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半吊子的心理咨询师,不是专业医生!即便是后者,也只能解决一般的精神疾病。可是从医学上讲,精神疾病不等于精神病。我们平时所说的‘精神病’是指‘重性精神病’,是精神分裂或者偏执狂之类的‘严重’的精神疾病。何况林友亚……这种人被称为精神病态者,完全不顾他人死活,而且没有做不到的事情。由于不在乎他人的感受,所以能放手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可惜司法精神病学鉴定是一种专门的学问,临床上的表现特别复杂,想要把她绳之以法,你以为是个人就行?”
“难道我们就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鬼神?”
“该走了。”石苓人收起手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们准时到达酒店楼下,林友亚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没有人陪护,没有人随同。
前后左右的人来来往往,但看起来没有人和她搭话,所以一个人孤零零地散发着“不要接近我”的气场。从正面看,眼神险恶又更加强化了牢固的拒绝之壁。
我高中的时候也是这种人,休息的时候趴在桌子上,明明没有睡着却闭着眼睛。和周围喧闹的学生不同,陷入孤立之中。可是又在内心的某处憧憬着嘈杂的气氛。
好难过。
为什么会难过?
我不期然想起关于因纽特人的典故。几乎每一本讨论精神病态者的书籍都会提及。那里只要出现一个精神病态者,集团的秩序就会被打乱。解决之道就是将他推落冰河,壮士断腕,简单明快,却也骇人听闻。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的确很讨厌林友亚,可为什么出现在面前的林友亚却又显得那么惹人怜悯,让我觉得她孤零零的就像被抛弃的小孩,我真的弄不清楚到底是个怎样的家庭能造就了这样的女儿!
伃细想想,真是讽刺啊;,因为一旦曝光就是件丑闻……事关家族的名声。所以任她自生自灭吗?
林友亚走在前头,引领我和石苓人搭着电梯来到顶楼的套房,在走廊上前进着。
这也是我第一次踏进这种富丽堂皇的国际化建筑。楼梯都是通透的大型落地玻璃,明亮时尚,有新派建筑的风格。中庭的天井是由茶色、墨绿色、浅褐色、米色、绛紫色的玻璃拼接而成,像个绮丽的水晶宫。
星级酒店的电梯位于走廊其中一侧的尾端,因此我们不得不穿越长长的外廊。林友亚一路上谈笑自若,她的意志力和控制力和我认识的某人一样强,她也是,明明酒醉了却还能谈笑自如,驾驭着自己的情绪和行动,等赢得赌约后才抱头大睡三天!
或许是已经成习惯了吧,又或者因为她没有可以烦恼的余裕。
拐了两个弯后,尽头那一户就是林友亚的高级套房了。
开门时还好端端的,但说到要进去时林友亚却抵死不从,此外还背对房门,浑身发抖。要是有什么幽闭恐惧症更麻烦,那就是闹鬼。
其实我也很害怕,但瞧林友亚这样子,非得振作不可。
“不好意思,打扰了。”语毕,石苓人打开顶灯,进入屋内。
“你在这儿等一下喔。”我对林友亚如此叮咛,然后随着石苓人入内。
与星级酒店奇妙的外观相反,室内是非常普通的单人套房。
林友亚才刚搬到这儿,而此处也正如她所言,不太具有生活感。不过,房间或是车子的脏乱程度,的确可以反映出主人的精神状况。也就是说,若是在五十分的生活中,会连小事都放在心上,希望生活变成五十一分,但努力将负五十的生活变成负四十九,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呢。
林友亚房间的纷乱程度,比起游以默的房间有过之而无不及。
石苓人口中念念有词,一面慢慢地巡视林友亚套房的阳台、浴室、衣橱。
与其说这是一名阴阳先生在感应幽魂,倒不如说是在检查住家的设备。此时被他井井有条的举动感染,林友亚的惊恐之情稍定。
“你这样有背景,为什麽不早点找人帮忙呢?我是说被鬼缠。”石苓人问。
“我不知道找谁?家里也不想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而且--”林友亚神色间有些犹豫,”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幻觉。而且就算我和人家说,谁会相信呢,如果报警,警察说不定会以为我疯了!”
“那这件事你没和任何人说起?包括好朋友什麽的?”
林友亚摇了摇头,”我没说,而且我,我们这些人,也没有很好的朋友。可是我自救了的,我--我让家里人请了很多佛像、符咒、辟邪物。可是--没有用!”林友亚顿了一顿,”我并未信仰特定神明,对宗教也不感兴趣。去年……后,我益发不相信神的存在。倘若世上真有神明,又怎么会……。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用。我开始只请了一串雍和宫的佛珠,结果没有效果,那个女鬼持续闹腾了几天,越来越厉害,我没办法,又请来了许多,连王府井教堂的圣经和十字架也用上了,没想到都没有用。我还以为出院后搬到这里,可以忍耐过这些日子,可谁知道今天她又来了!”
她一路上可真沉得住气。
石苓人微摇了摇头。“其实你也知道那些东西没有用。不是吗?这里不是荒山僻壤,而是繁华的都市,就算有些灵异现象,也不会那麽明目张胆,因此相应的,市面上真正具有避邪能力的物件不多,大部分是骗人的东西,让人心里有个安慰罢了。”
“那些家伙敢骗我,回头我要他们好看!”林友亚咬牙切齿的说。
我忍不住开口:“我记得《首都市宗教事务条例》规定,市民在宗教活动场所内进行卜卦、算命、看相、求签、测字和驱鬼治病等活动可不算违法。因为上述行为是宗教教义所允许的。”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石苓人轻轻摇头,示意我不用夹枪带棒的,而且对于有些人,法律又算的了什么。
“我真是犯贱,越害怕,就越想用那个观鸟镜向对面看。结果我无论什麽时候看,她就什麽时候出现,就算是白天,也会有个白色的影子在对面的烂尾楼里。我找人看过,我跟保安说对面的房子有坏人,结果他们什麽也没发现,最后让家里人把那房子封了,可我还是看到她在那,一直对我说--我会找你的!我会找你的!
我想离开那疗养院,可是家里人说现在还不行。而后来--后来她不再满足于窥视,开始出现在我身边了!在出院之前,我忍不住最后一次看那个观鸟镜,结果又看到了一只阴森的眼睛。然后不受控制一样,我又看到她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都是青的。当时像着魔似的,动也不能动,看她慢慢对着我咧开嘴笑,然后说着什麽。看嘴型好像还是--我会找你的!”见林友亚又打了寒战,石苓人有些同情,可又不得不问。
“那麽,现在她又是怎麽个闹腾法?”
“住进酒店开始,我就没睡过好觉。总是觉得有人盯着我。让我觉得后背发麻!我心里越来越怕,”林友亚边说边不自觉的向床里缩,”她开始在我枕边说话,她还不断的打电话给我,就算我拔掉电话线,关掉手机也一样,她就是不停的纠缠我!她还从一切可以进入房间的缝隙钻进来,马桶里、通气管道、窗缝,甚至我今天洗澡时,竟然--竟然下水道堵了,从里面涌出一缕长发!而且全部变成、成了红色。那绝对不是我的头发。”见林友亚越说越激动,石苓人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让她平静点。
“你怎确定不是幻觉呢?”
“我--我很累,所以天一亮就睡了,等醒过来,我发现--满屋子挂满了白丝纱,窗子不知道什麽时候也打开了,风一吹那白丝纱就不停地动,然后那个女鬼打电话来说要吊死我!”林友亚下意识地用手摸着脖子,声音无意识地变细,害得我也跟着有点憋气,”我想叫家里来人,可电话无论如何也打不通。我想跑,楼下的酒店保安也不肯通融。我四处找人,后来可能我折腾的力度太大了,家里打电话来了。我和父亲说起这件事,他发了很大的脾气,说我疯了,说问过酒店,屋子里根本没有白丝纱。我一看,房间果然什麽也没有!
因为之前我和父亲说过许多次,房间里有怪声,有个女鬼一直在窥视我,想杀了我,可是其他人根本什麽也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这次我再这样兴师动众,他气得要把我扫地出门,我怎麽求也没有用。
没人帮我,我走哪儿,下楼接人都被跟着。那女鬼只找我,她只想弄死我!我发誓那不是幻觉,因为我掐了自己好几把,如果是幻觉,我会清醒的。”她说着把手臂露出来给我们看,只见她手臂上有几条深深的抓痕,虽然不再流血了,但还是可以判断出伤口很深,那种程度的伤害,就算昏迷也会醒的。
“怎麽办?怎麽办?我不知道和那个女鬼有什麽仇,她为什麽来缠我!她会找我的!她会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