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善 作者:楚寒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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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就是路引还有几分麻烦,要不公公先跟我去西北?在那里弄了张在档没有问题的路引之后,再要去别的地方就方便了。”
邵劲的建议在以前自然不被冯德胜看在眼里,但此刻昭誉帝身亡,冯德胜的一应势力十之八九是风流云散,还有一二分也全都在京城之中,在此时是能不动就尽量不动。
冯德胜低头沉吟一番,说:“邵大人就不怕被老奴牵连吗?”
邵劲挑了下眉:“冯公公可知道最近朝堂之上的动向?”
冯德胜说:“略知一二。”
邵劲便呵呵笑道:“那我就实话说了,如果这个时候登基的是宁王,那我一定不动去西北的念头;但现在登基的是晋王,我不去,他不安心;我去了,他早晚也十分不安心。”
不知不觉之中,一向爱说大白话的邵劲也无师自通了点到即止的技能。
冯德胜当然能听得懂邵劲话里更深层次的意思。
宁王与晋王之行为虽乍看相差不大,但前者实际上比后者好上许多,一则他对其血脉至亲还是有些敬畏怜悯的,二则宁王城府虽深,文治武功却也不弱,此际若是换了他当皇帝,要么不让邵劲去西北,如果要让邵劲去西北,就一定是给了总兵的位置,全心信任邵劲,让邵劲好好整治西北的。
否则送一个与自己离心离德的、还十分通晓军事的武臣去一片混乱的西北?
对方不出头就算了,若真出了头,岂不是白白给他插上了羽翼,为自己又添一个心腹之患?
冯德胜这一次沉默了更久。
邵劲刚才的那句话中,说宁王与晋王的区别还是其次,真正的重点,是邵劲基本相当于摆明了车马跟他说自己不会跟着以前的晋王、现在的明德帝干。
这简直比冯德胜预想中的最好的结果还要好上一百倍。
好到他甚至感觉不可思议极了:一个臣子,一个毫无亲族帮衬的、没有可供追溯的祖先的,甚至失父丧母、仅仅因为救了昭誉帝而被昭誉帝信重、蹿红还不到半年、朝廷中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大小臣工的势力都没有搞清楚的一个……泥腿子,怎么就敢这样……大放阙词地说要和一国之君天下共主对着干?
“为什么……”冯德胜还是忍不住问了。
“什么为什么?”邵劲问。
“邵大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自信?”冯德胜以一种近似指责的口吻问。
邵劲反笑道:“冯公公作为昔日的大内第一监,手里可是掌握着批红权利的,各地那么多奏折经过你的手里……冯公公不要跟我说,这国家真和你们大家嘴上说的一样国富民强四海升平。”
“户部银钱虽然不多,但各地凡有灾害,也大都量体裁衣地拨了下去,至于随后的动荡,十之八九是一些刁民在趁机作乱。”冯德胜沉声道。
邵劲闻言,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冯德胜一会,在确定冯德胜是真正认为那些如烽火一样在各地点燃的民乱是真正“刁民作祟”后,他不禁道:“先是我还说请公公先走,不过现在看来,公公还真要和我们一道了——好好看看刁民是怎么作乱的——也免得半路被这些刁民给坏了性命,如何?”
话说到这里,和冯德胜最开头想与邵劲说的话可谓相去万里,但与邵劲一席话之后,冯德胜却有了别的计量,因此听得邵劲这么一说,便微微笑道:“也好,邵大人既不嫌弃我这背晦之人,我便先跟着大人走上一道!”
这一趟西北之行,对很多人来说都尤为重要,甚至直接改变了无数人乃至一个帝国未来的命运。
而就徐善然而言,她也在这一趟横穿半个帝国的行程中看见了某些前一辈子并不了解得那么深刻的东西。
她看见过山野风光,农田阡陌,在林子里捕捉到麋鹿闪过的身影,从那些农人的手中接过了一只脑袋上有一绰灰毛的小兔子。
她在露天过夜过,没有太多的遮挡在周身的屏障,视线极为的开阔,草地清凉的湿意透过毡毯传递到皮肤上,夜空是十分冷静的深色,但上面缀满了大大小小的明星,又将这冷静的夜色综合得十分柔美亮丽。在这样的天空之下,远处的灰色的树影也仿佛变得可爱了。
“天空像什么?”
他们肩并肩躺在地上窃窃私语,队伍将这中心空出来留给他们,还带着春天料峭的风将远处骏马喷吐鼻息的嘶鸣送过来,又偶有一两声低低的交谈,在这夜里就同篝火一般暖意十足。
徐善然看着天空想了很久。
人活得越久,想象力就越贫瘠。
但这一次,她看着天空,话语就自然而然地从嘴里说出来:
“像我小时候的一个宝石匣子。”
“那应该很漂亮?”
“嗯,”徐善然轻轻回应着,她其实有些忘记了那东西,但依稀之间还记得自己当年的心情,“很漂亮,很漂亮……我睡觉也抱着它,谁也不许碰,爱不释手呢。”
“那它现在?”
“应该在我的妆奁里,回头找出来。”
“行啊,我和你一起找!”
他们说笑着,肩膀与肩膀碰在一起,头发和头发相互缠绕,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善然睡着了,窝进了邵劲的怀中,如是之后,就连那从夜间吹到天明的寒风也不能搅扰她安宁的梦境。
在沉睡之中,她梦见了白天的情景,车队在林中休息,邵劲教她骑马,她用手抚摸着那匹枣红色的小母马,刚刚两岁的孩子有着长长的眼睫与柔软的鬓毛,在她伸手的时候,它会温驯地垂下脑袋任她亲近。接着邵劲就将她扶起来,让她坐在马上,他则在地上牵着马,带她走在宛如镜面的湖边。
花与水的味道叫人沉溺。
一觉天明。
但明天并不总是美好的。
随着车队的前行,在距离京师越来越遥远,干旱越来越厉害的地方,他们渐渐看到了荒废的无人的村落,这些村落里,田地干枯,房屋坍塌,连路边的树木都灰白了大半枝干,几只全身漆黑的鸟挂在树梢上,用锐利而冰冷的目光打量着远处行来的队伍,又在队伍将将靠近树木时“呱”地一声振翅离开。
他们并没有在这满目凄怆的地方停留。
但越走到后边,除了那些靠近城池的村落还有些人烟之外,其余的十户里头不存四五户,整个村落整个村落迁徙的也并非没有。
而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一部分还有点关系的都进了城市,而那些没有关系的,好像除了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外,就再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邵劲这一行走的虽是官道,又有一百个身强力壮的士卒跟随,却也碰到过一两次的劫道。
一次是实在饿得过不下去了的老弱百姓,一次是已经发展出了些势力,百十里间十分闻名的盗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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