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他是第一次亲手饲养牲畜,肯定有许多细节不知道,白星就在旁边倾囊相授,把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和教训通通说了出来。
阿灰简直是马匹中的刁钻之王,人家有的小脾气它有,人家没有的小脾气,它也能无中生有……
总结下来一句话,只要能按照伺候阿灰的标准去照顾任何一匹马,绝对没有不成的。
孟阳大为感激,忙竖起耳朵用心聆听,恨不得连她每句话之间停顿的时间都记录下来,生怕漏掉什么关键之处,来日让五花马遭受磨难……
这可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匹马呀,还是星星送的!
他决定了,从今往后人在马在,人不在……马也要在!
这年头没人不喜欢马,白星买的这匹五花马虽然不算一流名驹,但体格高大健壮,眼睛明亮有神,牙口坚固整齐,也是平民百姓中少见的好马了。
孟阳亲手帮它梳了毛,抚摸着温热的皮毛和肌肉激动万分,恨不得扑上去亲一口。
于是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我有马了啊!
五花马也非常乖巧,任凭他梳毛抚摸毫不反抗,还非常惬意的甩了甩尾巴,显然,新主人伺候的很周到。
孟阳摸着它的脑袋,不觉感慨万千:貌似上回他这么摸马的时候,还被咬了一口呢……
马比马,气死人啊。
“马兄,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他亲亲热热的道。
可也不知为什么,“马兄”这个称呼一出来,孟阳忽然就打了个哆嗦,隐约觉得不妥。
大凶啊!
不好不好,不能这么叫。
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但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果断决定给它起个名字。
“我观你一身五花纹路十分漂亮,不如就叫小五吧!”孟阳开心道。
阿花的名字有鸡占了,那就小五吧,真好听,嘿嘿。
小五:“……”
你他娘的想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名字?学富五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白星非常捧场的鼓掌,大赞这个名字如何动听,如何简单直白。
孟阳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但还是鼓足勇气承认:他觉得也挺好的。
小五:“……”
大白天的,这话说的简直丧良心啊!
廖雁在房顶上拆台。
他滚到屋檐边,扒着瓦片露出来一颗脑袋,洒落的头发全都倒垂下来,让他看上去像极了话本中的恶鬼。
恶鬼恶声恶气道:“不好听,不好听,难听死了!”
可是他也给自己的马儿起名叫大黑,反对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因此在场两人都没有搭理他。
收拾整齐了,自然要搬新家,只是马厩中现在住着廖雁的大黑马,考虑到阿灰的前车之鉴,孟阳非常谨慎地跟大黑商量,房屋有限,能不能添个邻居?
看着门口外的五花马,大黑似乎考虑片刻,就非常配合地往旁边靠了靠,让出约么三分之一的马厩。
孟阳感动不已,“大黑呀大黑,你真是一匹通情达理的好马!”
这马跟马,真是不一样……
【隔壁阿灰:说谁呢?我就问你说谁呢?!】
原本小五一见到这匹比之前欺负自己的小灰马还要高大的黑马时,一颗马心就凉了半截,吓得拼命往外退,生怕对方尥蹶子踢自己。
可没想到啊没想到,人家的心胸如此宽广!
饱经生活磨难和岁月沧桑的小五还有点不敢相信,站在门口磨磨蹭蹭不敢进。
它试探着磨了磨蹄子,伸进去一条腿,冲大黑小心翼翼打了个响鼻:大哥,我,我进来了哈。
大黑埋头吃草,懒洋洋撩下眼皮:你进呗!
备受鼓舞的小五干脆把前半身都塞进来:大哥,那我真进了啊!
大黑不耐烦的哼了声:你这马咋这么墨迹呢?
小五安心了,欢快地蹦了进来,狗腿兮兮蹭了蹭大黑的脖子:大哥你好,从今以后多多关照了……
大黑挺高冷的打了个响鼻:看情况吧。
闯荡江湖,各凭本事,你要真没用的话,那大黑哥我也没办法。
看隔壁的阿灰,小小年纪就出来讨生活了,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也算真有本事,这你得学着点儿。
小五眨巴眨巴眼,心道别的我不知道,但它咬马是真疼……咬起人来也够呛。
安排好五花马之后,白星又拿出从县城带回来的一大包驴肉火烧,献宝似的对于孟阳道:“这个火烧可好吃了,晚上咱们就吃这个吧。”
孟阳开心道:“这可真不错,正好我前几天生的豆芽发好了,再做一个炒面吧!”
“对了,”他把装满驴肉火烧的大包袱放在灶台上,忽然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午饭前王太太来过呢,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要不要现在去一下?”
王太太?只是听到这个称呼,白星的心中就忍不住变得温暖而柔软。
她应该看到我送的虎皮了吧,有没有很喜欢呢?
天色还早,白星立刻对着镜子整理下因为长途奔波而稍显凌乱的头发,又把皮袄表层沾染的尘土轻轻拍去,这才紧张而期待的出门。
不过走出去几步后,她又倒回来,扒着门框喊:“等我回来再吃驴肉火烧呀!”
她觉得那个可好吃了,如果再配上书生做的炒面,味道一定绝美。
孟阳还没说话,房顶上的廖雁就已经气呼呼喊道:“偏不等你,等会儿我就下去全部吃掉。”
白星沉默着捡起一块石头,以掷暗器的手法朝他打去。
廖雁只是稍稍侧了侧脸,小石子就从旁边呼啸而过。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片刻,同时重重哼了一声,用力别开脸。
星星/雁雁讨厌死了!
≈≈≈≈≈≈≈
“您为什么不要呀?”听着王太太委婉的拒绝的话,白星整个人都懵了,“是不喜欢吗?”
她来的路上想的多好啊!甚至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对方身披虎皮,向自己展示时无比欢喜的模样。
可到了之后听到了什么呀?对方说不能要。
分明只是婉拒谢礼,可小姑娘脸上却流露出近乎惊慌失措的表情,仿佛寒冬腊月被遗弃的小动物。
王太太心头一片柔软,几乎忍不住要答应下来,可理智却告诉她,不可以。
这可是一张价值连城的珍贵虎皮啊,她何德何能?
“我很喜欢,但这真的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王太太拉着白星的手,尽可能温柔地解释道。
“可是,可是你给我梳头,”白星语气中罕见的带了点慌乱,一张小脸也因为着急而泛了红晕,“还那么温柔的帮我做衣裳,我只是……”
我只是喜欢你呀。
义父曾经说过的,这世上一切所得都有代价,从没有永远单方面付出的感情。
即便是有,也绝对不会持久。
就像她为了阿灰在关外风雪中奋战数月,和书生在一起分工合作,找李仁打探消息要花银子……你来我往,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王太太给了自己这样多,这样多如宝石般珍贵的感情,可她却没有足够匹配的东西回报。
不过是一张虎皮而已。
王太太为什么不要呢?是她不喜欢自己吗?还是说这样珍贵的温暖,持续不了太久?
白星的焦虑全都写在脸上,王太太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小姑娘成长过程中巨大的缺失。
她也微微有点惊讶,没想到自己的一点举手之劳,竟被对方这样看重。
或许这小姑娘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明白。
她有自己的一套衡量标准,独立而特殊,可能在普通人看来不值一提的一点小事,在她那里却价值千金。
“星星,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东西都要有回报的。
有许多时候,你就会无缘无故的想拼命对一个人好,想看他笑,想看他衣食无忧,想看他平安顺遂……
而做这些事之前,你是不会想要回报的。或者说你只是觉得,他的开心和满足对你而言就已经是巨大的回报。”
王太太的语气温柔和缓,仿佛春日雨水汇聚而成的河流,缓缓流淌。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蜿蜒河水中的波光,随着弯曲的河道滋润干涸的泥土。灿烂的阳光均匀洒落,宛如神明在上面丢弃了大捧金屑。
如此珍贵。
白星听得入了迷,仿佛有一双手为她轻柔地拨去眼前迷雾,许多原本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却逐渐清晰起来。
是啊,曾经她总是绞尽脑汁想让义父高兴,现在又想尽法子,想让书生高兴……她从未想过能得到什么回报,总觉得只要能看到他们真心的愉悦就是最大满足。
“可是我也想让你高兴啊?”她又有点迷茫了。可你现在看上去好像并不多么高兴,是我做错了吗?
“但这份感激太过沉重,”王太太认真道,然后又笑了笑,“可能我需要的只是你的一句谢谢吧!”
这个小姑娘实在太死心眼,如果自己坚持一无所求,恐怕她真要钻牛角尖啦。
白星微微低了头,稍显无措地摆弄着衣角,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道:“可我还是想送给你呀。”
王太太直接被她逗笑了,“可我还是更想听你说一句简单的谢谢。”
好吧。
礼物要收到的人喜欢才能算礼物,既然如此……
白星慢吞吞收回包袱,抬头看着王太太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了一句,“谢谢你,你给我梳头,你给我做衣服,我都喜欢的不得了。”
真高兴认识你。
王太太松了口气,忽然伸出手来抱了抱她,“我也很高兴啊。”
她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香味,虽然只是很短暂的瞬间,但白星却已经觉得自己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