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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1)
    巨大的岩壁被岩浆烧得赤红滚烫,锁链劈啪作响,十八根儿臂粗的锁链从周围的石柱中一同射出,朝着圆坑中心的一人一鬼袭来。
    无漾双目血红,黑气从他周身散开,将他怀中的晏离舟牢牢护住,锁链穿透全身的刹那,他用力推开了晏离舟。
    翻滚的岩浆腐蚀着尘土,空气中满是硫磺的臭味,十八根锁链穿过无漾的魂体,银蛇配饰从耳边滑落,仿若将死的毒蛇般垂挂在无漾的脖颈间。
    吃人者恒被吃,他是落入蛛网的猎物。
    这十八根锁链是无漾亲手所做,是用来囚禁最凶煞的厉鬼的,锁链能够穿破厉鬼的魂魄,九幽的恶鬼们都惧怕这种酷刑,最终却成了缚住他的最佳利器。
    皮肉被刺穿的声音被锁链的震动声掩盖,晏离舟从混沌的识海中抽离,眼前景色如同炼狱,而他们确实身处炼狱之中。
    无漾低垂着头,黑发没有阻挡尽数散开,浓密的长睫覆盖住瞳孔的血色,他的双臂被锁链钉穿,呈火字型张开,千山月从无漾胸口抽出,浓稠的血液汩汩涌出,红衣看不出什么颜色。
    晏离舟怔怔望向被锁链锁住毫无生气的无漾,如果不是无漾推开他,他也会像无漾一样,被锁链钉穿。
    晏离舟颤抖着摊开双手,他手中溅到了无漾的鲜血,那是无漾的心头血。
    他不是第一次刺伤无漾了,前几次无漾都有防备,这次是无漾主动将胸膛袒/露给他,他在无漾身上感受到了求死的意志。
    你的眼睛里虽然有仇恨,可也有对他的喜欢
    你说着要杀了我,可是你不舍得
    脑海中持续蛊惑晏离舟的声音还未消失,他握紧自己的双手,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落,一个不甘的事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朝漉将他完完全全看穿了,他始终摆脱不了自己心慈手软的毛病。
    他是个没用的懦夫,他确实舍不得杀了无漾。
    [哈哈哈,他就要死了,你再后悔有什么用?]
    他是九幽之主,怎么可能轻易就死呢?
    [他是被你杀的,这世上除了无尘,唯有你能杀了他。]
    晏离舟双眼充斥血红,他依稀间明白,他和无漾都被某个东西算计了。
    无漾趁着晏离舟防备松懈,施展一道透明的结界将神色恍惚的晏离舟牢牢遮盖,他不想让晏离舟知道那件秘密。
    脖子被锁链穿透,无漾忍着疼痛往头顶看去,圆坑之上,石柱旁站着一抹黑色身影。
    黑衣少年的脸色被火光与血色映照,顾十九面露惊恐,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他一夜未睡,偷偷跟着晏离舟出了江城,他害怕被晏离舟发现,幻化成魔气尾随晏离舟进入魇山,他逃过守在外间的恶鬼们的眼线,刚进入鬼王大殿,就被卷入到了这里。
    师尊在与那个鬼王搏斗,他根本不敢掺和,也不知道怎么出手帮助师尊,他连那层岩浆都跨越不过去。
    无漾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冲着顾十九的方向无声开口。
    我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顾十九读懂了无漾的话,他捂住自己突然胀痛的脑袋,灵魂仿佛被什么东西剧烈拉扯,他盯着无漾的方向,五指成爪陷入沙土中。
    他在无漾身上感知到了与他相似的气息,像是从出生就在一起,中途被迫分离开来。
    我的,那是我的顾十九抱头痛呼,他死死盯着无漾的心口,随着他的呼唤,有一缕魂魄从无漾的身体里钻出,朝着他的方向袭来。
    与此同时,潜伏在暗处的黑影猛然窜出,无漾指尖微动,白皙的额头倏地闪出金光,三颗金色戒疤凭空出现在他额间。
    无尽的深渊,唯一的净土之中开出了九瓣金莲,沸腾的岩浆顺应九幽之主的呼唤掀起巨浪,一双双黑手从岩浆中伸出,如同绽开的鸟羽,瞬间就将那抹黑影抓在手心。
    心魔的挣扎声在层层叠叠的黑手中响起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存在的?放开我!]
    无漾低低笑开了,这种把戏他早在几百年前就玩腻了,以为他长了颗心脏就能趁虚而入吗?
    他怎么可能会让心魔得逞。
    有东西在挑拨他和晏离舟,不光是他,晏离舟同样被那东西控制住了。
    他本可以挡住晏离舟那一剑,他偏硬生生受下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和晏离舟挣脱那东西的蛊惑。
    心魔误判了一件事,心魔急切的想要他杀了晏离舟,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
    他不舍得让晏离舟受一丁点的伤害,又怎会亲手杀了晏离舟。
    [你杀不死我的,我还是会回来,只要你的魂魄存在在这世上,我还是会回来杀了你的。]
    无漾发出不屑的轻笑,冷厉的声音穿透鬼手,落入心魔身体里。
    凭你也敢伤了我的人。
    心魔幻化的黑影被黑手拖入了岩浆之中,连着它的叫喊声一同淹没在了地底。
    从无漾身上飘出的幽魂没有束缚,轻而易举便钻入了顾十九的体内。
    那是祁白茶的魂魄。
    金莲庇护着无漾,阻挡了本体的召唤,无漾收回目光,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向晏离舟靠近。
    从未想过几步之遥有那么遥远,每跨出一步都是烈火烹油的烧灼感,他眉也未皱,一步步接近晏离舟。
    锁链的声音震耳欲聋,千山月飞回晏离舟身边,冰凉的剑柄擦过他的脸颊,唤回被心魔惑住的心神。
    晏离舟怔怔望向被锁链捆住的红衣鬼王。
    他头一次看见这般狼狈的无漾,无漾无所不能,谁都伤不了他。
    如今,晏离舟只一眼就能确定,眼前的人受了重伤,还很虚弱,只要再补上一刀,就会如他所愿的灰飞烟灭。
    只有一步的距离,无漾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手肘一弯,试图伸手触碰晏离舟的脸颊。
    可以不要躲开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求你了。无漾的声音带着哀求。
    晏离舟听话地跪坐在原地,不避不闪,就算无漾不说,他也不会躲开,他清楚的知道一件事,无漾快不行了。
    无漾的手下移,锁链拽着他,他的指尖堪堪碰到晏离舟的脸颊,顺着晏离舟的颧骨划到他的左耳耳垂上。
    晏离舟的耳垂被无漾捏了一下,冰冷的东西穿过他的耳朵,一枚红色珠子扎进了他的皮肉中。
    晏离舟最怕疼了,无漾用剩余的修为帮晏离舟抹去那点疼痛,他满意地欣赏烙印上自己痕迹的晏离舟,轻声道:这是剩下的聘礼,和我想的一样,它很适合你。
    无漾晏离舟像是刚学会呼吸的婴孩,一张口便吐出难受到极致的呼吸。
    报了仇后不该是痛快的吗?为何他心脏那么疼,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无漾笑了,他的声音平稳,身上的锁链与伤口全被他当做摆设。
    阿离,你终于肯叫我了。
    不是带着仇恨的,和从前那样,只要他靠近晏离舟,晏离舟就会回头,乖巧地喊他一声无漾。
    无漾:我曾经说过,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阿离,你说的我都做到了,那么这次,你该给我什么好处?
    如果让你死的话,你也可以吗?
    晏离舟明白了,无漾是在用死亡证明自己的诺言。
    晏离舟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他。
    眼泪从眼中滚落,视线被泪水模糊,将眼前那张明艳的脸庞添上一层朦胧的色彩。
    我不要你原谅我了,阿离,你要一直恨我,这样你才能一直记着我。
    无漾靠近晏离舟,两人隔着半掌的距离,鼻尖几乎要相撞。
    这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姿势,无漾每次想要亲吻他前的动作。
    我想好了,等我那袋糖吃完了,阿离再给我买一袋好不好,这次,你可不要失约了。
    晏离舟等了半天,只等到璀璨的金莲随风散开,一抹凉意拂过他的面颊,也没等到那碰触过成百上千次的触感。
    泪水被突如其来的凉风卷走,遮住视线的障碍消失,连同眼前红衣厉鬼的身影也一并消失无踪
    第72章
    自晏离舟与瀛朝雪下山去苍鹭宫后,日子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年。
    这一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情,郢仙宗的流溯长老与无尘宗的瀛朝雪确定身死的消息传遍整个修真界,众人欷吁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每每提及都会感叹一番。
    灵气日渐稀薄,修行容易,想要突破却难于登天。
    如今的修真界想要再出一个如流溯长老一般的当世大能怕是难了,当初的三剑也只剩下了两剑。
    一个性情暴戾,寒江刃接管郢仙宗后,如众人所料的,郢仙宗在他手中没有落败,反而逐步走向鼎盛,只是他行事诡谲,脾气阴晴不定,众人避他如蛇蝎,更不敢起半点亲近讨好之意。
    剩下一个便是失踪已久的泷月君,传闻他失踪的那一年里一直在魇山与鬼王无漾周旋。
    众人原以为泷月君渡劫失败从此一蹶不振,却不料他失踪的那年里竟得到了大造化,一举突破大乘期,眼看着飞升有望。一年多前,他手刃了鬼王无漾,回到无尘宗便闭门不出,像是再也不想管凡尘俗世的模样。
    无尘仙尊只在晏离舟和朝漉回来的时候出现过一次,而后又继续闭关了。
    朝漉和晏离舟两耳不闻窗外事,都不想接管宗门,这烂摊子只能丢给素来有热心肠之称的重欢长老来管,眼看着往常热闹的无尘宗越发萧条,重欢长老做出了一个决定。
    无尘宗每隔五年都会举行一次弟子大选,重欢长老破例将时间提前,准备重新办一场弟子大选,想让临近年关的宗门再热闹热闹。
    上一次的大选也只选出了三位弟子,其中就有祁白茶,可惜他与晏离舟去了趟苍鹭宫,就再也不见踪影。
    晏离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淡淡哦了一声,似乎不感兴趣,满心期待的小弟子们这下又落了空。
    今年的大选格外不同,他们这群外门弟子也能参与最后一项比武考核,他们暗自幻想在考核中展示绝学,用惊艳的表现吸引泷月君的注意,说不定泷月君也会破例收他们为徒呢?
    他们都知道,这位看似淡漠的剑尊其实有一副软心肠,而且最护短。
    他们偷听过重欢长老与朝漉师伯的谈话,坊间话本也不都是谣传,泷月君对大徒弟和二徒弟的维护竟然都是真的,能让大名鼎鼎的泷月君做到这个程度,那两位徒弟前世是修了什么福报呀。
    一时间,泷月君成了这些弟子们心中的神话,若是能拜在泷月君门下,让他们死了都甘愿。
    *
    年关将近,重欢长老兴许是不想宗门太过死气沉沉,也是为了广招弟子,特意打开山门,邀请几个交好的宗门小聚几日。其中便有难以应付的郢仙宗与之前不欢而散的玉墟宗。
    为此,青岩长老还与重欢长老大吵了一架,这哪里是想过个好年,这根本就是想添乱。
    重欢长老满脸堆笑,丢下一句你当初不接管宗门,将摊子丢给我,现在你也没有资格过问我的决定,直把青岩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
    人多虽然热闹了,难免会起一些争执。
    郢仙宗来的都是当日在江城见过的几个人,众人怎么都没想到,郢仙宗宗主寒江刃也会应邀过来。
    寒江刃拍着脖子上白貂的脑袋,姿态傲慢道:你们既然给我发请帖了,我想着怎么样都要给你们这一面子吧,免得叫人觉得我们郢仙宗爱拂人面子。
    他几句施舍口吻,众人硬生生受着,不敢反驳半句。
    重欢长老心想着我给大家都发请帖了,唯独漏了郢仙宗,你这暴脾气上来不得上门打架,我只不过是客气客气,你却信以为真,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重欢长老暗地里将寒江刃吐槽了遍,才笑嘻嘻迎着寒江刃进门,又笑嘻嘻将寒江刃安排在了离主峰最偏远的沁竹峰。
    显而易见的,重欢长老这是默不作声就将人孤立起来了,他私下里还怂恿弟子们集体排挤寒江刃,弟子们苦不堪言,纷纷抱怨,长老这是有气不敢撒,让他们去干坏事。
    重欢长老掌权,宗门规矩更加严厉不起来。
    泷月君居住的碎雪峰成了近日来最受欢迎的地方,每日都有无数人想要登门造访,却被巨大的锁链桥阻隔在了山门外。不过这也难不倒一些有心人。
    金光还未破晓,天边才泛起鱼肚白,就有几名身穿紫袍的修士们围在灀雪院外,隔着一扇木门,他们只能看到探出墙外的红梅以及屋檐上的黑瓦,他们连续在这守了好几天,都不见那位剑尊的身影。
    灀雪院的弟子们早就对他们见怪不怪了,这群人刚来的时候,还知道找一个忒蹩脚的借口,说是迷了路才来到这里的,到现在只剩下了没皮没脸的哂笑,仿佛蹲别人家的墙角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弟子们向泷月君禀报,泷月君只淡淡回了句,那些人是重欢长老请过来的,不要怠慢了他们,只要他们不惹事就不用管。
    泷月君都没发难,他们自然也没理由赶这群人走,但白眼是少不了的。
    亏那群人也是小有名望的宗门出来的,怎么一个个都像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的登徒子呢。
    弟子们又在心中呸呸两声,他们的泷月君才不是什么姑娘呢。
    碎雪峰山势高,山顶常年积雪,连朔风都吹不动连接山峰的巨型锁链,从遥远处传来丁零当啷的铃响,经过风雪的过滤,依旧清晰可闻。
    院前的众人回望,便见远处的白浪呼啸着奔腾而来,风雪之中恍然现出一抹黑色身影,他足尖踏着脚掌宽的锁链,行走间身姿笔挺,脚步不带停顿,丝毫不惧脚下的万丈沟壑。
    少年身材颀长,剑眉入鬓,唇若含朱,俊逸的五官在初露的暖阳照射下越发明艳,他周身气质如身边的霜雪般冷冽,漆黑的眸底却映着璀璨碎光,只一眼便好像能望穿他心底的想法,这是一个纯粹干净的少年。往往那么想的人,都会被他那双无辜的眼眸蛊惑,从而败在了他的剑刃下。
    烈风卷起少年的黑发与袍角,翻飞的衣带仿若游走的黑龙。
    他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便聚焦在了他身上,无法挪开,不舍得眨眼。
    顾沉戈的身躯远比两年前更加挺拔,从前只能抬头看人的小孩转眼间就成了俯视他人的人,更甚者,连泷月君与他说话时,偶尔也要抬头看他。
    十九。
    顾沉戈是碎雪峰年纪最小的弟子,碍于他是泷月君的三徒弟,灀雪院的弟子们理应称他一句师兄,顾沉戈却觉得别扭,他丝毫没有架子,直到现在大家都还和初时一样叫他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