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仪微叹一声，下意识摸摸颈间，但慕容玉栖身的那块墨玉已经彻底碎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被抓到。
    赵子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本来应该垂在肩膀上的头发呢？她伸手往头上一摸，摸到了一点浅浅的发茬。
    “啊——”
    这一声叫来了医护人员，也叫来了宋蕴的人送来的账单，医药费、护工费算得明明白白。
    赵子仪双目垂泪，柔弱忧伤。秃了以后，这副情态看起来总怪怪的。
    她伤得不算很重，也恢复得很快，只是一头漆黑柔顺的长发被电得焦糊，在昏迷过程中被剃得精光，这几天才长出一点头发，很是凄凉。
    “赵小姐，你需要假发吗？”
    宋蕴安排的护工问完，补充道：
    “如果报销，我可以给您带几顶假发回来。”
    “……”赵子仪一时间有点生气，心中又划过一丝暖流，至少这个人是关心自己的，虽然提供的是收费式服务。
    “挑质量好一点的假发，黑色就可以了。”赵子仪说完，见对方不动，终于想起关键之处：“谢谢你，我会报销的。”
    “好的，您需要的黑色假发很快就来。”
    转头护工张大姐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宋蕴，征询他的意见。如果宋蕴不同意，到时候就在赵子仪面前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买吧。”宋蕴没空理会这些小事，音音的四岁生日很快就要到了，应该送她什么礼物呢？
    第88章 揭起你的假发来 “无妨，总会长出来的……
    宋蕴想了又想, 仍然没有想好应该给妹妹送什么作为礼物。不是想不出送什么，而是想送的东西太多，但件件都缺点意思，不足以充当生日礼物。
    他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妹妹眼前, 只要她喜欢, 只要她高兴, 但怕来不及。
    云清秋也知道时音音的生辰八字，悄悄开始准备礼物，但他出乎意料的机智, 把礼物藏得严严实实，宋蕴、时音音都不知道他要送什么。
    时音音因此更期待了。
    宋蕴有些紧张，担心他送的东西被云清秋比下去，索性把所有觉得应该送的东西都买下来，打算装进一个大礼盒里, 到时候一起送给妹妹。一次多送些，总会有她喜欢的礼物。
    医院里, 赵子仪戴着假发, 稍微多了一点安全感。头变秃以后，总觉得很凉, 特别是有风的时候, 也担心其他人投来异样的眼神。
    她问过宋蕴的近况，但护工张大姐什么也不说。她想问慕容玉，张大姐肯定不知道，索性就没问。
    她整日躺在医院里, 前所未有的孤寂。爸妈都和她断了联系，其他亲戚早就不和她来往，以前的同学、朋友也和她疏远了。
    她只能和张大姐交流, 但张大姐沉迷追剧。
    “天气真不错，不知道宋大哥在做什么，晒晒太阳，对身体好。”赵子仪总觉得宋蕴对她还存有一点怜悯，否则不会送她进医院，也不会请人照顾。
    虽然宋蕴让她结医药费，赵子仪也看出了他冷漠表象下的温和。
    “这个女的真不要脸，你看，差点把人害死，还觍着脸道歉，就该给她两个大耳刮子。”张大姐把手机屏幕戳到赵子仪面前。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苦衷，有时候为了爱情……”赵子仪话还没说完，张大姐又把手机伸过来，骂道：
    “这个女的太不要脸了，居然破坏别人家庭！”
    “就应该抓起来打一顿，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
    “这个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管不住下半身，直接给他割了……”
    张大姐一边看剧，一边骂骂咧咧，赵子仪试了许多次，都没能和张大姐搭上话。
    气温骤冷，张大姐打了个哆嗦，说自己要去上厕所，连忙离开。
    宋蕴提前和她说过，如果感觉房间里很冷，一定要迅速离开，然后给指定账号发消息，暗号是：“街上那家烤鸭很好吃，晚上带只回来”。
    张大姐把暗号发了出去，直接溜号。反正她不是赵子仪请来的人，主要听宋蕴的话，才不管赵子仪的死活。
    张大姐离开时，顺手带上了病房的门。
    慕容玉直接出现在赵子仪床头，看着她削瘦的脸，眼神幽深。
    赵子仪受了一点轻伤，脸并不严重，稍微擦伤了一点，现在都快痊愈了，留了一点浅浅的痂，愈发显得她柔弱可怜。
    “是我没有护住你，抱歉。”
    慕容玉将赵子仪拥进怀中，低声道歉。
    赵子仪从未想过一向暴戾残忍的慕容玉也有道歉的时候，而且如此温柔，仿佛低到了尘埃里。
    即使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温度，但被他拥抱的瞬间，赵子仪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温暖，就在这一刻，她找到了此生依靠，灵魂眷属。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慕容玉轻抚她漆黑的长发，柔顺光泽不毛燥。
    “你平安就好。”赵子仪环着慕容玉的腰，依偎在他怀里。
    “丫头……”慕容玉继续轻抚赵子仪的头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一抬手，竟然把赵子仪头上的假发带下来了。
    然后就看到了赵子仪的秃头。
    “？？？”
    慕容玉盯着秃头看了看。
    赵子仪一下子脚趾蜷缩，几乎把床单抠破，还好医院床单的质量好，保住了一条小命。她死死捂住脸，连怎么呼吸也忘了，恨不得把头埋进被子里。
    “……”慕容玉轻轻拍了拍赵子仪的秃头，本来想说什么，突然忘了。顿了顿，又沉默几秒，才艰难地组织语言：
    “无妨，总会长出来的。”
    慕容玉勉强安慰完，然后轻声道：
    “我并不是贪慕你的颜色。”
    “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他的声音冰冷且真挚，赵子仪流出的眼泪洇湿被角，忽然觉得自己付出一切都值得。大概也只有慕容玉会喜欢这样的她。
    “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慕容玉轻轻吻了一下赵子仪的额头，十分温柔。
    “你跟我走，好不好？”
    “暂时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等我彻底恢复了，再带你出来。”
    赵子仪晕乎乎点头，完全无法抗拒慕容玉的温柔。一贯霸道狠戾、强势至极的人忽然放低身段，认真征询她的意见，赵子仪再次沦陷。
    她和慕容玉的感情应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慕容玉终于开始正视她了。
    “去什么地方啊？”赵子仪问。
    “我的王府。”慕容玉打横抱起赵子仪，假发孤零零地落在床上，慕容玉想了想，还是把它带上了。
    宋蕴安排的人不分昼夜地盯着赵子仪病房里的监控，这时连忙给宋蕴打电话：“监控里的赵子仪消失了。”
    “被抱起来以后，直接消失在监控中。”
    “红外监控呢？”宋蕴问。
    “受异常磁场影响，很模糊。”
    “没事，继续盯着吧。”宋蕴始终从容，不管赵子仪被慕容玉带去了什么地方，云清秋总能找到她的。
    其实赵子仪的头发并没有到非剃不可的程度，云清秋说，万一赵子仪被慕容玉带走，根据她的头发和血液，可以施法追踪。
    宋蕴怕几缕头发不够，就让人把赵子仪所有头发都给剃了，赵子仪昏迷中，血也被抽了几大管。材料准备得如此充分，就算赵子仪被带到深山老林黑煤窑，云清秋也能找到。
    “慕容玉出现了。”宋蕴去敲云清秋的房门。
    云清秋开门时，宋蕴往里看了一眼，桌子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云清秋连忙挡住，宋蕴只看到了一点玄色布料。
    “我知道了。”他笑了笑，已经猜到了云清秋要给妹妹送什么礼物。
    “不要和音音说。”云清秋有点懊恼。
    “不会。”宋蕴绝对不可能提前说出来，影响妹妹对礼物的期待。小孩子那种对世界万事万物都抱有期待的心，太美好了。
    “能直接带着赵子仪离开，慕容玉应该已经彻底恢复了。这个恢复速度很不正常，看来最近那些死于自杀、意外、凶杀的人，都和他有关。”
    “阴气不止让人体弱多病，还能让人产生负面情绪，如果阴气盘踞在魂魄上，性情就会暴戾极端，残忍嗜杀。”
    “慕容玉变成现在这样，未尝不是因为他的魂魄和阴气融合程度在加深。修炼，从来是主动掌控力量，而不是被力量所控制、影响。”
    “比如音音，吸收阴气后没有被影响，就很难得，比慕容玉厉害多了。”
    宋蕴听了一会，忽然问：“这样的影响是永久性的吗？”
    “差不多是这样……只有特定的个体，才会被阴气影响。一身正气、品性刚正的人，受影响的可能就不大。”
    “那些心中本来就存有怨恨的人，才是阴气趁虚而入的目标。慕容玉所做的事，就是放大那些人心中的负面情绪，让他们杀人或者自杀，再吞噬他们带有怨气的魂魄。”
    “如果已经被影响了，造成的损伤是否不可逆？”宋蕴问。
    “慕容玉是不是对你……”云清秋忽而皱眉，一道灵力打入宋蕴体内，很快又退出来。
    云清秋有些不可置信，很难想象，宋蕴居然还活着。他的身体几乎已经被阴气摧残得不成样子，不像一个年轻人。
    这是医学器材无法查出的衰败，但这种衰败很快就会影响到身体的方方面面，或许会出现未知原因引起的器官衰竭。魂魄也漆黑扭曲，堪称人形恶鬼。
    如果说他像一樽光泽温润的瓷器，布满细小裂缝，现在这样的裂缝已经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内外都已粉碎，一阵风都能将他吹成碎片。
    即使不太喜欢妹妹总跟着云清秋，宋蕴也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云清秋是个好人，正直温和，出身也不错，作为妹妹的靠山足够了。
    他就这样一步步算计，每一步都不敢出分毫差错，慢慢为妹妹圈出安全的地方，为她准备好后路。
    所以才这样重视妹妹的四岁生日，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怕以后来不及。
    “宋蕴，我会帮你的。”云清秋从宋蕴眼中看出几分死寂，也为之动容。
    凭心而论，虽然宋蕴做事有些不择手段，有时候云清秋也不太认可，但他承认宋蕴是个很优秀的人。
    只要宋蕴有心，和他相处是件很舒服的事。宋蕴会把方方面面的事都处理好，总是十分周到。
    如果宋蕴死去，必须要请高僧超度，被阴气侵蚀到这种程度，还没有疯，维持着正常神智，实在令人心惊。也进一步说明宋蕴心智非凡，性情坚毅。
    “戴上清心符，我觉得好了不少。”宋蕴仍然从容，虽然医生暂时没发现，但他隐约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
    “我再给你画个加强版的清心符，我还很多师门长辈，他们也许会有办法。”
    “不要告诉音音。”宋蕴压低声音。
    “嗯，争取在她知道之前就治好你。”云清秋又想到了慕容玉，越想越气，要不是慕容玉，宋蕴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