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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心中对母鸭道一声抱歉,荀宴取了那颗蛋飞快赶回大理寺。
    榻上静楠仍在熟睡,她睡相不好,被褥果不其然被踢得乱七八糟,小肚皮又露在了外面。
    荀宴帮她盖上被褥,用软布将蛋裹好,放在了静楠枕边。
    她的睡相,一般不会殃及枕边位置。
    做好一切后,荀宴方去简单洗漱了番,上榻入眠。
    待醒来后,小孩想必就能得到惊喜。
    第33章 破壳
    燕语莺啼时分, 荀宴仍在阖目沉睡。
    昨日劳累,夜里又睡得晚,他难得陷入了深眠。
    敛去一切冷淡、温柔的表情, 睡梦中的荀宴没有任何情绪,剑眉平坦, 宁静而平和。一眼望去,只看见他的脸年轻得过分, 丰神俊秀,全然不像上京人心中的第二位“酷吏”。
    朝阳攀升,光线顺着他的下颌缓缓爬上脸颊,直至那双深目,睫毛也似被染成了金色。
    被这晃眼的阳光照射, 已醒了一段时间的静楠眨眨眼,不禁伸手揉了揉, 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她睡相糟糕, 所以昨夜荀宴上榻后就自然而然用一手按住了她, 以免小孩乱动,到现在也是如此。
    小孩虽不知体贴为何物,但不打搅哥哥睡觉, 还是知道的。
    她安静地看着荀宴的深色寝衣, 过了会儿, 目光又转到他垂在身侧的发丝。
    发丝乌黑而硬,根根分明,泛着点点光泽。
    静楠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又摸自己脑袋, 有些好奇。
    她已经知道要蓄发了, 这段时间脑袋上又有了痒痒的感觉, 哥哥让她不许再动。
    但她对头发这个东西,还是狠疑惑。
    静楠记得,有次和阿栾一起玩儿时,阿栾看见一位长发的姐姐,就很肯定道:“这位姐姐头发这么长,肯定很漂亮。”
    “头发长=漂亮”的认知从此深植小孩心底,正如此时,她看着荀宴的长发,在心底很认真地想:哥哥漂亮。
    突然,漂亮的哥哥转了个身,直接将静楠脸蛋埋在了腰间。
    静楠猝不及防,整张脸就被掩在了寝衣中,一时捂住了口鼻。
    气息有些不顺,但还不至于不能呼吸。
    静楠眨了眨眼,没动。
    如此呆呆地过了一刻钟,床榻才重新有了动静。
    常年养成的作息未让荀宴赖床太久,意识逐渐清醒,甫一睁眼,却感觉旁边压住了什么软软的小东西。
    荀宴浑身一僵,低眸,正巧对上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见他醒了,静楠很有礼貌地问好,“哥哥。”
    “……嗯。”荀宴迅速坐起身,果不其然发现小孩脸侧被压出了红印,分明是不舒服的,她竟也一声不吭。
    “圆圆。”他唤了声,初醒的声音格外低。
    小孩立刻抬首看他,乖巧的模样让荀宴抚额。
    有时她乖得出奇,有时又调皮得令人无奈。这便是孩子的天性吗?
    思及家中的小侄儿阿栾,荀宴又不能确定。阿栾是个小正经,从不肯做让自己失仪的事,口头禅都是“这不妥吧”“不可以如此”之类的话。
    十八年生涯中,静楠这种类型,属实为荀宴初见。
    “下次哥哥再压住你了,记得直接说,知道吗?”
    静楠喔一声,表示懂了。
    她学习能力不弱,只要应下了,就会做到。
    荀宴拍拍她,这一瞬间也忘了昨夜的事,准备带小孩洗漱用饭。
    他还需在大理寺拘|禁四日,经过了昨日之事,其实已经可以提前离开了。皇帝曾试探地问过他是否要直接归府,但荀宴以天子之令不可随意更改为由,继续在此待满十日。
    目光在窗外掠了一圈,嗯,已是天光大亮了。
    平常这个时候,荀宴已经练了一套拳法。
    不过在这里本就没什么事,凡事无需分缓急,他动作便也不紧不慢。
    一大一小各自穿衣,洗漱。
    孩童好学习,这一连串的动作,静楠其实都在学他,除却孵蛋和玩耍的时辰,每日她都在不自觉地跟着荀宴一同更衣、洗漱、用饭,甚至打拳。
    瞥见小孩有模有样地跟着自己出拳、抬脚、收腹,荀宴有意放慢动作,看着她摇摇晃晃地打,唇畔浮现浅笑。
    他想起静楠第一次瞧见他打拳,好奇地问打了会有什么用,他思索一阵,认真道:可以长高。
    从此以后,静楠就每次都很热情地一起学。
    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效果的,那小身板都下意识直了许多。
    晨练毕,荀宴正准备整理床铺,看见小孩枕前一角时才想起什么,提醒道:“圆圆。”
    小孩正踮脚在盆中净手,闻言望了过来。
    “看看,它怎么了。”
    他直指的小包无比眼熟,静楠想了两息,“呀”一声急急跑过来,手上水滴甩得到处都是。
    原来,被布帛裹住的鸭蛋不知何时露出了一道小口,现今那道小口破了,洞口竟瞧见了一丝嫩黄的茸毛。
    静楠双眼睁得圆滚滚,被吸引得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哥哥,鸭鸭?”
    “嗯。”荀宴颔首肯定,“它要出来了。”
    事实上,昨夜他已料到了今早这状况。他挑的是即将破壳的那颗,正好天儿正热,简单放在被褥中,也能满足它破壳所需的温度。
    他们熟睡时,蛋壳中的小鸭子已经悄无声息啄开了一条裂缝。起初动静不明,如今又过了片刻,慢慢传出了微弱的“啾啾”声。
    听得不明显,静楠便凑近了听,那声音愈发大了。
    啾啾,啾啾——宛若鸟叫一般,却是一只小鸭子在努力破壳。
    明明说来是很普通的景象,荀宴却不由自主和静楠一起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看着这颗蛋。
    须臾间,蛋壳又破了些,小鸭子的茸毛愈发清晰了。
    它似乎是累了,暂作停歇,蛋壳动静稍缓。除却小鸭子的叫声,只剩下它一起一伏的翅膀,仿若它慢慢变得有力的心跳。
    静楠双手握成了小拳放在胸前,跟着它一起用力,又停下,再努力。
    看得出她很是紧张,稚嫩的脸蛋写满了严肃,生怕小鸭子无法破壳。
    这样的画面,本该让人有些想笑,荀宴却不知怎的,垂眸注视着,有所触动。
    仿佛那嫩黄的茸毛轻轻划过心间,微痒,令人想说什么,真正道出口的,却是沉默。
    “阿宴出生时,可是让我吃了一番苦头。”母亲云氏的话突然浮现,她那时眉眼温柔,轻轻将自己生产时的艰辛一笔带过,“不过再多的痛,都比不上看到阿宴的那一刹那的高兴。”
    “那么小,我两只手掌便可托住。又那么丑,一点儿也不可爱。”她笑起来,“但我看着,就是止不住的喜欢,”
    当时年少,荀宴尚且不懂其意,他只是无言顺从地倾听。
    他知道,阿娘有时需要诉说。
    “嗯?怎么如此安静。”突来的男声打断荀宴回忆,却是每日必来造访的赵熹。
    荀宴回头看了眼,没有言语,赵熹也不介意,几步凑上前来,不由睁大了眼。
    当真……孵出来了?
    他犹疑的视线来回逡巡,见荀宴面不改色并不解释,电光火石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荀三郎啊荀三郎……赵熹摇头心叹,看着最冷漠,实则连小孩哭都不忍看到。
    只要想到荀宴半夜偷偷去摸蛋的模样,赵熹就止不住想笑,低头看着,又是一惊——
    “哎,圆圆,不,不行……”赵熹难得大惊,连声阻止让静楠停下来,奇怪看去,好似在问他为什么。
    小鸭子歇得有点久,小孩自然认为它太累了难以破壳,所以想帮一帮。
    她动手快,转瞬已经帮小鸭子掰开小块壳了。
    但在赵熹的认知中,破壳这种事肯定是不能帮的,不然此鸭必定无法安然成长。
    “鸭鸭累了。”小孩奶声道。
    赵熹摇头,“不可,必须要让它自己……”
    “不是。”荀宴打断了他,沉声道,“幼鸭破壳无力时,母鸭也会帮它,是可以的。”
    赵熹再次睁大眼,满目犹豫。
    他确实没有亲眼看过鸡鸭破壳,那些理论都是听说而已。
    见荀宴如此言之凿凿的模样,只能暂时相信。
    帮着掰开两块壳后,荀宴就不再让静楠动作,三人一同屏息。
    静候片刻,果然,蛋壳开大后,小鸭子很快就感受到了桎梏减轻,重新开始动作。
    这时候蛋壳已经开得很大了,它再稍稍使劲就能撑开。
    茸毛满满的翅膀在蛋壳中张开,仿若嫩芽破土,带着无可比拟的冲劲,一往无前。
    连赵熹,也不由暗暗紧张起来。
    “啾啾,啾啾”小鸭子的声音,再次由弱到强,响彻三人耳畔。
    随着小小鸭嘴的出现,它终于完成最后的奋力一击,顶壳而出,彻底出现在三人眼前。
    荀宴迅速后退两步,并带着赵熹一起,确保小鸭子第一眼看到的是静楠。
    如静楠在荀府抓的那只小鸭子一般,它的身上也沾了黏液,身上仍有些湿漉漉的。大概是出壳费了太大力气,暂时趴在壳中喘气,又过了几息,才慢慢睁开眼,就瞧见了满心满眼都是它的小静楠。
    “啾啾”它发出这样的声音,像是在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