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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270节
    在他翻阅竹简时,殿内群臣屏息凝神。哪怕尽忠职守未做任何违法事,被压力所慑,也不免心中忐忑。
    一箱竹简翻阅完毕,赵颢甚至没去翻第二箱,即知城内商坊出现问题,里面多出四只蛀虫。
    好在问题不大,他们没来得起罗织更大的关系网,仅在商税上略作手脚,没敢有更大的动作。
    饶是如此也不能轻饶,必须重惩。
    双城是深入草原的桥头堡,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无论颢城还是玄城,内部绝不能出现问题。
    今日放过这四人,他日难免有仿效者出现,有样学样,对颢城商坊动手。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郅玄再三重申,赵颢十分赞同。
    今日,他不仅要重惩四人,更要诛连家族,让颢城上下知道,律法如山不容违背。谁敢以身试法,不管身份地位如何,势必受到严惩。
    国君府内的灯火彻夜未熄,隔日天刚亮,即有甲士策马奔向城门。
    原本光秃秃的城墙上吊起四个木笼,笼子里赫然是四颗血淋淋的人头!
    同时有卒伍四处张贴告示,广告四人罪行。
    奉命抄家拿人的甲士闯入氏族坊,四家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全没能逃脱。核对身份之后,不分男女老幼全部下狱,等待君上处置。
    事情发生得太快,等城民们打探清楚,四人的家宅俱已清空。
    其中三家发现密室,内藏奇珍异宝,还有贪墨留存的证据。一家挖掘地道,竟藏有数箱兵器。从武器的数量来看,未必是想造反,更大的可能是高价私售。
    在草原上,中原武器向来供不应求。尤其是西原国的兵器,往往能卖出天价。
    此人不只贪墨,更私下贩售武器,实属胆大妄为。
    看到清点出来的册子,颢城官员集体冒出一身冷汗。
    幸亏发现得早,继续被他瞒天过海,注定会酿成大祸。届时,自己没参与也难辞其咎。
    思及可能的后果,颢城内的氏族咬牙切齿,怒不可遏。如果不是四人已被斩首,他们恨不能亲自动手,将这四人千刀万剐。
    赵颢在颢城停留十日,比预期长出一倍。
    为肃清城内,重新制定商坊条令,他必须坐镇国君府,确保问题彻底解决,不留一丝隐患。
    因时间拖长,还是出于被迫,赵颢的心情相当糟糕,整日面色冷峻,浑身煞气萦绕,仿佛随时随地都将刀锋饮血,活脱脱一个嗜杀的暴君。
    氏族们受到震慑,从心底生出寒意。
    最直接的反应,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再不敢有人以身试法,除非想沦为国君的刀下亡魂。
    第二百七十一章
    十日时间,赵颢整顿城内,肃清贪墨官员。
    四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城墙上,出入城门皆能望见,观者无不胆寒。
    城内商坊实行新政,继任的官员时刻警醒自身,绝不能重蹈覆辙,和走错路的同僚一样被挂上城墙。
    往来行走的商队消息灵通,得知赵颢入城当日即斩四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南赵侯的杀神之名更上一层楼,在草原上传得沸沸扬扬,玄城上下亦有耳闻。
    相比颢城,玄城人员的组成更加复杂。
    城内既有西原国人,也有投奔来的氏族、国人和庶人。另有为数不少的草原狄戎,经过郅玄刷脸,忠诚度节节拔高。遇到外敌来犯,首领带头冲上战场,战斗力暂且不论,拼杀的劲头和勇气令人叹为观止。
    赵颢巡视草原,整顿完颢城,下一站就是玄城。
    玄城官员早得命令,主动配合赵颢查验。
    旨意来自西都城,由郅玄亲笔所书,城内大小官员不得违背。
    以驻守城内的西原国中大夫为首,众人抓紧整理簿册,确保条理清晰,字字分明,展开竹简就能一目了然。
    玄城和颢城同时创建,相比后者,前者的规章条令更为严谨,堪比严刑峻法。
    初施行或许不太习惯,不仅城内官员,连城民都感到束手束脚。然而随着时间过去,众人逐渐发现法律严苛没什么不好。
    凡事有法可依,能以最快的速度树立秩序,清理心怀叵测之徒。就城池发展而言,完全是利大于弊。
    在赵颢驾临之前,城内氏族官员早被肃清,凡有贪墨和小动作之人,全依律法惩戒。
    罪轻者小惩大诫,虽丢掉官职,好歹能继续留在城内。不被驱逐出去,就能保存家族利益,之前的努力也不会付诸东流。
    罪重者尽数下狱,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因中大夫官爵所限,不能独断重刑,相关罪证递送西都城,交给郅玄过目。是杀是流放,还是另有惩处,由郅玄亲自裁定。
    经过三轮整顿,玄城风气为之一新,再不见贪墨之事。
    郅玄给出的利益足够大,惩治的手段毫不留情,一旦犯下大错必施以最严厉的惩罚,官员们不想努力化为泡影,更不想被家族抛弃,俱能做到每日自省,面对诱惑丝毫不动心。
    君上胸有丘壑,乃不世出的明君,宏图霸业不在话下。
    跟随君上脚步,偌大土地唾手可得,何必动不该有的心思,朝要命的地方伸手。
    得知赵颢要驾临玄城,城内官员的动作相当迅速,能展示的一概不做隐瞒,财政的关键处则做留白处理。
    以氏族的观念,赵颢是南赵国君,出于本国利益,玄城事务不可能向对方完全开放,更不能做到一览无余。
    婚盟固然牢固,可世事瞬息万变,谁也无法保证日后不因利益发生纠葛。出于各自立场,必须有所提防,避免为将来埋下隐患。
    氏族们相信以国君睿智定不会怪罪。
    计策虽定,手段不能太生硬,既要达成目的又不能对赵颢失礼。
    经过一番讨论,负责誊抄的下大夫故意在竹简上留白,明确让对方知晓他们在部分事上有所隐瞒。这些细节对勘察官员品行没有影响,只是不能对外展示。
    为确保万无一失,中大夫撰写奏疏,将前因后果讲述明白,交人递送西都城,由郅玄亲自过目。
    这样的做法属于先斩后奏,遇到性情多疑的国君怕是要犯忌讳。
    郅玄恰恰相反。看到这封奏疏,非但不觉有任何不妥,反而认真反省自己,日子过得太顺,警惕性一天比一天弱,俗称飘了。
    “必须反省。”郅玄放下竹简,自言自语道。
    不是说赵颢会有异心,而是在其位谋其政,在做出任何决策之前,他都要以国君的身份思考。做不到尽善尽美,务求深思熟虑,不让情感驾驭理性,这才是为君根本。
    考虑清楚之后,郅玄当日下旨,对玄城官员大加褒奖。
    他必须让氏族们看清自己的态度,如此方能继续拧成一股绳,全力以赴对外开拓,不在中途出现波折。
    在郅玄的眼中,中原各国实为一体。
    在当世人的认知中,诸侯国各自为政,国内氏族也存在各自利益,对同盟也不会完全敞开。
    郅玄必须考虑实际,不能脑子一热就做出拍脑门决定。
    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胯。
    不想好心办坏事,部分情况下必须向氏族规则妥协。
    当然,局面不会一成不变,只是需要时间,以温和的手段潜移默化。
    时机尚未成熟,不适合抡起锤子直接敲碎。那样的手段不合时宜,对他对西原国乃至整个中原都没有任何好处。
    郅玄的旨意送出,玄城之事暂时放下,马上又开始为流言头疼。
    羊琦十分聪明,把握住郅玄的态度,为平息流言,他主动拜访订婚的家族,希望能尽快举行婚礼,迎正夫人入门。
    原本以为放出消息,种种揣测不攻自破,流言自然能平息。不想效果截然相反,流言非但没有停止,反如火上浇油,瞬间爆上另一层高度。
    “必是想欲盖弥彰!”
    新猜测出现,众人愈发觉得有理。
    早朝之上,面对卿大夫们各种各样的目光,郅玄头疼欲裂,羊琦也是默然无语。
    情况失去控制,解释越多描得越黑,越是否认越被认为关系不对头。
    郅玄辩无可辩,迎风泪流。
    堂堂西原侯,令敌人闻风丧胆,令对手咬牙切齿,最终败在西原国人的八卦之心面前。
    累了,毁灭吧,爱咋咋地!
    郅玄干脆躺平,为赵颢的到来开始倒计时。
    亲眼看到郅玄态度转变,躺得没有任何负担,羊琦的大脑有瞬间空白。
    国君躺平了,他怎么办?
    不厚道,没天理啊!
    面对羊琦控诉的眼神,郅玄双手一摊,他也没辙。绯闻色彩太浓,国人八卦心太强,又不能立法惩治,更不能派兵镇压,不躺平还能怎样。
    羊琦无语垂泪,憋屈得无以复加。
    两人一时不察,眉眼官司没避开众人,以至于卿大夫们互递眼色,原本不信流言之人也心中怀疑,莫非流言是真,君上和羊琦果然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郅玄万万想不到,短暂的眉眼官司会传递出这般讯号。
    奈何千金难买早知道。
    现实如此,躺平就别挣扎。继续躺下去,难保会有奇迹发生。
    局势无法扭转,郅玄也只能一头扎进沙子里,如此安慰自己。
    与此同时,赵颢已从颢城出发,快马加鞭赶往玄城。玄城官员做好一切准备,等待迎接君驾。
    城内商坊愈发热闹,南来北往的商队络绎不绝,单是商税就能堆满府库,足以支应城内各项支出,还会有大量节余。
    “听说没有,南赵侯不日将抵。”
    商坊内行人众多,接踵摩肩,举袖成云。
    街道两旁的建筑鳞次栉比,带有明显的西原国风格。间或有两三座新搭的帐篷,实因市货的队伍太多,商铺不够租赁,只能在帐篷前设置摊位。
    几名仆人扛着鼓鼓囊囊的麻袋艰难穿过人群,在商坊门前交换木牌,急匆匆返回城内驿坊。
    北上的原莺借道玄城,在城内补充物资,已经停留数日。
    入城时,原莺没有大张旗鼓,刻意隐瞒身份,主动租住驿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