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腻的味道令宋蕴直欲作呕，他脸色愈发难看，皱眉道：“带着你的东西赶紧滚，否则我会通知保卫处，让他们把你丢出去。”
    “宋大哥，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讨厌我，但是你要多吃才能好起来，这是我炖了一上午的汤……”
    赵子仪捧着保温桶凑近，玉佩中陡然飘出黑雾，凝成人形。
    长发漆黑如墨，玉冠玄服，一双丹凤眼，似有万千柔情，又视人命如草芥。大抵是古时王孙公子，贵气天成，气势凌人。
    现在是白天，慕容玉竟也能出现。
    宋蕴毫无所觉，根本看不见慕容玉。时音音能看见，为了防止被慕容玉发现，只用余光观察。
    赵子仪向慕容玉看了一眼，见他似乎开始生气，不敢距离宋蕴太近。她知道慕容玉的手段，如果违逆他的意志，他会公然惩罚她。一想起那些手段，赵子仪脸色绯红，双颊生晕，又羞又怕。
    “我这里有人闯入，将她带走，以后也不要放进来。”宋蕴直接给保卫处打电话。他发现很难和赵子仪交流，对方永远只能听见想听的话，就算他说一万遍让她滚，她还是会黏上来。
    “宋大哥，我是真的关心你……”赵子仪重新盖上保温桶的盖子，还没说完，手腕被慕容玉握住，被攥得有些疼，她只好沉默，看着宋蕴，泪眼婆娑。
    宋蕴一定是因为身体残疾，表面冷漠，实则自卑，不想拖累自己。现在他变成这样，除了自己，还有谁会关心他？
    宋蕴被她看得一阵恶寒，本来以为能把她赶走，发现赵子仪自说自话，也不想再浪费时间，转身回去。他不想多看赵子仪一眼，怕自己忍不住想将她活活掐死。
    妹妹还在这里，宋蕴揉了一下玩具熊的头，软软的，强行压抑的怒火烟消云散。报仇也不急于一时，总会有机会的。
    赵子仪看着宋蕴的背影，只觉得他用冷漠的外表掩饰脆弱的内心，心中升起一阵又一阵的心疼和愧疚。
    慕容玉站在赵子仪身侧，眼中一片森寒。宋蕴不能再留了，本来以为他这几天就会死，没想到命还挺硬。
    “回去。”
    等宋蕴进门，慕容玉拉着赵子仪的手腕往外走。作为鬼王，慕容玉可以在白天自由活动，甚至可以在人前显形，此时没这个必要。
    外面的阳光让他心烦意乱，更烦的是赵子仪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这里。当初就直接应该让宋蕴死在车祸现场，总比现在好。
    “我是他的未婚妻，他现在受了伤，生我的气，请你们通融一下，这是我给他煲的汤……”
    保卫处的人已经过来，赵子仪双目含泪，语气万分真挚。
    “我们会请示宋先生的意见，您下次不要再来了。”
    “可是……我真的很想照顾他……”
    “他以后都站不起来了，我不照顾他，他一个人怎么办……”
    赵子仪抽噎起来，但她没带卫生纸，鼻涕不小心掉出来，直接拉丝，保卫处的大哥露出嫌弃的眼神。慕容玉蹙眉，松开赵子仪的手腕。
    赵子仪哭着走出去，不时说一句：“我还会回来的……”
    别墅里，时音音与宋蕴说着她的发现：“从赵子仪脖子上挂的玉佩里飘出来一个长头发男人，一直拉着赵子仪的手腕。”
    “呵。”宋蕴冷笑。
    当初赵子仪逃婚他就查过，但什么都没查到。赵子仪后来解释，说她逃婚是因为没准备好。果然心有所属，对方还不是人。
    真够恶心的。
    “他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宋蕴问。
    “黑色衣服，和电视剧里的王爷一样，头发也像那样。”
    “有没有比较特别的地方？”
    “长得还行，不过没有哥哥好看。”时音音真心实意道。宋蕴生得太好，只凭外表就比慕容玉出色。
    “嗯。”
    宋蕴本来想查一下赵子仪有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恋人或者死掉的男朋友，他要将对方剉骨扬灰。听妹妹这么说，感觉对方可能是个古代野鬼，找出尸骨的希望不大。
    嗯，找大师的计划要提上日程了。
    “他发现你没有？”宋蕴有些担心。
    “没有。”时音音伸出圆手，在宋蕴手背上拍了拍。他肤色白，最近瘦得厉害，手背因为打针留下一小片青紫，看着就觉得疼，时音音顺便给他呼呼，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
    宋蕴忍不住轻笑，一时间笼罩他的阴霾散尽，眉目舒展，自生光彩。
    慕容玉已经跟着赵子仪回家了，他不喜欢赵子仪和别人有任何肢体接触，一路都看得很紧。
    等赵子仪趴在卧室床上惆怅落泪的时候，慕容玉站在客厅里，从袖中掏出一团黑影，传音道：“去白天那个地方，尽快解决那个坐轮椅的人。”
    他不愿赵子仪为别的男人牵肠挂肚、泪流不止，只要宋蕴死了，赵子仪伤心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把他忘记。
    慕容玉本以为宋蕴会因为酗酒露出醉鬼的丑态，没想到宋蕴那张脸，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惊人的漂亮，反倒让赵子仪更加在意。
    “是。”那团黑影中传出一个猥琐的男声，很快消失在客厅里。
    “阿璟，你说我要怎么才能帮到宋大哥呢？”赵子仪见慕容玉站在床头，拉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撒娇。
    慕容玉，字璟承。
    数千年前，一个古国的王爷。
    “他恨你，你就算过去也只会惹他厌烦。”
    “我也不想这样，我不知道他会出车祸，都是我的错……”赵子仪自责地哭了起来。
    慕容玉愈发暴躁，眼中升起一丝血色，原本黑沉的眼睛渐渐变得猩红，瞬息之间压制住，温声出言安抚：“是他运气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赵子仪甚少见他这样温柔，不由沉溺，很快就忘记了宋蕴的事。
    别墅里，宋蕴在想要不要给妹妹洗个澡。
    他有些洁癖，妹妹也是个爱干净的小朋友，现在玩具熊沾了一身血，会滋生很多细菌。
    看着那些血迹，车祸现场血腥的画面又重新浮现在眼前，父母都用身体护住了妹妹，不知道她面临绝境时有多害怕，有多痛苦。可能她无法理解父母离世，不是短暂的消失，是永别。
    每当想起这些，情绪难免变得阴暗极端，甚至濒临失控。妹妹就在这里，宋蕴不想吓到她，这才想到洗澡。
    洗干净又是一只崭新的小熊了。
    但他不确定妹妹附身在小熊上，和血迹有没有关系，便有些犹豫。
    【洗，可以跳进洗衣机感受波轮洗】
    系统相当随意。
    “我感觉可以洗。”时音音抱住宋蕴的手腕，变成小熊后肯定不能频繁洗澡，每一个机会都要珍惜。
    “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和我说。”宋蕴在洗脸池放了温水，然后将时音音放进去。
    “要不要你最喜欢的小鸭子玩具？”他不等时音音回答，就把三只小黄鸭放进洗脸池，还捏了捏。
    时音音泡在温水里，身体吸饱了水，渐渐沉重，边上就是小鸭子，按一下还会叫，真不错。
    宋蕴按了一点清除血渍的洗衣液，小心翼翼揉出泡泡，涂在小熊沾了血的地方，轻轻揉搓。
    小熊沾了不少血，洗脸池的水很快变了颜色，宋蕴动作越发轻柔，不时问问妹妹感觉怎么样。
    时音音有种泡桑拿的感觉，就是技师力道太轻，索性提议道：“直接用刷子吧。”
    “……好。”宋蕴拆开一把新刷子，先刷肚子，再翻过来刷背面，有种荒诞的梦幻感，但妹妹是真实存在的。
    第80章 有钱人爱好独特 住大别墅，看熊出没。……
    因为妹妹是女孩子, 所以宋蕴准备的刷子是粉色。他第一次做这种事，眉间微蹙，显得有些严肃，仿佛手下不是一只玩具熊, 而是脆弱易碎的珍宝。
    玩具熊的肚子和脑袋都刷干净了, 宋蕴开始刷熊耳朵, 但熊耳朵太小了，有点不太好下手。
    宋蕴小心翼翼捏着熊耳朵，轻声问：
    “感觉怎么样？”
    “如果耳朵不舒服就告诉哥哥……”
    张助理每天都会过来看看, 隔得远的时候还以为宋蕴在刷鞋，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只小熊。
    宋蕴正自言自语，刷得专注、刷得用心，张助理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 悄悄观察。
    宋蕴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难得见他这么放松, 但张助理有些担心宋蕴的精神状态, 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自从张助理过来，时音音就躺平不动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宋蕴发现异常, 转头盯着张助理。
    “站了一分二十九秒。”张助理盯着手表, 一丝不苟报时。
    “下次来提前和我说。”宋蕴原本给张助理开了这边别墅大门的通行权限，现在决定修改一下，需要他同意，张助理才能进来。
    “好的。”张助理一向待宋蕴很恭敬, 以前落魄时，宋蕴拉过他一把，不管宋蕴变成什么样, 他都会尽到职责，照顾好宋蕴。
    “你先去外面等我，带上门。”宋蕴还要继续洗熊。
    “是。”张助理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出去时顺手将门关好。
    “吓到了吗？”宋蕴戳了一下熊肚子，低声问。
    “没有。”时音音更怕张助理被她吓到。
    宋蕴轻笑，放温水冲掉泡沫，检查一遍，小熊几乎已经洗干净了，唯独小裙子上的血渍比较顽固，刷不掉。玩具熊穿的衣服和玩具熊材质不同，换一身也不麻烦。
    “用沐浴露再洗一遍。”这次宋蕴用的是妹妹惯用的儿童牛奶沐浴露，希望能盖过洗衣液的味道，总觉得妹妹散发着洗衣液的清香有点滑稽。
    整个洗脸池全是蓬松柔软的白色泡沫，时音音掬起一捧泡泡，轻轻一吹，一个大泡泡就飘了出去。
    虽然变成了玩具熊，并不影响时音音说话吹气吃东西，如果吹干，甚至还能蹦迪。
    “会不会无聊？”宋蕴问。
    时音音摇头，洗脸池对她来说就和浴缸差不多，宋技师那双手也十分漂亮，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有些玉石般的润泽感。
    “等会给你买新衣服。”宋蕴已经在考虑给水龙头装一个花洒喷头了，这样水流会温和一点。
    宋蕴将小熊清洗干净，用柔软的毛巾裹住，缓缓吸出水分，虽然以前从来没有洗过衣服，他也知道拧起来脱水更快。想到小熊是妹妹，就拧不下去了。
    时音音总算不滴水了，被宋蕴用干毛巾裹了起来，像抱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带到客厅。
    小孩子他还是会抱的，妹妹出生不久，他就抱过，知道那样幼小的生命是怎样一天天长大，从六斤长成一个背着小书包上幼儿园的小朋友。
    现在妹妹只剩自己了。
    如果他不能振作起来，妹妹绝对活不下去。
    宋蕴低眸时，目光温柔又坚定，还有些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