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小腿纤瘦至极，还能看到手术后留下的疤痕，时音音按摩完又涂了一点祛疤的药膏。
    只要人活着, 以后总有机会站起来的。就算真的站不起来，小腿也要每天按摩，不然肌肉萎靡退化, 双腿会变得很难看。
    这个世界充斥着一种泛灰的能量，十分诡异，人的身体本能排斥，时音音打算等身体好一点了再做尝试，免得送掉这条小命。
    盯着她的那道视线时有时无，时音音能肯定，洗澡的时候没有。这算是个消息，时瀞尘至少还保留着正常的隐私观念。
    这么一折腾，时音音累了，很快就睡着，一夜无梦。半夜因为腿疼翻身，被子散开，大半身体都露在外面。
    第二天醒来，时音音头痛欲裂，眼睛都差点睁不开，鼻子堵得厉害，喉咙沙哑。想喝水但床头没有，她也没力气挪到轮椅上，没法去倒。
    时音音不再指望时昌盛，直接给管家打电话，说自己生病了，还有电梯需要维修的事。
    管家表示联系了家庭医生，下午会带着维修人员过来检修电梯。
    时音音很快又睡过去，因为最近少见天日，整个人毫无血色，有种病态的苍白。
    等她醒来时，家庭医生已经给她打了退烧针，还吊了葡萄糖。
    “时小姐，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令人担忧。”
    “我建议还是住到正规的疗养院去，对您未来的恢复也有好处。”
    “我不去。”时音音声音太哑，家庭医生差点没听清。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十分和气，给时音音倒了杯温水，耐心劝道：“这边没有人照顾您，生活也很不便，您还是去疗养院住吧。”
    “不去。”时音音显得有些固执。
    “为什么呢？”家庭医生问。
    “我想住在家里。”时音音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喝水。
    家庭医生叹了口气，眼神忧愁。他已经在时家工作了很多年，基本了解时家的家庭成员，稍一动脑就能知道时音音的困境。
    眼前双腿残疾的少女，不能再回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对时家老宅不熟悉，但这里比起疗养院，明显更像一个家，即使这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最近，我会每天过来给你量体温，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我会转达给管家。”
    “这里需要新的佣人，至少能保证你作息规律、饮食健康，还要会正确的按摩手法。”
    “我联系一下以前的同学朋友，看有没有合适的，到时候推荐过来。”
    时音音认真道：“谢谢你……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生病之后，对她最好的竟然是家庭医生。
    “你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你的未来还很长，医学技术说不定会突飞猛进，双腿还有希望，不要放弃。”
    “要善于在生活中发现乐趣，等腿不疼了，可以考虑重新去学校上课，或者转学。”
    “你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不和任何人交流，你要接触朋友……”
    真正的医生都希望病人能尽快恢复健康，不止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健康。
    普通家庭的孩子遇到这种事，都有家人鼓励劝慰，能尽快从痛苦中走出来，时音音却没有。
    好在她也足够坚韧，假如是个十六岁小姑娘，在这种环境下，真的熬不住。
    “等我好了，会去上学的。”时音音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眼中有些期待。
    她还要回报一下致使她残疾的那些人。学校里一定有时如心的同伙，否则不会让她在放学后留下来，遇到了那场车祸。
    “那就好。”家庭医生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渗人。明明时家大小姐是个温柔乖巧的好孩子。或者是因为这里太阴冷，总让人升起一些不好的感觉。
    “叔叔，你以前就在时家做家庭医生吗？”时音音问。
    “嗯。”
    “我妈妈是什么病啊……她去世的时候我还小，记不清楚了。”时音音神色怅然，还有点空洞。
    “多种器官衰竭，具体病因不明，也没有办法治，发作的时候衰败得很快，没有痛苦太久。”
    “可能是因为常年心情不好，引发的连锁反应。”
    “人体是很神秘的，有很多病症都无法治愈，连成因都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心情不好，会对身体产生负面影响。大小姐，您要让自己过得开心起来，不管是追星还是追剧，或者购物，多找几个令自己快乐的点。”
    “我会的，谢谢你。”时音音点头，不经意间问：“叔叔，你见过我家大哥吗？”
    “他是爸爸的大儿子，我听说他住在这里，但是从来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医生没有多想，直接道：“以前见过，身体也不好，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们倒是长得有点像，一看就是兄妹。”
    “真的呀……这么好……”时音音似有些欣喜，很快担忧起来，“他身体不好有没有去医院治？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都说他已经不在了……”
    医生宽慰道：“大少爷应该还活着，可能就是不愿回家。”
    时音音看着窗外的流云，神色落寞，声音很轻：“希望他早点回家。”
    “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医生来时就将窗户打开，此时风从外吹来，窗帘飘动，似在回应。
    “他知道有你这么坚强的妹妹，一定会回来的。”医生心里也觉得时瀞尘大约是凶多吉少，仍然没忘安慰时音音。
    “叔叔，你还记得最后一次看到他吗？”时音音问。
    时瀞尘身体不好，和家庭医生见面的次数应该比较频繁，或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至少有十多年没见了，大少爷性格比较孤僻，也不爱说话。我记得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他决定出国留学前。”
    “他找我开了一个常见药物单，让我准备一些出去之后可能用得上的药。”
    “后面就听说他去了f国，再没见过。”
    “那个时候有什么异常吗？”时音音追问。
    “大少爷一直那个样子，从他身上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我觉得大少爷应该不是一个主动出国留学的人。”
    时音音点头，好奇道：“他的身体具体有什么问题呀？”
    “比正常人虚弱不少，容易过敏，换季的时候总是感冒，常年低烧。”家庭医生叹了口气。
    “我刚来时家工作的时候，大少爷六岁，生了一场重病，可能是那个时候留下了病根，也有可能是早产的原因。”
    “他的抵抗力和免疫力都比普通孩子差很多……”
    “具体为什么生病我不清楚，感觉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他把小时候的事都忘光了，吃饭穿衣服都是重新学的。”
    家庭医生说到这里，最后一瓶葡萄糖也输完了。他动作利索地拔针，再用棉签按住，细致温柔。
    “大小姐，要不要去外面走走？”他问。
    “好，稍等一会。”时音音点头。
    等医生离开，带上房间的门，时音音从床上挪到轮椅上，在柜子里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好，再去洗漱。
    洗手台、衣柜全都是按照正常人的生活习惯布置的，时音音用着很不方便，眼下只能将就。
    等她收拾好，已经是半小时后。
    医生耐心地等在二楼小客厅，推着轮椅进电梯，带时音音去别墅外面散步。
    “不知道管家安排人过来检修没有，昨天晚上电梯突然停止运行了，卡在半空中。”时音音突然开口，有些忧愁。
    “……”医生沉默，欲言又止，最后给管家打了个电话，提了提这件事。
    时家大小姐如果因为电梯故障出了意外，总是要人担责的。虽然牵扯不到医生，但他家里有个女儿，备受宠爱，两张对比之下，总令人心生怜悯。
    他开口：“检修的人很快就到，还有新的佣人。”
    “谢谢叔叔。”时音音一笑，露出浅浅两个酒窝。
    “这是我应该做的。”医生推着轮椅，在别墅自带的花园转圈。这里的植物都长得很好，郁郁葱葱，有种别样的生气。
    尤其是玫瑰园，已经入秋，玫瑰仍然开得鲜艳，远远看去，十分灼目。
    “打理花园的人倒是尽心，大小姐在天气好的时候可以来花园散步，可以剪一些花，回去插在房间的花瓶里。”
    “我也这样想。”时音音回忆了一下，老宅并没有佣人打理花草，这些花草是谁照顾的，不言而喻。
    喜欢花草，是个好品质。
    希望时瀞尘是个好相处的人（？）。
    大约过了半小时，检修电梯的人来了，围着电梯一阵敲敲打打，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稍微有些老化，但不影响使用，定期检查就好。
    管家也来了一趟，送来一个佣人。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带笑，眼珠不时转动，心思不少。
    “她姓王，在医院当过护工，以后就由王妈照顾大小姐。”
    “王阿姨。”时音音打了个招呼。
    “大小姐好。”王妈一笑。
    “每天都要给大小姐按摩小腿，一天都不能落下……”医生叮嘱半天。
    “明天上午我还会过来一躺，睡前记得提醒大小姐吃药。”医生离开前颇不放心。
    “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小姐的。”王妈直拍胸脯。
    很快众人离开，整个别墅只剩时音音、王妈。
    “大小姐，我住哪里？”她问。
    “一楼有房间。”时音音推着轮椅，带王妈去佣人房，都是带单独卫生间的套间，采光通风都不错。
    “大小姐住在哪里？我住旁边吧，这也方便照顾你。”王妈笑道。
    “二楼没有多余的房间。”时音音直接拒绝。
    “那我就住一楼好了，我先把房间收拾一下。”王妈进屋。
    时音音独自上了二楼，在时瀞尘房间门口，犹豫要不要打开。
    二楼有两个大套间，一个属于时瀞尘，好几年前就开始空置。还有一个时音音在住，最近才搬来。
    时音音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大哥，你在不在？”
    仍然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