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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所为
    雷府里,亮了通宵的书房走出一个满眼血丝的人,书房里的桌子上,却有一堆一块一块的木头,甚至有的像是用锯生生锯开的。
    回到房间,雷自芳一手挥开过来伺候他洗脸的妻子,抓起桌子上的一个茶壶咕咚咕咚灌下去几口茶水,却又猛然把茶壶摔了个粉碎:“竖子可恶。”
    雷妻见他发脾气,也就不再管他,只任由小丫头去服侍。
    皇宫里也有人在发怒,小太监正在津津有味地讲着秦府昨日的奇景儿,抬眼就看见上手的卞贵妃正一脸不愉地看着他,吓得一下子就闭上嘴巴跪下来。
    卞贵妃狠狠瞪他一眼,挥挥手里的团扇,道:“滚下去。”
    小太监也不敢则声,脚步轻轻地就很快退了下去。
    卞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端上冰镇着的荔枝,冒着寒气的冰块上托着十几颗丸子大的艳红荔枝,分外赏心悦目。
    她剥开一颗放在旁边的小碟子上,笑道:“娘娘,这是临南省新进贡上来的,您尝尝。”
    卞婉儿伸出白皙细腻的纤手,拈起放在口内,优雅而不失动人地放入口内,缓缓咀嚼起来。
    见娘娘脸色略缓,大宫女才小心问道:“娘娘,刚才小法子可是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
    吐出口内的荔枝核,卞婉儿摇着团扇,轻淡不屑道:“本宫就看不上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是一幅引来蝴蝶的刺绣,有什么兴头?”
    “奴婢们哪见过什么好东西?”大宫女笑道,“自然是听见一点儿新鲜事就觉得惊奇起来,娘娘不要笑话才是。”
    卞婉儿冷哼一声,欠起身道:“容德绣庄绣的那幅百鸟朝凤图,待会儿你打发个人给她们送回去。”
    大宫女一愣,问道:“娘娘,可有话让带的?”
    “告诉李夫人,不是天下最好的东西,本宫不稀罕要”,卞婉儿站起身,眉色冷凝道:“当本宫是什么?一件件比本宫这件好的绣品往外出,连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儿出嫁都能带一幅孔雀牡丹图,人人都传那绣品怎样好,现在又出了一个秦府的贺寿图,本宫还留着那百鸟朝凤图做什么,听人笑话吗?”
    大宫女低头应是。
    卞婉儿又道:“告诉下去,以后我用的一应刺绣,都不用从容德绣庄采买来的。”
    刚吩咐完,就听到外面太监的唱和声:“皇上驾到。”
    卞婉儿脸上立即带上淡淡的笑容,起身到门口去迎接。
    皇帝刘谱笑着大步走进来,握住卞婉儿的手,携着她主位坐下后便道:“爱妃,朕给你看样好东西。”随即便示意得胜把怀中抱着的图轴展开。
    徐徐展开的图轴上,是有一幅描画的极为精细的大红底色刺绣,十几只团扇般大的蝴蝶绕着其翩跹起舞,在这旁边,还有一个伸手欲扑蝴蝶的小童,其余的一些景物均是半隐半露。
    画轴的左上方还提着一首绝句。
    卞婉儿的脸色在看到这画时微微一僵,随即恢复,高兴地呀了一声,道:“皇上,这画真漂亮,画的正是昨日秦府老太君寿辰上的奇景吗?”
    刘谱笑道:“正是,爱妃也听说了?这是下朝时臣子进上的,朕昨日便听到秦侍郎府上的奇景,见了这画,才知想象亦有不到处。昨日朕倒该携爱妃去给秦老太君贺寿的。”
    卞婉儿笑着附和,随即道:“臣妾也想亲眼看一看呢,不如请那老太君带着这刺绣进来一见,看看在我们的御花园能不能吸引更多蝴蝶来。”
    刘谱摇头道:“不妥,这样一来又该有臣子上奏说朕不务正业了。”
    卞婉儿撅起艳红的唇瓣,道:“那些大臣整天就知道盯着这些小事。”
    刘谱淡淡看她一眼,卞婉儿便低头掩口。
    “找个机会,朕再带你微服出去走走”,刘谱拍着她的肩膀笑道。
    卞婉儿答应一声,却又扯着他的袖口撒娇道:“皇上,您派人找到那个绣这幅绣品的绣娘,让她进宫来给我刺绣吧。”
    刘谱点点她的鼻子,说道:“贪心的小东西,宫里既有绣娘,每年还要从外面采买绣品进来,还要再专门招进一个来?”
    “皇上”,卞婉儿起身搂住男人的脖颈坐在他的腿上,晃着道:“臣妾也想看看能绣出那样好刺绣的绣娘是什么样的人嘛?若是长得能看,您就收了给我做个姐妹。”
    “胡闹”,刘谱说道,“宫里的主子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卞婉儿眼底闪过得意的光芒,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要试试当初出宫时遇到的那个小丫头,皇上可还有什么想头?
    此时见他脱口而出就是这样一番话,卞婉儿的笑容更大:“臣妾就是想要那个绣娘进宫来负责我的刺绣嘛。”
    刘谱被磨缠不过,便道:“朕让人去查查,如果那绣娘愿意进宫,自然什么都好说。”若是不愿意,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征调进宫。
    想到这种种掣肘,刘谱就觉得心底非常不耐,当下也没了跟爱妃调笑的心思,起身就去了御书房。
    李夫人看到被送回来的刺绣,眼底闪过怒意,命人好好招待来者,她便甩袖回房。
    一个以色侍君的女人,也敢这么打她的脸,真是可恶至极。
    想到若先夫还活着,以他的封号地位,这卞婉儿便绝不能这么轻视她,李夫人心口一阵绞痛。
    “夫人”,紧跟着过来的小莲忙伸出扶住身形不稳的夫人,劝道:“您别生气。”
    李夫人坐下,低声道:“我不生气,对了小莲,那日秦老太太寿宴,你是跟我一起去的,依你看那幅贺寿图,是否出自顾明月之手?”
    小莲迟疑片刻,缓缓点头,说道:“奴婢后来还仔细去瞧了瞧,八九不离十。”
    李夫人冷笑道:“好个小小农女,之前我以礼相待,重金买她的绣品,她如今却一声不言语就给我弄这么打一个没脸,真是好。”
    小莲有心替顾明月说两句话,见夫人如此生气,张张口还是闭上了。
    顾明月完全不知这些因为她而起的官司,丝线已经在药水中浸泡够了时间,这天一大早,她便趁父亲没去麦场时让他在前院树了两排竹竿,吃过饭后就扯上棉线搓成的细绳,把那些丝线展开,一一搭好。
    顾攀扛起铁叉正要去麦场,看到闺女晒的这些东西,不由奇道:“翩翩,这好好的丝线,你打湿做什么呢?”
    顾明月整理着五彩的丝线,笑回道:“爹,这有好用处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顾熠说道:“我问了好几遍,姐姐都不说呢。”
    顾氏正在厨房收拾,听见外面的话,也擦着手走出来,笑道:“不知道又是什么好东西,咱们等着看就是了。”
    说完又嘱道:“不过翩翩,这丝线虽然张家和秦家都送来不少,你却不能浪费。”
    顾明月点头答应。
    等她把所有的丝线都搭好时,父母都已经去麦场好一会儿了。
    顾熠捧着本书蹲坐在树荫下背诵,因为天气越来越热,孩子们都不能静下心来学习,学堂里的夫子便提前几天放了假,不过要求孩子们每天清早吃饭前都去他家背一篇文章,然后再领一篇要背的文章回家。
    虽然仍然有学习任务,每天都要按时按点去学堂的孩子们还是高兴坏了。
    即使立志于好好学习考上大官的顾熠也不例外,昨儿下午就安排着今天的玩耍活动。
    顾明月做完自己的事,见弟弟在那里默背,便走过去给他看着让他背。
    一遍下来,顾熠背得滚瓜烂熟。
    顾明月便合上书道:“好了,出去玩吧。”
    顾熠听了眼睛便是一亮,随即又摇头道:“夫子让我们每天都要背诵一个时辰才能做自己的事,我再背一会儿。”
    顾明月好笑,拿书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敲:“这篇背熟了就换下一篇。”
    顾熠挺挺小胸脯道:“下篇夫子还未布置呢,明早我们要讲解这篇‘思铭’,我要多背几遍,还有时间就温习前面学过的。”
    听他讲得头头是道的样子,顾明月忍着笑道:“你都背得那么熟了,没必要按着夫子规定的时间。”
    顾熠拿过书转身,把后背对着姐姐,继续抑扬顿挫地诵读起来,女人家都这么不懂事,多背几遍以后才不会忘啊,哎,算了,不能跟姐姐讲道理。
    顾明月觉得弟弟这么一丝不苟的小模样真是可爱至极,手痒地在他脸上连掐好几下才回房构思画稿。
    正在她一笔笔细细描摹桂花树干上的斑纹时,外面响起顾熠的声音:“姐姐,我出去玩了,门我给你关上,你在屋里要注意着院子里,看好你的丝线。”
    顾明月抬头,透过窗户看到弟弟已经换了一个无袖的汗衫,在他旁边还站着两个同样身着汗衫的小娃子,都一脸惊奇地看着那一挂挂在太阳下闪耀着微微光彩的丝线。
    她点头道:“去吧,小心点,不要去离村子太远的地方玩。”
    顾熠答应一声,便招呼着小伙伴出门走了。
    顾明月笑着摇摇头,很快就又沉浸在作画之中。
    等她再次回神,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门外传来一声声小孩子嚷乱的嘈杂。
    顾明月起身走出屋门,外面顾熠已经带着五六个小伙伴开门进来。
    “姐姐”,他一推门看见姐姐,便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和大舟文子他们捉了好多小黄雀,你给我们做好吃的好不好?”
    想到刚才跟小伙伴们吹嘘姐姐做的东西多么多么好吃,顾熠有些脸红地挠挠后脑勺,心中却有些担心姐姐不喜欢他这些不那么干净的小伙伴。
    顾明月看到一群小家伙手中提的一串或蔫蔫或扑腾的黄雀时,不由打个寒噤,移开目光笑道:“我可以给你们做好吃的,不过你们要先把这些东西处理干净。”
    虽然很怀疑这些小子会不会处理,但顾明月表示她绝不会亲手去剥黄雀的。
    顾熠欢呼一声笑道:“我们去后院处理,姐姐你先回屋里吧。”
    几个小子也一个个笑道:“麻烦你了明月姐姐。”
    顾明月这才注意到,里面还有一个林疆,便对他道:“疆子,常见你上山捉东西,你会处理这些黄雀吗?”
    林疆点点头,略有别扭地喊了声“明月姐姐”。
    顾明月见他点头便道:“那你指挥着他们几个处理,别伤到人了。”
    几个小子答应着,便一窝蜂地跑到后院去了。
    顾明月好笑摇头,这还是她弟弟第一次带小伙伴回家玩呢,她得好好想想怎样做这些黄雀才行。
    凝思片刻便有了主意,她自去厨房准备调料不提。
    顾熠带着两个小伙伴回厨房端到后院两盆开水,不多久几个人就端着一小木盆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小黄雀回来。
    顾明月这边也把各种材料收拾好了,一盆掺了花椒盐活得细腻的桃花泥,一盘子新鲜南瓜叶,还有几碟子倒好的调料。
    顾熠看到姐姐准备的东西时呆了呆,问道:“姐姐,怎么还有一盆泥巴?”
    “有这个才能把黄雀做得好吃”,顾明月一边检查那些黄雀的内脏有没有处理干净,一边道:“熠儿,你去杂物房里把咱家冬天烤火的大火炉挪出来,生上火,待会儿有用。”
    顾熠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喊上大舟一起去搬炉子。
    剩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林疆最先开口道:“明月姐姐,我给你帮忙吧。”
    顾明月笑道:“好啊,我把黄雀涂上调料,你就拿南瓜叶包起来用绳子扎住。”
    林疆也不多说话,只是点点头。
    心里却知道她要怎么做,之前他们饿得狠了,大哥就会去山里打些野物,然后就用泥巴裹一层撂在火里烧,吃的时候有泥也不在乎。
    现在看见那些南瓜叶,林疆突然觉得他和哥哥都有点笨。
    其他几个人看着好玩,熟悉一会儿后也都挤挤攘攘地上手帮忙。
    顾明月被一群吵嚷的小子围着,心里却没有什么不耐烦。
    等这边一个个泥团子黄雀糊好,外面顾熠也和大舟把火炉子烧出许多火红的炭块儿。
    顾明月见火够了,就不让他们再烧,只等温度稍降,便把泥团子一个个埋进去。
    “好了,等两刻钟便能吃了”,她拍拍手,说道:“熠儿,回房去拿些点心让你的伙伴们先吃着。”
    林疆和大舟都不好意思道:“不用了,我们不饿。”
    顾熠并不是小气的孩子,听姐姐这么一说,便哒哒地跑回房间拿糕点去了。
    对于两个孩子不好意思的推辞,顾明月也没多说什么,端了一盆清水来让他们洗手。
    弟弟和他几个伙伴吃点心时,顾明月又回厨房给他们倒了几碗温温的蜂蜜花茶。
    咽下口中美味的橘子糕,小心地喝一口蜂蜜花茶,大舟小声地对顾熠道:“你姐姐真好。”
    顾熠得意地扬扬头,道:“那当然了。”
    林疆默默吃着手中的糕点不说话,时不时会小心地看一眼那个女子,暗里想她要是愿意嫁给大哥做自家大嫂就好了。
    不期然想到这里,林疆忙埋下头,生恐被旁人窥见心思。
    那边又有小伙伴问顾熠道:“流光,你家里这些好看的线是做什么用的?”
    顾熠只回道:“这些都是我姐姐的”,其余并不多说,想了想还不放心地警告道:“你别过去瞎碰,弄坏了我揍你。”
    小伙伴忙道:“我知道。”
    顾明月一旁听见,忙忍住笑,对他们道:“黄雀烤好了,都过来拿吧。”
    几个孩子敲开外面的泥壳,闻着散逸出来的香味,都忍不住哇了一声,随即争先恐后道:“真香,好香。”
    林疆剥开南瓜叶,看着里面兹兹冒油的黄雀,咽了咽口水,便掂着南瓜叶两端送到顾明月面前,“明月姐姐,给你吃。”
    顾熠立即不满意了,忙挤过去道:“我给我姐剥着呢。”
    林疆被挤得一个趔趄,依旧稳稳捏着南瓜叶两端,说道:“我先剥好了。”
    其他几个小子这时也都争先恐后道:“明月姐姐,吃我的吧。”
    顾明月看着面前四五个剥好的黄雀,哭笑不得道:“我自己剥,你们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子们都道:“明月姐姐先吃。”
    正嚷着,只听门吱呀一声响,一身元青色长衣的秦管事出现在门口。
    看到院子里的景象,他忍不住张大嘴巴,在五六双眼睛的盯视下,才咳一声笑道:“姑娘,带着弟弟们玩呢。”
    暗里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味儿真香啊。
    顾明月站起身,道:“是啊,秦管事,您来是?”
    “哦”,秦管事忙转过头,从后面小厮手中接过两个食盒,走进院里,道:“这是我家老夫人寿诞时特意做的糕点,老夫人让送来给你尝尝。”
    顾明月道声多谢,起身给秦管事让座。
    秦管事却也没有推脱,坐下后,看看桌子边几个小子,笑笑道:“你们在吃什么好吃的,能不能请伯伯也尝尝。”
    “没问题”,顾熠说道,跑过去从炉子里夹出一颗泥团子放到他跟前,说道:“给你吃。”
    秦管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小孩子鄙视了,看到眼前的泥团子先是怔了怔,又看一眼几个小孩子脚下的泥块儿,便敲开吃了起来。
    “姑娘见笑了”,吃完一个黄雀,秦管事擦擦手,笑道。
    顾明月摇摇头,道:“秦管事不嫌弃就好。”
    “当然不嫌弃”,秦管事忙摆手,刚想再讨一个吃,看到一双双咕噜噜看着他的眼睛,便呵呵一笑说起正事:“下月初五我们府里要办赏花宴,我此来是送帖子的,希望姑娘能给个面子。”
    顾明月挑挑眉,接过秦管事递过来的烫金帖子,说道:“多谢了,我会去的。”
    自家已经准备买地,去秦府参观一下他们家的园子也不错。
    秦管事笑道:“另外,姑娘上次的那幅刺绣,如今是满城勋贵皆知,许多人都想求姑娘一副刺绣,不知姑娘可否应承?”
    顾明月能预料到秦府老太太寿诞之后,定会有人找她刺绣,对于秦管事的“满城皆知”也只当一句溢美之词来理解了,这时便道:“您也知道,我还有张家的一幅刺绣没动手,今年之内不会再接绣活了,希望秦管事能在中间斡旋一二。”
    秦管事听了,笑道:“应该的”,心中庆幸幸亏当时没把这姑娘的名字住处露出去,不然倒弄个双方不好看。
    又说片刻,秦管事便告辞离开了。
    刚出顾家村,迎面就有一辆挂着李府牌子的马车走来。
    秦管事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再三看去,确定那就是帝京李冠府上的车,正想着车里会是李家的谁时,就见一双素手打开车帘,露出李夫人一副美貌。
    秦管事忙令人收住车,下去施一礼道:“见过李夫人。”
    李夫人道:“原来就是秦管事啊,你来这乡下地方做什么呢。”
    “这…”秦管事有些为难,心中也暗想,这李夫人此来,不会是打听出来那幅绣品的作者了吧?可不对啊,为了避免给那丫头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根本就没往外透露那丫头的住址啊。
    想了想,他笑道:“小人是来走亲戚的,但不知李夫人怎会贵足踏贱地?”
    小莲呵斥道:“我们夫人的行踪也是你能打听的?”说着便摔下帘子,马车也错身驶开。
    秦管事摸摸鼻子,暗想刚才可是你们先问我的。抬头看向驶进村里的马车,他心头升起一股担忧。
    这李夫人来这里,八成就是冲那丫头来的。
    可李夫人手下有这么能查消息的人吗?或者她本来就知道,自家那幅绣品是谁绣的?
    想想那孔雀牡丹图,芙蓉锦鲤图,也都是那丫头绣的?
    若是这样一来,李夫人无故到这乡村里来,也能说通了。
    秦管事心想,回去还是和老爷说一声吧,有老爷回护着,那丫头倒不至于被什么不讲理地人家弄到府中做绣娘。
    其实当初不想直接跟那些客人说明贺寿图绣者的住处,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而顾家这边,几个小子吃完烤黄雀,天色也不早了,便一个个告辞回家去,然而一出门,他们就看到一辆大马车刚刚的停住,一个穿得十分漂亮的年轻女子正从上面跳下来,小子们都不由呆了一呆。
    林疆立即转头回到顾家院里道:“明月姐姐,又有人来了。”
    顾明月正和弟弟收拾一地狼藉,听到林疆的话便好奇地抬头看去,就见一身华贵的李夫人在小莲的搀扶下缓缓而来。
    她笑了笑,对林疆道:“没事,你回家去吧。”
    小莲笑道:“突然造访,希望顾姑娘不要介意。”
    顾明月把扫帚给弟弟,请她们坐下,说道:“怎会,不知道李夫人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吗?”
    李夫人打量过这农家院子,便把目光落在院子西侧晾晒着的五彩丝线上,笑道:“川省的上等云丝,怪不得顾姑娘有了新绣品也不再往我那绣庄送了,原来是找到更好地主雇了。”
    虽是笑意含面,她这话中嘲讽的意思却一点儿没有减少。
    顾明月笑笑道:“还请李夫人不要见怪,您经营那么大一件绣庄,应该也看不上我这一二幅绣品。”
    李夫人的手指猛然握紧,面上笑容依旧:“怎奈顾姑娘手艺太精,倒给我绣庄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前日贵妃娘娘生气,直接让人把我们之前绣的百鸟朝凤图给退了回来,说我们只给她送些次品,弄得现在整个京城都是对容德绣庄的嘲笑之声。今日我过来,就是请顾姑娘施个援手,尽快绣一幅更好的绣品来,也好让我们向贵妃娘娘去请罪。”
    顾明月皱眉,说得这般直接,是要拿贵妃娘娘的身份来威胁她了?
    她是以刺绣为生,却不是卖绣品博人笑的,虽都是卖绣品,其间的意义却大为不同。
    若是同意李夫人的话,会让顾明月觉自己和妓院里卖笑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只要别人高兴,你就得做。
    顾明月不想也不可能贬低自己,更何况,她现在还有张家的刺绣没做,因此便笑道:“李夫人所请,恐怕明月要说声抱歉了。”
    李夫人脸色一凝,她虽一向讲究以和为贵,但对于这等不识好歹之人也不会客气。
    “顾姑娘的意思,是要和容德绣庄结仇了?”
    顾明月有些惊讶,随即说道:“李夫人以为我有意和你们结仇,那便这般以为吧。”
    小莲忙劝道:“顾姑娘,有话好好说,我家夫人也是太着急了。贵妃那里若不去赔罪,恐怕你以后也会有麻烦的。”
    “什么麻烦?”顾明月反问道,“我不刺绣,难道犯了什么国条律令吗?”
    李夫人冷笑道:“真是不知者不畏。”
    小莲解释道:“若到时皇令宣姑娘进宫做绣娘,姑娘恐怕不能不去吧。到时皇宫一进,不到三十是不会放你出来的,那样岂不是毁了姑娘的一生?在外,姑娘刺绣可以随心意,进了皇宫,可不是你想绣什么就绣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