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既然答应了要成亲,又怎么不肯碰自己妻子?
陈太太忍着恼怒,毕竟新婚第一天,不好给小儿媳难看。她先是受了玲珑奉过来的茶,抿了一口,然后把自己准备好的玉镯子套到小儿媳雪白的腕子上,手指触碰到少女的肌肤,柔嫩清凉,宛如上好的绸缎,她儿子到底是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
接下来陈太太甚至忘了要让儿子儿媳叩头,她先让玲珑出去,面上带着极度忍耐的笑,说是有话要同陈秋吾说。
玲珑一出去,陈太太便拍了桌:“你给我说清楚!昨儿新婚之夜,你与你媳妇圆房了没有?!”
陈秋吾老实回答:“并未。”
陈太太恨不得抄起鸡毛掸子抽他一顿:“为何?你还是不满意这桩婚事?可你不是已经答应了?既然成了亲,便好好履行你身为丈夫的职责!有你这样的吗!”
陈秋吾苦笑:“娘,您先听我讲。”
“我不听!”陈太太气得不要不要的,“你,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圆房!”
陈秋吾:……
他搂住母亲的肩膀,与母亲并肩而坐:“您先别生气,听我说。”
陈太太忍着气,准备听陈秋吾能说出什么玩意儿来,等她听陈秋吾说现在不圆房是因为新娘子年纪太小时,整个人都惊呆了:“你在说什么浑话!十五岁已经及笄了,年纪还小?那十三四岁嫁人的也比比皆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生下你了!”
陈秋吾温柔地望着她:“可是我听乳母说过,娘生我的时候大出血,险些挺不过来,后来更是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好转,我是娘的儿子,我心疼娘,但我能为您做的不多,不想再有别的女子承受娘这样的痛苦,那样的话,就好像我也帮到了娘一样。”
陈太太瞬间愣住了。
“我在国外对医学颇有兴趣,曾去旁听过一个学期。”陈秋吾柔声对母亲道,“女子未满二十岁,身体发育都不算成熟,她还太小了,我想再等等。”
陈太太一方面为儿子的温柔感动,一边又止不住着急:“可你今年都二十二了……你等你媳妇五年,你都二十七了!那要不,要不娘给你再抬个姨娘——”
“娘。”陈秋吾沉声唤,“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我是倡导一夫一妻制的。”
陈太太觉得怎么说儿子都不听自己的,也生气:“那你自己想办法得了!别再来找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秋吾见母亲生气,又连忙哄,陈太太心里百味杂陈,心知儿子也是退让了许多,否则以他对包办婚姻的反感,不可能听从她的在乡下成亲。
半晌,她叹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成,娘年纪也大了,只希望有生之年还能抱上孙子。”
陈秋吾与母亲说完话,出去便瞧见玲珑蹲在地上戳蚂蚁玩,跟个小孩子似的,他笑着走过去,轻轻在她背后拍了一拍,她仰起头看他,“你出来啦。”
“出来了。”
他伸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一边牵着她的小手往回走,一边跟她说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因为他还有一个学期的书要读,所以在家其实待不久,他知道这样对她来说,贸然的背井离乡可能会很不舒适,但他仍然希望她能跟他一起走,读完这学期的书,他决定回去沪城,因为沪城大学向他发出了邀请,希望他学成归国后能到沪城大学任教,为更多的有志青年指明方向。
他握住玲珑的手:“也许以后我不能有很多时间来陪伴你,但我可以向你发誓,永远对你忠诚,玲珑,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成长,一起携手走过以后的几十年人生,无论风雨,都并肩前行。”
玲珑笑起来:“好啊。”
答应的太爽快,陈秋吾反倒有点不敢信了。
“我对外面的世界,也是很好奇的。”她被他牵着手还蹦蹦跳跳,哪怕穿着古朴的衣裙,也仍然不掩天真鲜活,“只要你带着我,去哪里都可以呀。”
陈秋吾忍不住灿然一笑,将她搂进怀里,在她白嫩的额头上烙下一吻!
既然决定要一同出国,那肯定要准备不少东西,玲珑很乖的没有带太多,因为这些老式衣裙说实话,她已经穿腻了,陈家家大业大,严家也很有钱,再不济她自己还有数不清的宝贝呢,何必带这些累赘去?
在陈太太看来,那就是这个小儿媳特别懂事乖巧,她拉着玲珑的手嘱咐了一大堆,比如说要好好照顾秋吾呀,要早点怀上身孕呀,不要让秋吾有后顾之忧呀……玲珑全程嗯嗯嗯点头,答应的可爽快了,反正口头答应又不会少块肉。
临走之前,严太太抹着眼泪,悄悄给玲珑塞了一个小包,小包里是严太太这些年攒的私房钱,她一点也没留,全给了玲珑。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了,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疼的呢?
于是严太太也嘱咐了一番,还嘱咐的跟陈太太大差不离。
无非是要玲珑做好一个妻子的职责,照顾好自己的夫君,早点怀上孩子地位才能稳固,到外面不能大手大脚云云,严太太尤为担心,女儿看起来温柔婉约的,在别人面前可能装了,然而在家里什么德性她最清楚,真怕女婿到时候接受不了这刺激。
不过她再担心也没用,送陈秋吾夫妻离开那天,严太太跟陈太太坐在一起抹了好久的眼泪。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呀。”玲珑好奇地掀开车帘往外看,他们现在是要坐马车去沪城,再从沪城坐船,辗转周折,约莫得一个月,才能去到凯尔斯特。
凯尔斯特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陈秋吾所读书的国家的首都,听说那里的街道种满了浪漫的梧桐树,非常漂亮。
“好像是有人家在办喜事。”陈秋吾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也往外看。
因为隔得比较远,而且新娘子又戴着盖头,反正是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的,驾驶马车的车夫见少爷少奶奶对这喜事很有兴趣,便驾着马车靠近,顺势问了围观的路人几句,而后回话:“少爷,少奶奶,是高家的姑娘,嫁到胡家去了。”
都是镇子上比较出名的富裕人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玲珑伸手拍拍陈秋吾的俊脸:“哦,那也是你曾经的妻子人选,差一点儿你俩就成了。”
陈秋吾连忙表忠心:“可我心中仅你一个。”
“我知道呀,我又没说你什么。”虽然只成亲了半个多月,但两人实在是合得来,早已亲昵无比。
这对他们而言只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秋吾曾在沪城读书,陈家不缺钱,陈太太怕儿子受委屈,愣是在沪城给他买了一栋房子,还派了下人。陈秋吾去国外留学后,小洋楼里便只有下人住着,他准备在沪城带着小妻子,为她采买一些新衣服与用具,毕竟国外可没有卖中式衣裙的地方。
三年未归的先生回来了,整个陈公馆的下人都忙活起来,他们都是家生子,陈太太又持家有道,守在陈公馆的是打小跟在陈秋吾身边伺候的乳母,也姓陈,忠心耿耿,陈秋吾便是她奶大的,见了陈秋吾,又见了玲珑,喜不自胜,听说少爷要带着少奶奶去留学,她点头:“那是应该的,夫妻两人怎么能分开?有少奶奶在身边,少爷才有人照顾呢!”
玲珑已经懒得说话了,反正这些人都觉得她得照顾陈秋吾,那就让她们这么以为好了。
又不会掉块肉。
一离开陈家,玲珑迅速原形毕露,当然她在陈秋吾跟前早已露的差不多了,娇气任性脾气还大,偏偏就是叫人没法对着她生气,比如陈秋吾,就觉得自己的小妻子连发脾气都非常可爱鲜活,他本身就是性格很好的人,如今更是能包容,玲珑都没见过他发怒。
船票是时间是两日后,第二日上午,玲珑在卧室醒来,陈秋吾戴着银链眼镜,穿着睡袍,坐在床头看书,气质温文,俊美无俦,实在是让人食指大动。
一只小手偷偷从被子里钻进他睡袍中,一路往上偷袭,陈秋吾虽然是个文人,但平时很挺注意锻炼,身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听说他还在国外跟一个擅长空手道的东瀛人学习,武力值也不差。
陈秋吾被那小手摸得一个激灵,连忙放下书,隔着睡袍抓住不安分的小爪子,低头含笑看向小妻子:“醒了?”
玲珑咕哝着在被子里拱啊拱的,拱到陈秋吾身上,他笑呵呵地抱住她,让她的小脑袋倚着自己的肩头,一起看书。
玲珑看了两眼便失了兴致,她打个呵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出门买新衣服吗?”
“是啊。”陈秋吾颔首,“可是小懒猪一直不起床,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在床上闹作一团,最后陈秋吾把小妻子压在身下,两人面颊贴得极近,他甚至能看到她小脸儿上嫩生生的细细的茸毛,仿佛吹弹可破的一只蜜桃,茸茸的惹人怜爱,立时便有了反应,虽然她才十五岁,可却发育的很好,陈秋吾生怕自己做错事,连忙起身,轻咳道:“快起来梳洗,带你去吃沪城最有名的蟹黄小笼包。”
玲珑听到吃的便开心,她只带了两身衣服,今日出门穿得也是老式衣裙,不过这丝毫无损于她惊人的美貌。
陈秋吾带她到沪城最出名的一家早茶馆,点了三笼蟹黄小笼包,又要了豆浆油条并酱瓜,都是沪城本地人爱吃的,这蟹黄小笼包价格不菲,普通人家可吃不起,也就是陈家有钱。
玲珑尝了小笼包,眼睛一亮,蘸着醋碟都给吃了,陈秋吾愣是一个没吃上。
吃完早饭,他牵着她的手在街道上慢慢地走,如今沪城还在朝廷手中,不像其他地方都被军阀分割,不过已经有蛮多洋人了,也不知道等他读完书回来,沪城又会是什么模样,在这个战乱的年代,能好好的活下去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一种奢侈。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黄包车夫一脸愁苦地蹲在地上等活儿,身着长衫的陈秋吾将妻子的手牵的更紧了一些。
他们选了一家老裁缝店,里头都是如今正流行的衣服款式,陈秋吾财大气粗,但凡是妻子喜欢的全都买下,以助于他大包小包拎着根本没法回家,只好叫了一辆黄包车。
黄包车夫好不容易等了个活儿,满脸都是喜悦,他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背心,露在外头的两只胳膊肌肉结实,一看便是常年干苦力的人。
陈秋吾很是不忍坐这样的车,然而他只给钱不坐车,那黄包车夫却又忐忑不已。
他心中升腾而起的火焰是那样热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只要一个契机,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第951章 第八十六片龙鳞(六)
乳母的识相让玲珑的生活品质直线上升!陈秋吾已经成年, 早已不需要乳母跟在身边, 乳母平日要做的,便是伺候玲珑,相处了几天,她便知道玲珑不是那种会苛责下人的主子,而且只要你真心对她好, 她就决不会亏待你。
这样一来, 乳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仰——太太在乡下这辈子都不知会不会来沪城,她当然是听少奶奶的比较好!
陈秋吾回国后, 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去沪城大学报到, 看得出他真是一心想要报效祖国, 再艰苦的环境他也能克服。玲珑没去沪城大学看过,但跟着去的长生回来是有无数苦水要吐。
“……您不知道!那地方!窄的!给分配的宿舍楼,转个身都能碰着人!还开不出多少工资!”长生絮絮叨叨个没完,“要带的班级又多, 上的课也多, 咱们少爷……怎么撑得起!”
玲珑懒洋洋地剥着葡萄,“为爱发电呗,谁让他是有志青年呢。”
长生没听懂:“为爱……什么?”
玲珑瞥他一眼,笑着重复一遍:“为爱发电, 有情饮水饱,听懂了没有?你们家少爷自愿的,吃苦使人成长,横竖又不用你住在那儿, 你着急什么?”
长生那是替自家少爷委屈呀!反正他觉得就这么个条件跟环境,根本配不上他家少爷!
陈秋吾跟在后头进来,斥责道:“长生,你又在胡说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总是拿外物来衡量我的工作!”
“你家少爷有钱,他去当先生又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也不是为了填饱肚皮,纯粹是个人追求,你呀,要论起境界,还是要差你家少爷一大截。”玲珑调侃说。
乳母道:“可不是嘛,长生这傻小子,哪里能跟少爷比!他那脑袋瓜里成天就仨五俩枣儿的,不成气候!没得出息!”
长生被乳母训了,也不敢辩驳,谁叫在场四个人他地位最低呢?不过他是真的替自家少爷委屈。
“对了秋吾。”玲珑朝他伸出手,“给我钱,我要用。”
陈秋吾问都没问她要钱做什么:“要多少?”
“嗯……先给个一千大洋吧。”
此话一出,乳母与长生齐齐看过来,一千大洋?够再买个陈公馆了!
但他们家少爷愣是什么也没说,直接写了支票递过去,甚至宠溺道:“都说了把钱都给你管着,你又不肯,却又伸手问我要,都在你手里,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便是。”
玲珑笑眯眯道:“那哪儿能行呢,我给你管钱,那这陈公馆上上下下的琐事就都还得我来,我才不受那个罪。”
陈秋吾失笑,让乳母跟长生下去,两人带上房门,分别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之色,但谁也没说话,毕竟这是主子们的事儿,乳母也是不会写信告诉陈太太的,太太知道了,也许要责备少爷少奶奶,可她能捞着什么好?最后不还是要在陈公馆伺候?与其费力不讨好,还不如直接站在少爷少奶奶这一头。
陈秋吾是学历史的,在沪城大学自然也教历史,他忙于上班,便不可能全天陪伴小妻子,玲珑在家里做些什么,他也全然不知。总之只要她安全,那做什么都可以。
只有乳母跟长寿知道,他们家少奶奶是个做大事的!
她居然一声不吭买下了一家报社!
这一千大洋虽然也是一笔巨款,可要买在沪城买个小洋楼还成,要买报社,那是万万不够的,偏偏少奶奶有本事,愣是拿这一千大洋当本钱,只用了一个月,便翻了一百倍,到手了十万大洋!全程跟在玲珑身边的乳母与长寿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最可怕的是什么,最可怕的是少奶奶这还不够,财大气粗的买下了《沪城日报》,又买了几个工厂,广招工人,看得自以为已经见过许多世面的乳母跟长寿瑟瑟发抖。
少爷给的那一千大洋,倘若给他们,他们连银行都不放心存,只会找个隐蔽的地方挖个坑埋起来,做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符号,但在少奶奶手里,愣是钱生钱,生不尽用不完!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赚钱原来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吗?那沪城街上怎么还有那么多穷苦的工人,为了一个大洋跑老远的黄包车夫,码头上搬货搬到卸力的脚夫?
兴许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不同罢!
除却几个核心人物,并没有人知道奄奄一息的《沪城日报》已经易了主,也没人知道有人大手笔买下了几座药厂与工厂,并且迅速开展了生产线,但这几座厂子的开业,给予了沪城许许多多拮据清苦连吃饱饭都是问题的人家活路。
玲珑只负责计划不负责出头,她肯动脑子已经是了不得,还敢让她来回跑那简直就是做梦,因此在每天去沪城大学任教的陈秋吾跟长生看来,她便是每日待在家中闲坐,偶尔出去逛一逛,满是闲情逸致的小妇人。
长生用羡慕的口吻跟长寿说的时候,发现他兄弟正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光瞅着他,顿时愣了:“干啥。你这是啥眼神?难道我说的不对?你难道不羡慕少奶奶的生活?”
长寿觉得少奶奶有句话说得对,不与夏虫语冰,他摇摇头,不想理他兄弟这个井底之外,抬腿走了。
长生:?
怎么他兄弟就开始嫌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