,马鞍村?马鞍村姓楚的好像就一个大楚……”
此言一出,通知栏前立刻安静了。
“不会吧……”
第70章 七零万人迷 9 你今年别去上学了。
“不会吧!”
王大爷风风火火冲进院里来,大嗓门差点把房顶掀了。
他一脸震惊:“大楚……楚云声,马鞍村楚云声,真是你?”
楚云声裹着一身灰扑扑的破旧大棉袄,正拿着铁锹在院里扫雪,闻言转过头:“考试结果出来了?”
王大爷一看楚云声这架势,之前觉得是吊儿郎当,散漫闲懒,现在结合这成绩看,那分明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于是激动道:“出来了!县里贴了红榜,你小子自己考试了,还一点都不关心,看都不去看!红榜第一个,马鞍村楚云声!第二个裴止玉!”
“有面儿!长脸!”王大爷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房檐上的雪都簌簌落下了一小片。
楚云声看得出他是真高兴,兴奋得都有些手舞足蹈,就像是考中了的不是他和裴止玉,而是王家老小。
但这个情绪,也不算意外。
这时候高考的录取率极低,整个县城也只有十几个人考上,但马鞍村这么一个小小的山村却占据了两个,还是头名和第二,可见在华夏这么个尚学之国,会是多么风光的一件事。
王大爷激动得在院里直转圈,把他那别在裤腰后的旱烟拿出来吧嗒吧嗒抽上,嘴里念叨:“得摆酒!一定得摆……咱家里穷,什么以前那种流水席整不起,但请乡里乡亲吃个饭,还是要得的……这就是个人情……”
裴止玉听见动静,端着盛药的簸箕推开门出来,询问而又期待地望了一眼楚云声。
楚云声笑起来,点了点头。
裴止玉闭了闭眼,唇角压也不压不住地扬了起来,高中的辍学、上山下乡的无奈、种田耕地的辛劳、爷爷的去世,还有遥远的恍如隔世的繁华京城刹那间如一幕幕闪影晃过他的脑海,令他一时百感交集。
快十年了,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楚云声隐约察觉到了裴止玉的情绪,走过去给他倒了杯热水:“外头冷,去屋里坐着吧。别我和你回家时,你就病了。”
略烫的搪瓷杯子轻轻碰在脸上,裴止玉听到后半句微微睁大了眼,快速扫了楚云声一眼。
但还不待表达什么,院外就传来了兴高采烈的呼喊:“咱们大学生可真是沉得住气啊!”
楚云声回头,就看见村长带着几个村干部,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乡亲一起进来了。混混大楚一朝鲤鱼翻身,成了这个村子的金凤凰,被一帮大妈大婶围着好一顿吹。
什么出生时天有异象,小时候说话就早是早慧,后来浪子回头是文曲星下凡,全都吹出来了,彩虹屁一波一波地放,饶是楚博士自认脸皮贼厚,也有点不好意思,更不要说原本就有些内敛的裴止玉。
甚至还有大婶拉着楚云声介绍上了姑娘,楚云声还没说话,就挥动着小树枝给他找好理由拒绝了:“楚哥的人生理想是为科学奉献终生,短期内应该无意于儿女情长,怕是会耽误大婶家的姑娘……”
写完了,清清淡淡的视线掠过楚云声,闪动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狡黠。
楚云声这成绩也惊动了县里,县领导亲自来马鞍村慰问,虽然这时候不讲究给奖金,但楚云声还是收到了一些米面粮油,足够衣食无忧一段时间。
王大爷也积极无比地筹备起来酒席,虽然这年头饥荒刚过,穷得很,家家户户都没什么吃的,但就是凑着红薯倭瓜大玉米,都给摆满了一桌,吃的就是个热闹。
与这边的热热闹闹相比,村子另一头的老池家就显得冷清压抑多了。
这气氛形成的原因倒不是池周周落榜了。而是池周周偏偏和原剧情不同,擦边上了大学,但霍文却落榜了。
霍文平日里不好好下地,也没什么锻炼,身子骨不算强健,所以身上的伤一直没好利索,考完试也借着这个借口继续赖在老池家养伤,白吃白喝。
老池家人寻思着这算是池周周老师,就算是做了之前那样的恶心事,但还算有文化,这养着也就养着了。
而这次池周周考试,结果出来的时候老池家一家子一大早就去县里等着了,其热情程度堪比古代会试放榜。
池周周也没辜负老池家一家人的期盼,还真考上了。
虽然池老头看着红榜的第一第二不舒服,但自家孙子考上了,那之前得罪的人也就都不算冤。不过怪的是,池周周考上了,给池周周当老师的霍文却没有。
一家人把这消息带回去,池周周情不自禁地欢喜,但霍文却瞬间稳不住神情,阴沉下了脸色。
“爸,姓霍的这是什么意思?咱周周考上了,他没考上,就给咱们甩脸子?也不看看这段日子他吃的谁的,喝的谁的!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池周周的父亲没好气地和池老头念叨。
池老头在灶台边蹲着,瞥了眼霍文那边厢房紧闭的门,低声道:“反正这考试也考完了,咱家周周出息了,国家供着上大学,别的你就甭理了……等霍小子伤养好了,咱给他点东西,送他回知青点,总在咱家住着也不是个事儿。”
池周周在旁边听了,立刻道:“爷爷,多亏了霍大哥辅导我,我才能考上大学,咱们怎么能过河拆桥呢?要是让霍大哥回了知青点,肯定要受人排挤。”
池周周父亲哼了声:“还多亏了他辅导……依我看,就是咱们周周自己学得努力,人又聪明,才考上了!要是真靠他,他自己咋没考上?要我说,要不是他撺掇着和大楚搞坏了关系,咱们周周去找大楚学,那不比那小哑巴强多了?怎么着也整个第二拿拿……”
老池家的人并不知道池周周和裴止玉之间的那些事,只是单纯认为是霍文惹的事。
池周周听了,也没反驳,心思顺着这话转了转,竟然也幻想了一下在楚云声的辅导下自己考上全县第二,风风光光的场面,一时对霍文的一腔柔情热切,竟然有点冷却了。
原本他看中霍文,爱慕霍文,就是觉得他有文化,书卷气,却又不是那种死板的书呆子,霸道又邪气,但现在,他一下子超越了霍文,便忽然觉得霍文的文化,或许也算不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