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话也不必多说,大家都是聪明人。
祝星渊离去后,学政夫人带着女儿出来,母亲一脸期待,女儿满是羞涩,鹿鸣宴上她们二人便在暗中考验这一批举人,其中祝星渊无论长相才华都遥遥领先,更是生得丰神俊朗,瞧着年纪又不大,说不定便未曾有婚配,结果这一问之下,却是大失所望,尤其是小姐,委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祝公子那样的人,怎么就已经娶妻了呢?他的妻子是什么样子?生得如何,可否与他有共同语言?
学政大人家风甚严,人家已有妻室,他是万万不许自家女儿生出别样心思的,于是再三告诫,夫人虽然失望,却也知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有小姐,父母越是勒令禁止,她心中越是不甘,总想着要见那女子一面,若是配得上祝公子,自然是好,若是配不上……那、那……
祝小四之前可没这待遇,他能被看上纯粹是生了副好皮囊,又会装模作样,祝星渊却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对这种情窦初开却又不曾见过多少外男的千金小姐来说,可不是最理想中的夫君人选么?
按照祝小四的想法,那是要好好补偿翠云,又要好好补偿后来的妻子的,但祝星渊可不会把他的心愿当回事,像祝小四这样的人,对被他辜负的女子,最好的补偿就是滚得远远的别再去祸害人家,人家姑娘随便嫁谁都比嫁给他强!
鹿鸣宴结束,学子们纷纷回乡,落榜的要继续苦读,考中的也不能松懈,毕竟三年后便是会试,试问哪个读书人没有个金榜题名的美梦呢?
祝星渊与玲珑却不急着回去,因为青州府比通州府更大,有更多好玩的东西!
学政大人家的小姐便挑了一个日子,装作与祝星渊夫妻二人偶遇,她先前派了人去盯着祝星渊的一举一动,得来的消息叫这位小姐气了个半死!
祝公子得中解元,是天大的喜事,怎地祝公子的妻子却如此不懂事?
又是游山玩水,又是四处闲逛,这种时候难道不是为祝公子打点后生活琐事让他可以安心读书吗?实在是太轻浮、太不贤惠了!真不知道祝公子为何会娶个这样的女子!
眼见祝星渊带着玲珑进了一家首饰铺子,这位小姐便也带着下人进了去,结果一进去便受到美颜暴击——试戴首饰总不能还戴面纱吧?
于是玲珑那张令人自惭形秽的绝色面容便映入眼帘,祝星渊对她更是温柔备至,两人一起挑首饰,那亲密无间的模样,外人如何插得进去?
小姐连话不想说,便生出一股自卑来,转身便走了。
当天祝星渊便发现那暗中盯着自己的人不见了。
他也没多想,与玲珑在青州府痛痛快快玩了个够,才慢悠悠驾着马车回去。
因为他们在外面玩了太久,喜报比他更快到了大石头村,祝老爹祝老娘简直笑歪了嘴,等祝星渊回来,立刻拉着他去祠堂给祖宗磕头,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老祝家还能有今日。
因着祝星渊考中解元,家里的日子也比先前好多了,先是小儿媳妇给盖的青砖大瓦房,随后又因祝星渊的功名免了赋税,祝星渊再去读书也不需要家中掏钱,家里几个儿子儿媳妇又都是能干肯吃苦的,这日子可不是一天好过一天?
如今祝老娘心头只有两件事儿,一是小儿媳妇嫁进来这么久了肚子还没动静,二则是翠云的婚事。
她说把翠云当女儿看待,倒也不是作假,祝家现在日子红火,翠云又勤快,看中她想把她娶回家的大有人在,只是相看了好几个,翠云却都不想嫁,问她想嫁什么样的,她只说现在不考虑嫁人的问题,只想留在二老身边尽孝。
祝老娘着急上火,这姑娘年纪大了哪有不嫁人的,现在不嫁,等过了二十更没人要!
她哪里知道,翠云的心思还在她幺儿身上呢!
翠云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四儿娶了那样美貌的妻子,如何看得上自己?可人要是能随意控制自己的心就好了,她仍旧是喜欢他,恨不得一辈子不嫁人,就留在祝家帮他尽孝,伺候二老,她宁愿这样也不想嫁给除了他之外的人!
祝星渊越是优秀,翠云越是无法再看上旁人,旁人怎么能跟他比?
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这样心甘情愿奉献一生的,可是等到祝星渊回来,真正见到她,翠云才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简单。越是看见他,她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尤其是他对着玲珑那样柔情似水,她心中便苦涩的难以言喻。
她不求嫁给他,只想留在他身边,哪怕做个洒扫伺候的下人也好。
在祝老娘又一次要给翠云相看人家的时候,翠云对祝老娘说了自己的想法,祝老娘顿时愣住了,她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翠云的心思还在幺儿身上……又听翠云说可以不要名分,只求能留在祝星渊身边,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比亲生的也差不了多少了,翠云哭得肝肠寸断,祝老娘怎么能不心疼?
她先试了试幺儿的口风,然后又去试小儿媳妇的。
玲珑剥着橘子,细细地把上面一条一条的白色丝络都清理干净,听祝老娘旁敲侧击了半天,说他们夫妻二人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日后祝星渊出息了,身边总是不能少人,若是这样,倒不如选个最亲近的……
她似笑非笑道:“娘这是什么意思啊,要给星渊身边塞人?让我猜猜看,想塞谁呢?”她吃了一瓣橘子,似笑非笑,“莫非是翠云?”
祝老娘老脸都红了,万万没想到小儿媳妇这样聪明,自己说了这大半天,人家心里清楚明白着呢!但想想哭得让人心疼的翠云,又忍着赧意问:“是这么说没错……翠云年纪也不小了,对四儿又是一往情深……你看这,能不能你跟四儿说说,四儿最听你的话……”
“娘。”
祝老娘被这突然一声吓了一跳,再见儿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更是心虚,“四儿,你,你回来啦。”
她跟老头子商量好的,老头子把幺儿叫出去,她趁机跟小儿媳妇说一说,只是没想到老头子那般不中用,这才多会儿,就牵制不住了?
“娘,你想让我纳翠云,不可能。”
祝星渊大步走进来,把手里的盘子放到玲珑面前,上头摆了几个刚洗过的桃子,刚才祝老爹就是以摘桃子的名义把他叫走的。
祝老娘其实也心虚得很,她自觉这事儿做得不地道,毕竟幺儿能有今天,小儿媳妇功不可没,但翠云也是她的心头肉啊!比起小儿媳妇,自然是女儿更重要些。
祝星渊也给祝老娘留了脸面:“娘还是好好跟翠云说说吧,我并不喜欢她,娘可以帮我转告她,她嫁人时,嫁妆便由我来出,除此之外,还是请她不要再想别的了。”
这话说得很不留情面,祝老娘面上都臊得慌,再见小儿媳妇一脸似笑非笑,更是觉得待不下去,匆匆起身告辞。
待祝老娘一走,玲珑抄起一颗桃子咔嚓咬一口,斜眼看祝星渊:“行情不错嘛,先是什么学政大人家的千金,又是什么痴心不改的青梅竹马。”
祝星渊认真道:“那都是祝小四的,不是我的。”
“不许你动心思啊。”玲珑威胁他,“否则我就打死你。”
“不会。”祝星渊老老实实道,“除了你,别人都不行。”
她也知道他的心意,不过是故意发发脾气撒撒娇罢了,两人都没把翠云放在心上,毕竟造孽的是原本的祝小四,又不是他们,没有说让他们去补偿的道理,真要说起来,要是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祝家一家人现在还处于饭都吃不饱的阶段呢!玲珑自认为对祝家已经足够厚待了。
翠云从祝老娘那得了话,自然,怕伤害到翠云,祝老娘是委婉表达的,但这也不妨碍翠云痛哭失声。
从这日起,她便愈发沉默起来,祝老娘再叫她相看,她也去相看,只是总是不成,拖来拖去的,一拖就是三年,直到祝星渊要启程进京赶考了,翠云也仍然没嫁人。
因着这事儿已经有了好几回,祝家人也早习惯了祝星渊带着妻子出发,翠云眼见祝星渊要走,深知此番他一走,便是龙入江海,天地遨游,与自己再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一生都不知还能再见几回。
家里给收拾了许多东西,祝老爹祝老娘又给了这几年存下的银子,数量很少,却是全部,也是他们的心意,祝星渊却没要,反而又给了祝老爹祝老娘一笔银子,他对他们并无多少孝心,日后也不会在膝下尽孝,只能从物质上尽量弥补。
出发前,祝星渊在搬东西进马车,玲珑偶尔搭把手,翠云不知何时也过来了。
瞧着貌美娇贵的玲珑,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绝望,本来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圈儿又咽了下去。
他们离开时,翠云站在村口看了许久许久,直到马车的影子消失在尽头,也没有回去。
也许这便是她的命,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意识到,她与他一天一地,自己的这些心思,他根本都不知道,也不在意,幼时那个被她牵着手说长大要娶她的四儿,终究是把承诺都忘记了。
第880章 第七十八片龙鳞(六)
京城寸土寸金, 遗憾的是玲珑与祝星渊并不缺钱,只是这买房子也得看地段看运气,并不是说你看上哪个, 哪个就能买到手的,祝星渊并不喜欢大房子,除却暂时买到的一所稍微小一点的宅邸外, 他直接在京郊风景最好的地方买了块地, 又雇了工人,按照自己的想法挖了吃糖建了亭台水榭, 连里头的家具都是他亲自画了图样自己打的。
他做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也总是这样珍惜跟玲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前来赶考的举子们都是来自各州各省的人才, 其中才华出众者不胜其数, 离开考还有半个月,祝星渊仍旧似从前那般闭门不出,也不怎么结交友人, 偶尔流传出去一幅字画, 便惊为天人, 足不出户,便靠字画名扬天下。
前来拜会的人也不少, 只他是不见客的,便是对他的字画赏识到亲自登门拜访的王爷,他也照样闭门不见,如此有个性,愈发令人深觉其高风亮节不向世俗低头, 听闻现在祝星渊的一幅字,已经能卖上几百两的银子了!
世人都以为他在家中读书作画,其实他都是在陪玲珑玩。
待到会试结束,再瞧那榜首会元,果不其然便是以字画闻名的通州才子祝星渊,众人对他皆是心服口服,奈何此人脾气古怪,任谁请也请不动——皇亲国戚想求一幅字都得老老实实按照规矩来,更何况是普通人?
殿试上祝星渊更是一鸣惊人,连皇帝读了他的卷子都赞他的文章字字珠玑精妙绝伦,当场点他为状元,爱才之心溢于言表,连殿试的卷子都命人裱起来,京城更是掀起一股祝星渊热,还有许多人家想要把自家儿女送来拜师,奉上万两黄金。
状元打马游街,祝星渊其人丰神俊朗举世无双,许多人多少年后白发苍苍,尚且回忆当年所见这天人之姿。
随后状元郎入翰林,也一直受到皇帝的器重,此人万般好,唯独一点,过于恋家。平日除了当差,谁也别想见着他人,若是没事,那必然是在家中陪伴夫人,任何聚会酒席都不参加,京中不乏有人背后诋毁,他却浑不在意。
叫祝星渊自己来说,他是连翰林院都不想进的,只想陪在玲珑身边。
每天离开她,都叫他觉得十分艰难。
玲珑反倒没有这样多的离愁别绪,如今他们已在京城安家,京郊外那片土地也已经建的差不多了,祝星渊说一个月后便可以搬过去,她可是很期待的。
对于京中有关自己的流言,玲珑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要不当着她的面,她是不痛不痒的。
他们家中买了几个伺候的仆人,看门的洒扫的煮饭的,尤其是厨子,祝星渊简直是千挑万选,务必要玲珑满意才行,日子平静又美好,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人想要珍惜。
一个月后,他们搬入新家,新家占地面积极大,分外清雅,他与玲珑住在中央,下人房则在最前头,平日里下人们也很乖觉,不会来打扰,在这繁华吵闹的京城,他们家宛如世外桃源,令人神往。
祝星渊虽入了翰林,但他那一手字画名扬天下,十分得皇帝喜爱,很快便升了侍读学士,他于政事上也向来有自己的见解,毕竟是多活了那么多的人,所见识的经历的远远超出皇帝与朝臣,但他并不贪权,也从不主动揽事,他只提出方法,至于怎么去实施如何去实施,那都是皇帝与大臣们的事,饶是如此,皇帝也常常感叹他智多而近妖,若非祝星渊是这般淡泊名利的性子,他是万万不敢重用的。
达官显贵们想要讨好他的不计其数,皇帝笑道连自己想将太子送到他那学习都被拒绝,更何况旁人?众人一听,那没事了,连太子爷祝先生都不收,何况是自家的纨绔?
年关到的时候,祝星渊接到家中书信,他中了状元后没有回去,而是派人去传了喜讯,又派人送了许多银子回去,有他的名声在,通州府不会有人敢招惹祝家人,信是以祝老娘的口吻说的,先是表达了对他中了状元的喜悦之情,又表达了对他久不归家的思念,信的末尾提到翠云已经嫁了人,对方家境优渥,人品也好,还是个读书人,如今翠云已经有了身孕,小两口日子过得甚美,然后才问祝星渊,你媳妇怀了没有?
这也是祝老爹祝老娘的一块心病了,按理说新媳妇进门,快一点的两三个月就能有消息,没有玲珑这样好几年肚皮都没动静的,再美貌又有何用?总不能叫自家幺儿断子绝孙吧?
祝星渊也回了一封信,信中毫不客气地禀明父母自己身体抱恙难以令妻子有孕,请父母为自己隐瞒,切勿走漏风声,对外只说是他爱妻,不愿妻子忍受生育之苦。
老两口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幺儿的回信,结果这一看,大受打击,立刻便将信纸给烧了,此后再有人旁敲侧击询问,老两口一致对外: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两个老得可不管,幺儿疼他媳妇,不愿意要孩子,咱们老祝家孩子还少么,到时候过继一个便是!
与祝星渊才气同样出名的,便是他的爱妻如命。
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才是美谈的时代中,他身边只有一个妻子,还对其他示好的女子无动于衷,简直不可思议!当初状元郎打马游街,勾去了多少女子的魂儿,谁不想见见那位被祝先生珍藏起来的女子?只可惜祝先生自己不爱参加宴会,也从不让妻子露面,如今祝先生已官拜翰林院掌院学士,却愣是没人见过祝夫人!
祝先生在外头是不吝于夸赞自己夫人的,在他口中,便是天上神女都比不得夫人,夫人琴棋书画精通,诗词歌赋俱全,于他更胜一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男子,把自己的夫人挂在嘴边不说,还交口称赞,实在是令人不敢置信。
这一来一去的,便有人开始怀疑起“祝夫人”到底存不存在了。
若是存在,怎地祝先生已在京城定居四年,却还不曾见过人?平日的宴会不参加便罢了,连一年一度的宫宴都不曾作为祝先生的女眷参加,这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怀疑“祝夫人”到底存不存在。
而玲珑常常一觉便是沧海桑田,四年时间又算什么?她每日在家中有吃不完的美食看不完的话本子,除却这点自己玩的时间外,祝星渊都会陪在她身边,她自己不想出去,祝星渊还能拉着她的腿把她拖出去不成?至于外头的风风雨雨,只要不当着她的面儿说,她还真的无所谓。
但祝星渊才二十来岁,生得好又不显老,桃花还是蛮多的——不,用蛮多的形容都有偏差,那是铺天盖地啊!
奈何这人有惊世之才,却是半点不通风情,不论使出什么招数他都视而不见,不知伤了多少情窦初开的芳心。
“外头下雪了。”这日祝星渊回到家,给玲珑带了一包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她懒洋洋地躺在美人榻上,美人榻放在床边,打开雕花木窗,走廊外便瞧见一阵一阵被风卷起来的雪花,他们家占地甚广,祝星渊亲自为她打造了一个游乐场,这会儿都叫大雪给掩埋了,但黑红相间古朴庄重的建筑物,与洁白无垢的雪花交织,却又是别样一副美景。
屋子里暖融融的,祝星渊坐在玲珑身边给她剥着栗子,这家栗子炒得极好,又甜又糯,还有一股蜂蜜的清香,玲珑一口一个,她还调皮地伸出手想要去抓外头的雪花,奈何走廊上只有星星点点,她好不容易捏了一点,全都抹到了祝星渊的鼻子上。
他好脾气地笑,玲珑便伸出双手,又要他给自己剥栗子,又要他抱。
祝星渊便擦干净双手,把她从美人榻上抱起来,自己躺上去,让她依偎他的胸膛再去看雪景,随后继续给她剥栗子,最近她越来越爱睡觉了,否则也不会好几年都不出大门一步,他走的时候她便在睡,回来的时候也在睡,但清醒时又总是这样甜蜜又可爱。
从来不会真的对他发脾气,就算偶尔发发脾气,也是撒娇。
与她相伴的这些年岁,他常听闻有人指责她冷酷无情,没有身为人类的柔软与血泪,可祝星渊觉得,她应当是自己遇到过最温柔的人,毕竟自己渺小无比,她本可以完全不管他的。
可她没有把他丢弃。
所以他爱极了她,不想离开她。
“待会儿我要堆这么大的一个雪人——”玲珑张嘴吃掉一颗栗子,又伸展开双臂比划着,“要这么大的~的!”
“好。”
她今天挺精神,显得神采奕奕,祝星渊眉眼温柔:“还困吗?”
“不怎么困了。”说着,玲珑打了个呵欠,搂住他一只胳膊,故意让他只能单手剥栗子,脸上还挺得意地在笑,祝星渊莞尔,顺势把刚剥好的那一颗塞到自己嘴里。
玲珑登时瞪大眼,扑上去抢,唇舌交缠间,分享了这颗格外甜的栗子,外头吹来一阵风,卷起两人的长发,在空中交融,久久不能分开。
闹了一通后玲珑心满意足,趴在祝星渊胸口:“今年宫宴我陪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