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听到一阵咳嗽声,伴随着这咳嗽声,终于有人进来了。
是个穿着大红色喜服的年轻男子,他一左一右被人搀扶着,显然是如果不被搀扶就走不动的样子。那两个下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了铺着厚厚毯子的椅子中,又过了会儿,进来一膀肥腰圆的中年男子,年轻男子见了他,虚弱地喊了一声“爹”。
想必是这家的老爷了。
玲珑想起丫鬟所说,今儿是大少爷的好日子,那这位眼看下一秒就要吐血而亡的年轻人就是所谓的大少爷,也是她的“兄长”。一副病秧子模样,脸色惨白唇色发青,玲珑怀疑他能不能活过今晚。
成亲流程似乎都是固定好的,老爷坐在了主位上,很快外面就又进来三个人,与大少爷相对,凤冠霞帔的新娘子也被两个老婆子搀着,拜天地的时候大少爷根本动不得,还是两个下人帮着他才勉强成的。
到了夫妻对拜时,变故突生!
这瞧着只剩下一口气的大少爷突然瞪圆了双眼,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咯吱咯吱声,嘴巴大张,死死盯着眼前的新娘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掀起了对方的盖头,紧接着一口腥血喷出去,新娘子那如花似玉的小脸瞬间就染上了颜色!
紧接着他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下可乱了套了!
老爷大叫:“叫大夫!快叫大夫!”
可惜已经晚了,根本不用大夫来,大少爷就已断了气,小厮把手指头朝大少爷鼻下轻轻一试——打了个激灵,吓得跪在地上磕头:“老、老爷!大、大少爷他、他仙去了!”
从玲珑这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那张发青诡异的死人脸,饶是他生前五官端正,死后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还是喷血而死,可怜了对面的新娘子,玲珑瞧着,觉得她顶多也就十四五岁,此时也傻了,又怕又慌,站在边上,任由府里的人来来去去,她一个新娘子,本该是今天的主角,却只能尴尬而卑微地站在角落。
老爷跌坐在椅子上许久,老泪纵横,他瞥见边上站着的儿媳妇,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便是一记狠辣的耳光,直把新娘子扇的扑倒在地。玲珑看得清楚,她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捂着肚子趴在地上起不来。老爷气得又狠踹了她一脚,她便愈发蜷缩着动弹不得。“原以为你是个福星,不曾想叫你来冲喜,你将我儿给克死了!扫把星!扫把星!我怎就挑了你这个扫把星!”
新娘子连哭都不敢出声,她把自己抱成一团,卑微又木讷,满是绝望。
这一出闹剧很快就结束了,老爷让人将大少爷的尸体装殓,又让人把新娘子关进柴房,这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正院,瞬间恢复了死寂。
玲珑跟武荣轩也从各自的藏身之地走出来。
武荣轩拳头捏的噼里啪啦响,破口大骂:“卧槽这个老傻逼!他儿子都快死了不知道找大夫好好休养搞什么冲喜,折腾死了就是人家新娘子的错?草他大爷!新娘子那年纪也就是个初中生吧?伤天害理不怕天打雷劈!”
玲珑却没怎么生气,她只是觉得这个宅子更加令人窒息了一点,就连门框上朱红色的漆都显得格外压抑。
她问武荣轩:“你在这里,其他人你遇到过吗?”
武荣轩气得不行,“没有,我就自己一个,一来就是个在厨房烧火的,他们都睡下了我才溜出来,你呢?”
“我是这户人家的小姐。”
武荣轩突然就羡慕了:“我也想当少爷。”
玲珑:“少爷刚才喷血死了。”
武荣轩:“……”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决定各自回到各自的地方,等待天亮的出现。
玲珑摸回床上后,丫鬟就醒了,见小姐睡得熟,蹑手蹑脚掐了灯,只留下一小盏,然后睡到了外间守夜。
原本玲珑跟武荣轩都以为一觉睡醒会天亮——事实证明没有,天不仅没有亮,反而更黑了。这个夜晚,天上居然连个星子都没有,黑漆漆的,将整个宅子笼罩其中。玲珑趴在窗户上,丫鬟在她身后为她绞干刚洗的长发,玲珑问她:“我那嫂子怎么样了?”
丫鬟吓了一跳,看看左右无人,才道:“小姐可莫提那个扫把星了,老爷知道要生气的!”
随后又说:“自打大少爷被她克死,老爷把她关进柴房,这都三天了还没放出来呢,瞧着倒是要把她活活饿死,送去给大少爷陪葬了!”
玲珑吃了一惊:“三天?”
“是啊。”丫鬟不觉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事,他们都是府里的家奴,主子就是他们的天,要他们生还是死,他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这一生都要在这宅子里度过,兴许小姐日后嫁了人能带着自己走,但奴才就是这样的不是吗?不需要去想太多,只要听主子的话就好了。
“唉,大少爷也是可怜,老爷为了他的病操碎了心,可终究是留不住。原以为新娘子能冲冲喜,结果天地都没拜完,就把大少爷克死,老爷正恨着她呢!”
玲珑想起那个脑满肠肥的老爷,寻思着那货到底有什么资格怪人家小姑娘?他自己儿子死了就人家克的?那怎么不是他自己克的呢?
且那早死鬼一脸短命相,临死前都不忘掀盖头看新娘子,还吐出一口污血在人家脸上,人新娘子都没怪他给自己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他可倒好,两眼一闭两脚一蹬嗝屁了。
是夜,玲珑又溜了出去。这回她驾轻就熟地去了大少爷的院子,想看看能不能得知这货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结果她刚进了大少爷的房间就碰见了熟人,卞颖姐姐身着下人服饰正在东翻西找,见了玲珑两人都吓一跳,看到玲珑的衣服后,卞颖陷入沉默:“……去他娘的,我才二十八,凭什么给我个乳母的身份?”
玲珑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卞颖没忍住,上手掐她嫩呼呼的小脸。
这种情况下再见,两人的关系明显好了许多,卞颖还跟玲珑吐槽:“我去他大爷的,你知道我第一天晚上是怎么过来的吗?这家大少爷真的死了不亏,他就活该暴毙!”
玲珑:“咋啦?”
卞颖想想都气:“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要我喂奶!”
她当时整个人都懵逼了!一睁眼就被个小厮叫乳母,说大少爷找她,等到了屋子里,那货直接就扑到她胸前扯她衣服要她喂奶,卞颖想都没想就挥了一记铁砂掌,本来就虚的大少爷直接被她揍晕了!
……那他直接在婚礼上暴毙,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不知道那货多恶心,我头一回见这种病鬼都快死了还满脑子想着那些事儿。”
卞颖不说玲珑也知道了,床头堆着些书,她随意翻看一本就是避火图,一个本来就重病在身快死的人,满脑子不想别的就想着这二两肉的事儿,他不暴毙谁暴毙?怪不得临死前还想看看新娘子呢,真是丑人多作怪。
反正是个npc,挺恶心的,死了也没人觉得可怜。
至于大少爷这屋子就更不用说了,玲珑觉得他可以去现代人类世界开个成人用品店,赚来的钱买点蓝色小药丸嗨完就上天。
“我想去柴房看看新娘子,总觉得她是个很重要的npc。”
卞颖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是大少爷乳母,自然来去自如,玲珑却不能被人看见,卞颖正想说你等等我给你找套丫鬟衣服,就见娇滴滴的大小姐助跑都不用一脚蹬在墙上就跃了上去。
……
这尼玛是哪里来的“傻白甜”?
谁说她是傻白甜的?!
玲珑知道柴房的位置,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卞颖忍不住好奇:“你身手不错啊。”
“是啊。”玲珑回应。“我练过的,看文章的小朋友不要跟姐姐学。”
卞颖笑出声,两人一路鬼鬼祟祟避开下人朝柴房去,柴房附近没什么人看守,但下人聚集在柴房的院子外,玲珑耳朵尖,隐隐听到哭声与求饶。
她心底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卞颖还在想要怎么进去,被玲珑拉了一把,两人发现柴房后面那堵墙不知何时居然破了个洞,恰好能容一人过。
这估计是游戏给的便利之处,让他们闯关,自然会有所提示。
钻过这个洞走没两步就是柴房,这会儿天已经冷了,柴房更是阴暗潮湿,里面的声音卞颖听了没几句就气红了脸:“我操他妈——那个老变态在干什么?!”
她没见过新娘子,但玲珑跟她说新娘子年纪很小,古代人及笄是多少岁?十四?十五?这他妈在现代社会还是未成年人!
玲珑拽住了她。
卞颖怒视:“你干什么!”
好在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因此是压低了嗓音说的。
没有月色,玲珑的面容如玉般白皙精致,却透着可怕的冷漠:“这是剧情,你就是上去了也无法打断,不信你试试。”
卞颖不信邪,想走上前,却发现面前好像有一堵空气墙,怎么也越不过去,就好像是游戏自动播放剧情时,你怎么点击鼠标都没有反应,除非拔线——可现在她人就在游戏中。
这就是这个游戏的残酷。
让你看到人世间无比残忍的事,而你无能为力。
因为是触发剧情,两人就站在柴房后,从这里不知为何少了块木板,恰巧能看见里面发生的一切。卞颖发现自己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不想看!她一点都不想看!
她不想听小姑娘的哭泣与求饶,不想听老爷的威胁与卑劣,不想面对这种让她浑身发抖想要落泪的剧情!
可是不行。
最终她们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老爷心满意足地走了,新娘子的喜服破碎地散落在周围,她双目无神地躺在地上,伤痕累累。
卞颖突然蹲下去,头埋在胯下无声的哭起来。玲珑低下头看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她轻轻踢了她一下:“该回去了,月亮要出来了。”
昨天月亮出现的时候她出来,月亮消失的时候剧情结束,今天则是月亮不在的时候触发剧情,月亮出现,她们也该各自回去了。
卞颖红肿着眼睛跟在她身后,好在她是大少爷乳母,就算哭成这样子也只会让人觉得她是在为大少爷伤心。
她们一觉睡了三天,大少爷的棺材摆在正院,再停四天,头七结束才会下葬。
离开的时候玲珑看见有几个婆子丫鬟进了柴房,手上还端着水盆,其中一个的面孔很是面熟,正是龚冬冬。龚冬冬也看到了玲珑跟卞颖,激动地想要说什么,却被玲珑无声制止,指了指柴房,便跟卞颖离开了。
这一次一觉醒来后便是大少爷头七,玲珑不再睡觉,而是换了白色的丧服去给兄长上香,老爷沉默地站在灵堂里,新娘子也不知何时换了白衣,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是真不假,新娘子个头娇小面色稚嫩,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不停地烧着纸钱。
玲珑一进来就看到了她,新娘子怯生生地抬头瞧她一眼,又飞快低下不敢再看。老爷见了玲珑,沙哑道:“过来,给你哥哥上柱香。”
想起这大少爷屋子里那些个脏东西,玲珑暗地将三根掐断两根,插进香炉时也无人注意。
棺材是上好的棺材,老爷长叹一声:“今晚是你哥哥下葬的日子,你回去吧,女儿家的,不要看这些。”
玲珑瞥了一眼,看到老爷身边管家打扮模样的人正是玩家中最不熟悉的中年男子。他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毕恭毕敬跟在老爷身边,俨然是不打算跟玲珑互通信息的。
不过无所谓,玲珑也没想搭理他。
迄今为止,包括自己在内的六名玩家,除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的王昊外基本上都见过了。除却玲珑是主人身份,其他人几乎都是下人,混迹在这宅子里的仆人从中倒也不显眼。
玲珑毫无留恋地走了。
但是紧接着触发剧情,老爷面对女儿的时候还道貌岸然,人一没了,便露出了本色,居然当着儿子的棺材,再度糟蹋了新娘子——说什么克死了他儿子,要再赔给他一个儿子云云,又拿新娘子的家里人威胁她,花样百出,一逞兽欲。
玲珑冷冷地看着,回去的时候“恰巧”撞上个丫鬟,丫鬟连忙跪下求饶,然后悄悄看向玲珑,玲珑一看就知道她是故意撞上来的,对管教她的婆子说:“这丫鬟我看着挺讨喜的,就给我吧,我屋子里正好还缺个洒扫。”
她是大小姐,自然说什么算什么,婆子也不敢多嘴,于是她成功把龚冬冬带回了自己院子。
伺候她的大丫鬟觉着自己失宠了,小姐带回来个新丫鬟后就不要自己在屋子里了,她站在外面叹了口气,很是不安。
龚冬冬一进屋就飙了一长串国骂,她之前每天都作为丫鬟去为新娘子清理,自然看到那姑娘身上没一处好肉,老爷根本就是个丧心病狂的老变态!活该他儿子死了,活该他断子绝孙!那种老狗比就该陪着他儿子一起死!
玲珑切开一只橙子分了她一半,龚冬冬骂完了一屁股坐下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冷掉的茶水也没能浇熄她心中的烈焰。她实在是太生气、太恶心、太难受了!
新娘子的年纪在她看来只是个小妹妹,却要经受如此残忍的事……龚冬冬红着眼眶:“这个关卡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我们能救她吗?我想把那个老狗比的弟弟给割下来喂狗!”
玲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听你话里的意思,昨天你是醒着的?”
龚冬冬点头:“是啊。”
玲珑了然,她叫了丫鬟进来,让她去请大少爷的乳母,说自己想哥哥了,想跟乳母一起回忆哥哥的音容笑貌。丫鬟也没多想便去了,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卞颖便进了来。
三人一对,这才知道,每个人的时间其实是不一样的,就好比玲珑一觉睡了四天,直接到大少爷的头七,但龚冬冬这四天却都是正常的,虽然每次都是晚上,可确实是每个晚上都清醒,而且都参与了一部分剧情。
她是负责为新娘子做清洁工作的丫鬟,每次做不了别的,醒了就是去清理,看到那可怜的姑娘一身伤痕,偏偏受到剧情限制什么都不能说,还有个严厉忠心的婆子盯着,清理完回去倒头便睡,醒来便是第二天。
卞颖是成熟女性想的比较周到:“我们是不是得想个法子帮她避孕?冬冬说她身上的痕迹越来越重,旧的没消新的就又上来了,如果真的怀了,她还没有发育成熟,对身体非常不好。”
“那我们要怎么做啊?”龚冬冬问。
他们进来的时候虽然准备了东西,但困在剧情中后啥也没了,可怜她两百多块买的黑驴蹄子!根本没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