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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157节
    他们和家主打了包票,言之凿凿,事情一定能成。结果却是这个样子,非但灰头土脸,更被人狠狠跺了两脚。
    “西原侯强横狡诈,原氏女公子刁悍不足为奇。”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家臣们开始为自己找补。
    大家都不想被骂得狗血淋头,只能集思广益,试着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好歹将事情圆过去。
    他们始终坚信,一次失败不代表什么。原桃嫁入王子府,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总有能找回来的一天。
    他们原本认为原桃柔弱,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一场失败之后,原桃已被他们视为对手,轻易不容小觑。
    家臣们聚在一处商议,全都是彻夜未眠。
    等他们商量出结果,走出房门,就见到满脸菜色的家仆。
    从家仆口中得知,原桃强冲拦截的事已在城内传开,甚嚣尘上,几乎是说什么的都有。最大的一股声量是对原桃的肯定,赞她不愧是西原国女公子,性情飒爽,英姿不凡,有先祖之风。
    众人这才想起原氏祖上曾有两位善战的女公子,带兵打仗丝毫不亚于父辈,还曾先后出任卿位,分别开辟家门,传续直至今日。
    “坏了!”
    听到城内传言,家臣们立刻意识到情况糟糕。
    西原侯向来睚眦必报。
    事情若成,被报复也就认了。如今事情没成还传得沸沸扬扬,西原侯会做出什么反应当真不好说。唯一能肯定的是,流言中牵涉到背后之人,以西原侯的作风绝不会轻易放过。
    家臣们火烧眉毛,几人上车时还一脚踩空,当场摔了一跤。
    相比之下,故意传出流言的王子淮则是满面春风,去宫中见过人王,定下祭祀章程,旋即打道回府,故意无视想要打招呼的三位兄长。
    太子的脸色十分难看,两位王子也是一样。
    王子淮不以为意,甚至嗤笑一声。
    一脚踩在他脸上,还想他息事宁人,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自己辛辛苦苦娶来的侧夫人绝不能平白受欺负!
    如果三人知道他心中所想,定会瞠目结舌。
    欺负?
    谁被欺负?
    谁欺负谁?
    就算他们没安好心,事实也不能这样扭曲!
    王子淮不管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府内,听闻原桃去见稷夫人,脚步一顿,命人捧着两盒精美的玉饰,也去往稷夫人的居所。
    他走到门前,能清楚听到室内传出的笑声。
    待到房门开启,王子淮抬头一看,直接愣在当场。
    只见稷夫人坐在案前,姿态闲适放松,原桃倚在她的身侧,正被稷夫人挑起下巴,脸颊晕红,长发覆在身后,更显得袅娜纤巧。
    听到声响,稷夫人和原桃一同转过头,原桃更是匆忙推开稷夫人的手,红着小脸端正做好。
    这一幕看似正常,却又像是哪里不对。
    王子淮下意识摸向头顶,他方才是不是走得太急,开门的方式有些不对?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场雷雨过后,营地周围氤氲起大片水汽。
    水汽凝成白雾,在晚风中摇曳,似轻纱笼罩,如梦似幻。
    一只信鸽飞入边地,在大帐附近盘旋,被守帐侍人发现,以木哨引下,送到郅玄面前。
    信鸽带来中都城的消息,由狐商安排的人手亲笔书写,主要记载原桃入城的经过。内容十分详细,途中拦截的氏族以及他们背后之人全都没有落下,一字一句写得清清楚楚。
    为携带方便,信是写在特殊的绢上,整张薄如蝉翼,展开能铺满半张桌案,折叠起来却能轻松装入尾指粗细的木筒,绑在信鸽背上,递送十分方便。
    郅玄取下木筒,划开蜡封,将信件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眉心越皱越紧。
    他料到这次联姻不会太平,却没想到原桃尚未入城,就有人迫不及待跳出来,用的还是这种手段。
    “当我原氏无人?”
    信件中写得清楚明白,遇到拦截,原桃应对得当,非但没有让对方的计划得逞,还狠狠落了对方面子。事后王子淮派人散播消息,潜伏的人手推波助澜,令试探之人偷鸡不着蚀把米,短时间内绝不敢再轻举妄动。
    知晓原桃没吃亏,郅玄还是意难平。
    这些人为难的并非原桃,拦截彩车不过是个幌子,为的还是他和王子淮!
    即使原桃打碎挑衅,还反将对方一军,郅玄仍怒火难消。
    目光扫过记录在绢上的名单,一家一氏印入瞳孔,包括太子和其他两位王子,他都没打算放过。
    如今的郅玄已非吴下阿蒙,也不是任人欺凌仍要隐忍的病弱公子。他是西原侯,是西原国国君,是代人王牧守一方的大诸侯!
    他手中财帛巨万,麾下兵强马壮,胆敢挑衅他,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西原国上下素来强横,敢在自己面前蹦高,不砍几刀就不知道西原国的道理怎么讲!
    “中都城。”
    郅玄手肘撑在桌案,单指曲起抵在上唇,另一只手置于案上,手指一下接一下敲击,声音十分有规律。
    这是他考虑事情时的习惯。
    突然,敲击声停止,郅玄眯起双眼,舌尖扫过牙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出面的氏族不足为惧,最重要的是他们背后之人。
    针对东梁国的下作手段,郅玄可以调动军队发起国战,把东梁侯的所作所为写进檄文,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目标换成人王的儿子,其中一个还是太子,情况就截然不同。
    身份的特殊性注定他不能轻举妄动,没有万全的把握也不能把事情摆到台面上。但这不代表他会忍气吞声,当做事情没有发生。
    想要对付他大可以真刀真枪,为难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
    孬种!
    如果对方直接和他摊牌,甚至像东梁国一样对他使手段,郅玄尚不会如此生气。令他震怒的是对方畏首畏尾,不敢直接找上他,而是借原桃生事,还自以为做得聪明,简直无耻之尤!
    将妹妹远嫁本就气不顺,出嫁没多久就遇上幺蛾子,这些人分明是撞到郅玄的枪口上,注定被轰得连渣不剩。
    “不能明面上动手,可以用别的办法。”
    郅玄面带冷笑,手指划过绢上的名字,心中已然有了计划。
    之前命狐商去密地收麻,专为攥住密氏命脉。不想密氏倒台太快,根本没来得及收割成果。如今计划搁置,密地属民仍在开开心心种麻。
    除和密氏关系密切的家族,大多数密地人未受到密氏叛乱的波及。商队如期到来,收货量越来越大,种麻的人家收入颇丰,生活反倒比之前更好。
    这就使得密氏倒台后,密地上下未见动乱,属民照样安稳过日子。
    有个别人想要挑事也很快被镇压下去,漏网之鱼被抓到,立刻就被押送到府衙,扰乱密地的计划未成功就胎死腹中。
    因密地没有生乱,在多数人眼中种麻就成为生财之道。
    如此一来,郅玄有了充足的施展余地,将密地的计划挪用到中都城,仔细运作一下,以财帛引太子等人入瓮,想必不是太大问题。
    只是行事要谨慎,狐商等人最好不要露面,以免引起怀疑。
    能切实执行又不敢随意告密的,郅玄想到一个人,之前携梁盛遗物求见自己并有投靠之意的茂商。
    用他有些冒险,可却是目前最好的人选。
    郅玄考虑再三,亲笔写成书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回西都城,亲手交给府令。接下来的事无需他出面,府令自会安排下去。
    茂商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也注重承诺。
    求见郅玄之后,他一直留在西都城,始终没有离开。
    依照郅玄的吩咐,府令会交给他一份名单,他将重新组织起商队,前往名单上的地点收麻。收购价格比市面高半成,量又大,足够令当地人趋之若鹜。
    如无意外,尝到甜头的人会和当初的密地人一样,逐渐减少种粮,开始大批种麻。
    茂商不会知晓背后的目的,单以密地的情况看,只会认为这是郅玄对他的考验,在收麻时必会不遗余力。
    不过郅玄也清楚,计划再是周密也难保万无一失。
    当初在密地收麻也曾引人怀疑,碍于眼光限制,没能翻出郅玄的真正目的。如今目标换成中都城氏族,郅玄不认为事情定能一帆风顺,中途出现问题也不奇怪。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做好预防。
    不提茂商出身东梁国,就算查出他和自己有联络也是无妨。
    毕竟好处摆在面前,封地中的属民被调动起来,想要强令他们停止种麻,放弃到手的利益,实属于天方夜谭。
    毕竟密地就有先例。
    郅玄撑着下巴,手指又开始规律敲击。
    碍于人王的关系,他不能随便动太子和两位王子。对于三人的家臣和门下就完全不需要客气。
    他不相信人王对儿子的行事一无所知,事后没有惩戒,用意颇令人深思。可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郅玄都不打算轻易揭过,更不能息事宁人。
    身为西原国国君,朝堂上都是强横的氏族,郅玄什么都可以吃,唯独不能吃亏,否则将被视为懦弱。
    在人王的立场上,为安抚西原国,也会对他的找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他不将手伸得太长,暂时不动太子和几位王子,收拾几家氏族应该不会遭到阻拦。
    为让事情顺利,明面上他还要做一番布置,例如蹦得最高的几家,先挑一两个出来杀鸡儆猴,让人相信他已经出气,就此放松警惕,才好遮掩茂商的行动,掩盖真正的杀招。
    “该选哪个?”
    郅玄又一次看向名单,思索该选哪家下手。
    对照商人送回的情报,综合考量,最终选出三家,太子和两位王子的家臣各占其一。反正要得罪,索性一次得罪个遍。省得对方会错意,以为自己真的好脾气,忍不住再来挑衅。
    主意既定,郅玄收起绢布,铺开竹简,拿起刀笔,重拾最擅长的业务,给人王上书告状。
    就算要明面上收拾三家,硬碰硬也不是最好的办法。
    能借力干嘛要自己出头,省点力气还能让对手气吐血不香吗?
    落笔之前,郅玄打好腹案,每一句话都是再三思量,确保句句不越本分,字里行间却充满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