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跟苏苒之交流时, 他并未说谎,他们岭南影确实人不多。
除去掌门外, 就只剩下他一个实力尚可的长老。
小一辈的弟子们也只有他的大徒弟可宋踏仙途成功, 其他弟子们还差得远。
因此, 如果门派弟子们察觉到不对, 想要来寻他的话, 压根做不到直接使用阵法传送到河里。
最多只能先传送出门派, 再快马加鞭赶过来。
算算时间, 估计得两日。
单佑在绝望中又冒出一点庆幸来, 两位仙长分明看破了他想要强行掳人的想法, 最后还是仁慈的没有动手揍他。
他也算捡回一条老命。
不然就凭他冒犯的这两波,脾气不好的仙长们当真有可能废去他一部分修为当作警告的。
单道长只想着自己修为不受损,却压根没意识到,云水镇的百姓经常会来此处浣衣。
等到明日一早,他若是还不脱困, 那就成了所有人围观的对象。
脸就丢大发了。
该救人的时候,苏苒之不会迟疑。
但单道长刚刚话里话外都想要抓了她顶替自己弟子,苏苒之也不会以德报怨。
回家路上,苏苒之说:“如果十日后他能意识到自己的错,水行之力自然会解开;若是他意识不到……”
那就一直被困在此处。
所谓咎由自取,不外如是。
苏苒之和秦无洗完澡并没有去床上休息,而是一起去了书房。
秦无敛着眼眸,看着桌案上摊开的一张白纸。
苏苒之正在尝试着画出石山的全貌。
他们没明说,但苏苒之既然都问了单佑道长那么详细的情况,自然还是会进山救人的。
苏苒之一边画一边说:“他们岭南影既然跟武道长牵连上,我们便得多加小心,提防他在背后捅刀子。将他捆住,留他在水里呆十天,也算为咱们此行减了点后顾之忧。”
秦无视线从纸面移到妻子执笔的手上,昏黄的烛光下,她手背上微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最喜欢的便是妻子为人处事的态度。
苒苒心里有一杆秤,该救人时必然出手,不会因为外界的话语而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可宋姑娘是无辜的。
单佑老道长的错,苒苒已经小施惩戒,将他困在水中一旬或者更长时间。
丢人也好,伤面子也罢,都是他咎由自取。
苏苒之现在计划的,便是怎么进山救人。
苏苒之画到了复杂的地方,全神贯注的看着纸面,蹙着眉头,道:“奇怪,按理说此处应该只有一个利落的断崖而已,但我却画不出来。”
或者说,冥冥中她感知到自己落笔画断崖,是不正确的。
那一处应该藏着其他东西。
苏苒之在落笔处圈了一下,道:“或许这里是进山的路,我先做个标记。”
微光落在她面颊上,一双眼珠上像是蒙上了层琉璃,晶莹剔透,竟让秦无看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坐在苒苒对面,看她画画、练字、斟茶。
这个念头一出,秦无眼前猛地一黑——
“别靠近他,他是怪物!他会吞掉我们!”
“啊啊啊啊我的尾巴,我堂堂一条龙的尾巴少了一半!他身上散发的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那黑色的是什么,我的阴气也阻挡不住他!”
“我们不能让他靠近了,不然大家都会死的。”
“怪物,怪物,你走开啊,走远点!”
秦无有些不明所以,这些话到底是什么人说的,他们在害怕什么?
他努力的睁着眼睛,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
在他的视野中,面前身穿白衣的仙女,威风凌凌的龙,甚至还有鬼气森森的厉鬼……全都连滚带爬的远离他。
秦无愣住了。
原来他自己才是那个被所有人称呼为‘怪物’的存在。
在他意识的控制下,自己不再往前走,那些人不一会儿就跑远了。
秦无大概能感知到,自己这是在做梦。而且不是那种旁观者的梦,而是自己带入了梦中的某个人。
他感觉手中握着一个东西,抬起手臂一看,发现是一块形状很不规则的鳞片。
在他注视下,鳞片被他手中的黑气冲击到,直接断成两块,掉在地上。
秦无:“……”难道这就是龙鳞?
不怪他这么想,刚刚一条断尾巴的龙才跑走。这应该就是那条龙的龙鳞了。
他想到自己四个月前,剑刃还没碰到敖庆,他脖子上就出现了一个小伤口。
那是被魔气所伤。
秦无心念一动,这难道就是上辈子的自己?
他举目四望,周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他想找个水面看看上辈子自己长什么样都做不到。
秦无又有些疑惑,周围这一马平川的,刚刚那一波龙和仙人是怎么消失的?
不过这不要紧,面前不远处又出现一个看起来两三岁的小男孩。
他显然什么都不知道,看到秦无后眼睛一亮,冲着他就跑过来。
秦无后退一大步。
他控制不了这些溢出的魔气,会伤害到小孩子。
小孩哭哭啼啼:“哥哥,哥哥。”
秦无头疼:“我不是你哥。”
“呜呜呜,我找哥哥。”小孩子显然也不是普通的人族小孩,他说话很有条理,跑得也很快,“黑气哥哥,你送我去找我哥好不好,我哥哥一定会报答你。”
“可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你哥在哪里。”秦无说,“你不能靠近我,我身上的气息会伤害你。”
小孩见几次奔向秦无,都被他早早的避开。
最后小孩子‘哇’的一声哭了,伴随着他的哭泣,一条弯弯的河流出现在秦无面前。
然后孩子跳进水中,消失了。
秦无:“……”
他站在水边看了看,那跟自己这辈子一模一样的相貌,让秦无愣在原地。
而且,刚刚小孩叫他‘黑气哥哥’,但秦无自己看不到身上有任何黑气。
他分明知道这是梦境,他惦记着书房中正在绘图的妻子,便想从梦中醒来。
但尝试了几次,秦无面前依然是一望无际的荒地。
而且同一个地方若是被他站久了,地面也会被魔气腐蚀到凹陷下去一两分。
为了不把地心踩穿,秦无只能不断地走动。
就在秦无怀疑这是什么新的阵法,想要将他的心神困在这里的时候,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不断走近。
她每一步都恰好的落在被秦无踩的‘凹’下去的地方上,随着她走过,那些土地恢复如初,甚至周围还冒出了幼嫩的新芽。
秦无抬眸看着来人,目光呆滞。
……这,这是苒苒!
这还是秦无第一回 在梦境中清晰地看到苒苒的容貌。
青衣女子的眉梢眼角跟喜欢穿劲装的妻子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苒苒平日里不做裙装打扮。
“怎么?我今天有什么不对吗?”青衣女子见面色不好看,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青衣女子,秦无做不到像对待妻子那样,毫无保留地说话。
就算秦无知道这应该是很多年前的画面,青衣女子很大可能便是上辈子的苒苒。
但秦无所钟情、喜欢的只有这辈子的妻子。
面前的青衣女子,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画面一转,秦无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石台。
青衣女子拿了茶壶倒水:“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顿了顿,她将茶水端给秦无,笑着说:“要不是你这一身魔气没人能模仿得出来,我都要以为你被人调包了。”
秦无:“……”
他还是一言不发。
他既然已经和苒苒结为夫妻,那便不应该再跟其他女子如此熟稔的聊天。
所幸青衣苏苒之也没说别的话,只是像老朋友一样关心他:“我今天来的时候看到有些人身上带了魔气……他们是来找你麻烦了吗?”
“没有。”
这一听就是假话,不过那些龙啊什么的在秦无这里讨不到好处就是了。
青衣苏苒之沉默了片刻,说:“我真该将真相告诉他们。”
秦无再次懵了一下,他终于开口:“真相?”
看着面前青衣苏苒之错愕的神色,秦无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这下青衣女子肯定知道他是被调包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