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傅怎么会把这件事透露出去?还透露给赖盈莎的家人!我们刚刚才提起他突然请长假回老家,难道,和这件事有关?
廉河铭的脸瞬间惨白,浑身僵成一根木头,手扶着餐桌,身子却朝一边摇摇欲坠。
“爸!”雅林离开座位,跑到他身旁扶住他。
“怎么样,姓廉的?你还不认账吗?我姐掏心掏肺跟了你好几年,你却铁石心肠对她下毒手!她的一辈子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歹毒的凶手还想逍遥法外吗?别以为你有钱我们就会怕,老子道儿上也是有人的!”赖盈峰指着廉河铭大骂。
廉河铭一言不发,不还口,也不抬头看他们,被吓懵了似的。
雅林把他扶到旁边的靠椅上坐好后,走上前去,对赖家父子说:“这件事我也知情,第一个看到赖盈莎脸被毁的人就是我。我们不会赖账,但这件事还得解释清楚。是赖盈莎先招惹我的,她划伤了我的脸,又跑来告状,我爸脾气不好,一时气不过,就下手重了,他不是有意要害赖盈莎的。后来他也把赖盈莎送去了条件最好的地方,一直照看她。”
“照你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你们啰?”赖盈峰恶狠狠地瞪着雅林,“你们都把我姐害成这样了,还敢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是,这件事是我爸不好,我们很抱歉。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商量个处理的办法吧。我说这些,不是辩解,只是希望你们理解,事出有因,我爸他不是个恶人。”
“笑话!坏事做尽,还说得理直气壮!你们这些有钱人,良心都被狗吃了!”赖盈峰骂着,竟伸手推了雅林一把!
雅林退了两步,撞到后面的餐桌才没摔倒。
我本在一旁听着,这下火气一窜就上来了,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也把他推出几步远还以颜色:“干什么!想动手?”
“好啊!果然是有钱有势,仗势欺人!”
“我警告你嘴放干净点!赖盈莎先打她,先拿刀子割她的脸本来就是事实。廉总是做得过火了,但赖盈莎有错在先,也不是没有责任的!不信我带你去问赖盈莎那两个跟班儿,你就知道有没有这回事了。”
“所以我姐就活该被姓廉的毒害?”
一直在后面沉默的赖父也跟着说:“你们怎么一点都不讲情理?我闺女服侍廉老板足足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到头来落得这么个下场啊?”
我正在气头上,毫不留情地回:“那你们怎么不问问她是为了什么才跟着廉总的?也不算算这些年她都得到了多少?廉总已经公布要和她断绝关系了,是她自己纠缠不休,又对雅林下狠手,最后才自食其果!”
“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赖父急得快哭出来。
“爸,跟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讲什么道理。”赖盈峰道。
我正想回敬两句,却被雅林制止:“算了,海冰。”她站过来,对他们说,“你们既然没把录音交到公安局,不就是想私了吗?我们也没有否认,吵来吵去也没有用,你们想怎么了,倒是表个态呀。”
“这还差不多。”赖盈峰露出满意的神色,瞪了我一眼,整整衣领道,“看在我姐跟姓廉的过去的情分上,可以不告你们。但我姐已经疯了,她还有那么长的一辈子,无依无靠,你们说什么也得负责到底吧。”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的目的才不是所谓的想为赖盈莎讨个公道,不上告,求私了,说白了,就是发现元凶是个金主,要钱来了。
张进曾调查过,赖盈莎因不学好,早就被家里人赶出门,断绝了来往。他们其实早就不认赖盈莎了,出事后也从未管过她,这会儿却突然冒出来又是闺女又是姐的,喊得朗朗上口。不愧是一家子,一个德行。
我正想着,雅林却已干脆地回答了他:“好,你说个数。”
赖盈峰和赖父对视一眼,伸出手来,张开五个手指:“五百万。”
雅林惊到了:“你们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
我冷冷一声笑:“你也不好好算算,就算赖盈莎完好如初,干一辈子活能赚多少钱?”
“哼!你们可别狗眼看人低,我姐可认得不少富豪,她要没被毁容,随便嫁一个,何止这个数?这已经是便宜你们了。”
我哭笑不得,赖盈莎当初是怎么要死要活缠着廉河铭的,他是真不知道?
“我们不能答应你这么多。”雅林回绝,“你们可以列个账单,医药费、生活费、欠工费、精神损失费,全部算进去,该多少就是多少。你们要是不会算,我们可以请律师帮你们算。至于你说她能嫁给谁,这不属于我们该负责的范围。”
“这么说,你们是不答应了?”赖盈峰横起眉毛,拿着录音笔威胁,“那我们就把这个交到公安局去!”
雅林没说话,我也不慌张。他们不会去公安局,真走了司法程序,廉河铭大概真会坐牢,但他们肯定得不到这么多。这种人,不会跟钱过不去。
这数目一定还有商量的余地,我琢磨着该怎么讨价还价,一直沉默在旁的廉河铭却突然开口了:
“给他们。”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尽是疲惫。他把目光转到赖盈峰身上:“钱可以给你,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老李是不是要跟你们分钱?”
原来他是如此怀疑李师傅的,他最受打击的不是赖家人来挑事,而是李师傅的背叛。
“老李?你的那个司机吗?”赖盈峰问。
“对,给你录音的那个。”
“这钱是赔给我姐的,他凭什么分钱?”
廉河铭喘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念叨:“好……好……不分就好……”他神情冷淡,“把你的账户给我,我给你打钱。”
“爸?”雅林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算了,破财消灾吧。”
赖家二人喜上眉梢,急忙从包里掏出银行卡。
“慢着。”我叫停道,“既然廉总愿意满足你们,我也不好说什么。但你们必须马上立下字据,写清楚你们得到了五百万赔偿,关于赖盈莎的事从此两清。我们不会再担负她以后的生活费,你们也不能再追究廉总的责任,录音笔也要交出来。而且,这件事你们必须保密到底,绝不告知他人,若有违背,我们有权重新清算赔偿金,把多给的要回来。”
赖家二人商量片刻,答应了我的要求。在他们写好字据,签完字印完手印后,廉河铭便给宋琪打电话,要他从公司的账目上转出五百万。
宋琪十分吃惊,电话里传出激动的质疑声:“廉总,您怎么能答应呢?您会被盯上的,那种人一定还会来要更多钱!”
“放心吧,海冰已经让他们签字画押,保证不会再来纠缠。”
“……”宋琪沉默了一会儿,很勉强地答了声,“……那好吧……”
***
一个小时后,赖家人收到款,心满意足地离去。
他们走后,廉河铭依旧神情黯然地坐在椅子上,一声声地叹气:“老李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雅林走到他旁边,把手扶在他肩上。
他抬头望着雅林问:“这些年,我没有亏待他呀!他只是当我的司机,就养活了他一家子啊!是不是我对他太苛责了?什么时候没注意,得罪了他?”
“爸,我觉得,李大伯不是这样的人。”
在我的印象中,李师傅是个老实、忠心、又唯唯诺诺的人,不敢做出格的事。他跟着廉河铭许多年了,对廉河铭比外人了解得多得多,对廉河铭有敬畏,也有尊重。他还因受过雅林的恩惠而对雅林特别照顾,知恩图报,实在不像会生异心的人。
“一定是……一定是我得罪他了……”廉河铭固执地自言自语着,“我从前……脾气太坏,得罪了不少人,把身边知根知底的也得罪了。这还不知道……还不知道得给我抖出去多少……”
他说着,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重,竟喘起气来。
我愕然,廉河铭这是在悔过吗?他已经意识到他从前的诸多过错,意识到那些任意妄为会带来的后果了吗?
“爸,你别急,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这件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雅林劝说着,但刚说完,就咳嗽了一声。
“怎么了?”我立刻问,生怕她又难受。
廉河铭也一脸担心地看过来。
“……没事,我只是呛了一下。”雅林解释。
“你带雅林去休息吧。”廉河铭对我说。
“爸,我没事,我陪陪你吧。”
“去吧,去休息吧。我正好……一个人静一静。”
我把雅林带离了饭厅,雅林说:“海冰,我们今天不回去了,好吗?”
我知道她放心不下,点头道:“好,我们多住些日子吧,等你爸缓过来了再回去。”
我和雅林便留在远山别墅陪伴廉河铭,那两天,即便有雅林陪在身边,廉河铭的脸上也丝毫没有笑容,我们也彻底失去了李师傅的联络。
李师傅的背叛对廉河铭是一剂沉重的打击,他变得有些神经衰弱,时而自言自语,时而问雅林,我是不是还得罪过谁,还有谁会害我?甚至胆战心惊地问我,张进是不是也要来报复?他要我赔他的腿吗?他看用人的眼光也变得怯生生的,生怕又做错什么,惹他们记恨,说话小心到常常打磕巴。
廉河铭过去太过横行霸道,苦了身边的人,到头来,自己给自己编了一张网,把自己给困死了。短短的一段时日,他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变成了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人。
几天后,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一塌糊涂的糟糕!
***
那天早上,我刚起来,还在洗漱间洗漱,便听到从大厅传来的玻璃杯摔碎的声音。雅林每天早上一起来就要吃药,她总用玻璃杯喝水,我来洗漱前,她正去了大厅。我便立刻放下毛巾跑到大厅去看——雅林正怔怔地站在电视机前,脚下是一摊摔成了碎片的玻璃渣!
“怎么了?”我急忙问。
她没答,盯着电视一动不动。
我转头去看,电视里正播着本地新闻,镜头里出现了精神病院的牌匾,接着进到一个房间,房间里,满脸刀痕疯疯癫癫的赖盈莎正对着镜头傻笑。伴随着镜头播放的,是一段录音,内容,同我们那天从录音笔里听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