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都说了让她们只拿证件书本相册之类无法替代的东西，但韩奶奶也好韩双鹿也好，祖孙俩都节俭习惯了，又恋旧，穿了好些年都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也要带走，这让玲珑相当无语，最后他以武力镇压了一老一小的反抗，什么锅碗瓢盆衣服包裹的都不许带！
    虽然早就想走，可真的要离开了反而有些舍不得，韩奶奶从嫁人那会儿就在这家属楼里过，直到儿子儿媳因公牺牲，孙女从小小一点慢慢长大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孩子大了，她也老了，隔壁那老太婆早早就走了，她也就剩下自己一个人。
    有时候躺在这阴暗潮湿的旧房子里，听着楼上的争吵声，楼下孩子的哭喊声，叫骂声殴打声，韩奶奶都觉得只要一闭上眼睛，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
    但她还不能死啊，又又还小，她得看着她才行。
    玲珑搀扶着她下楼，收拾好的行李有专人来拿，老人家慢慢地往下挪，楼梯道灯坏了好几年了，每每看到黑漆漆的楼梯口，韩奶奶都觉得像是看到怪物的喉咙，危险又黑暗。
    她扭头，一左一右，两个孩子搀扶着她，轻轻笑了一声：“人模人样的。”
    玲珑知道这是说他呢，朝老人家一挑眉，咧嘴一笑，真是朝气蓬勃：“不帅么？又又给我剪完头发，当时口水都流出来了。”
    韩双鹿立刻反驳：“我才没有！”
    两人又斗起嘴来，最后以韩双鹿失败告终，她努努嘴，就很不开心，为什么总是说不过他呢？
    等韩奶奶上了车，她也跟着上去，玲珑却没有要跟她们坐在一起的意思，她下意识就拉住他的手：“你去哪儿啊？”
    “这么舍不得我啊？”
    “才不是呢。”她先是反驳，然后声音很轻，“我……有点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
    她听到少年清朗的声音如是说，而后她抬起头，望进他美丽的眼睛里。
    他说：“有我在呢。”
    她突然就不怕了，甚至因他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勇气，仿佛面前是刀山火海，也敢去闯一闯。
    新家距离这里开车的话就二十分钟，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无论是奶奶还是韩双鹿，下车之后看到眼前崭新气派的房子，都忍不住哇了一声。
    附近还有别的小区，因为是学区房，房价向来惊人，他们所在的是别墅区，家家户户都是三层的小洋楼，还带花园，精致又小资，当然了，房价也很美丽，多少人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
    韩奶奶没忍住，问玲珑：“你……确定没干违法犯罪的事儿吧？”
    玲珑就奇了怪了，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很强大很厉害的大人物么？怎么这祖孙俩听说他有钱，第一反应都是他违法犯罪了呢？
    “奶奶您说什么呢，穆简才不会做这种事。”
    韩奶奶叹了口气：“你就知道帮他说话。”
    “奶奶您别这么说，人又又说的都是大实话。”
    不仅如此，玲珑还请了一个保姆跟两个阿姨，老太太上岁数了，平时他跟韩双鹿不在家，要是磕着碰着，没人看着怎么能行？至于两个阿姨，就是做饭打扫卫生的，为了防止老太太无聊过头胡思乱想，玲珑还给她买了一条小狗。
    老太太嘴里说不喜欢猫猫狗狗，觉得烦，其实喜欢的不行，抱着没一会就把亲孙女忘的一干二净，韩双鹿都觉得自己失宠了！
    三层小洋楼，韩奶奶腿脚不便，跟保姆阿姨们住在一楼，玲珑自己住三楼，二楼给了韩双鹿。她得知自己一人住一层的时候很惊讶：“这么大的一层我一人住？”
    “这还大？”玲珑反问，他都觉得太小了好吗！
    相当喜欢购物花钱挥金如土的龙，恨不得买个十套八套房子专门摆放他的衣服鞋子跟配饰，韩双鹿一小姑娘居然觉得一人住一层太大了？他得好好跟她讲讲理。
    “衣帽间什么的就不说了，我叫人把两间房打通，专门给你放衣服，书房你得要吧？游戏室想不想要？视听室呢？你不是还喜欢唱歌？我给你准备了一间专门的录音室，钢琴吉他都有，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当然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也勉为其难陪陪你……”
    他话没说完，怀里就扑来一个人形抱枕，玲珑稳稳地接住，笑：“这就感动了？不至于吧？以后跟我在一起，还有更好更幸福的未来，现在就哭鼻子，你这承受能力不行啊。”
    一只小手举起来，握成拳头，过了几秒，慢动作般捶了他一下。
    玲珑笑出声，大概他笑得太恶劣了，韩双鹿抬起头时眼睛红通通像只小兔子，但没有眼泪，而是气呼呼地作势要掐他脖子，然后突然后退了几步，两只手别在身后，一只脚尖在地上转呀转，半晌，抬起眼睛，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
    没等玲珑回应，她就转身跑了。
    活似后头有什么东西在追。
    玲珑心想，美好的灵魂就是这样的，别人稍微对他们释放一点善意，他们就会高兴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完全不知道以自身的价值，其实应该得到的更多。
    但也正因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才会这样鲜明。
    玲珑动了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轻叹，真香啊。
    之前过得拮据，祖孙俩那是节衣缩食的过日子，已很久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敞开肚皮吃饭了。韩奶奶先是给韩双鹿夹了菜，吃了一会儿后，才故作不经意地朝玲珑碗里也夹了块肉：“看你瘦的，身上二两肉都没有，多吃点长高点。”
    玲珑很想告诉老人家，奶奶您错了，我这肉，不止二两。
    第484章 第四十片龙鳞（五）
    奶奶当然不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心里在想什么, 她不住地给两个孩子夹菜, 看到他们多吃了一点, 她心里就比什么都高兴。
    假期还没结束，月考成绩就出来了，每个班级群里都发了班级排名跟年级排名, 韩双鹿这回如愿冲进了年级前十，在班里也保持了第三的好成绩, 因为是班主任刚刚上传的共享文件，群里下载下来的人还蛮少的，她就有点紧张，不敢点开那份年级排名的表格，盯着手机的小脸分外苦大仇深。
    玲珑正巧从身后经过, 偷偷伸头瞥了一眼,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一下！
    “啊！”
    少女尖叫, 丢掉手机捂住眼：“你干嘛！”
    玲珑从她背后俯身, 与她贴得很近，修长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不就是看个成绩, 瞧给你激动的, 怎么，这次没考好啊？”
    “才没有，我是班级第三！肯定进年级前十了！”
    她说着, 一睁眼，无意中就看到手机上被放大的年级排名表，第一名的名字可真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她都不敢相信！
    真的是穆简！
    她激动地跳起来, 恰好玲珑低着头，她的脑袋正巧撞他下巴上，他往后退了两步倒在沙发里：“你这脑壳比核弹还凶，怎么长的？”
    “啊对不起对不起——”韩双鹿赶紧凑过去，想把他捂下巴的手拉下来看看，“你让我看看啊，青了还是肿了？快松手我看看呀！”
    他顺势松开手，绕了一圈就把她勾进怀里，胳膊揽着她的肩膀，这么一看，下巴是没青也没肿好得很。“怎么样，我是不是说到做到？现在你还怀疑我不？还担心我去走私贩毒了不？”
    韩双鹿先是不好意思了一下下，然后眼睛睁的大大的看他：“你、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啊！居然真的考了第一名，太不可思议了！以前第一一直都是我们班班长，他每次都能跟第二名拉开十几分差距！一个回回考试交白卷次次垫底倒第一的人居然能考过学霸，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喂，想夸我，前面不需要加那么长一串废话吧？”什么回回考试交白卷，次次垫底倒第一，她写对联呢搁这儿？
    韩双鹿吐了吐舌头，“就是想说你真的很厉害，真的！”
    她用力点头想证明自己的真诚：“我们班长来头很大的，听说他爸妈都在市政府工作，家里有钱又有本事，什么钢琴绘画书法都会，就这每次考试还能考年级第一，我每天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也很多，可跟他还是有差距呢，你能考过他，真的是太棒！太棒了！”
    她不想说每次看到班长那张高傲的脸就很想揍他来着，仿佛跟人说话都是他纡尊降贵了，偏偏人家有这个底气，有钱有权有脸又有才，穆简能考第一，真是给她出了口恶气。
    看班长还敢在她面前嘚瑟不！
    玲珑唔了一声，若有所思：“那家伙喜欢你？”
    “你别胡说啊！”怀里的女孩瞬间炸了毛，差点跳起来瞪他，“没有！才不会！他超嫌弃我的！总是对我冷嘲热讽，还老是欺负我！”
    玲珑冷哼，“那你不喜欢他？”
    “当然不喜欢！”
    韩双鹿说得很用力，虽然人人都夸班长好，但她就是不喜欢。穆简有时候也会欺负她逗着她玩儿，可穆简是有分寸的，每次逗她不会太过分，偶尔快把她弄哭了，总是能很快把她哄回来，最重要的是，穆简再怎么欺负她，也不会真的伤害到她。他知道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不该做，可班长不是这样。
    刚上高中的女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班长那样的男生，可能很符合大众女孩子对于白马王子的想象，但他真的太讨厌了！之前坐前后位，他老是用脚踢她的凳子，她要是说他，他就嘲讽她碰瓷，夏天的时候穿的少，他还喜欢从背后扯她的内衣带，更别提平时有意无意地唆使女同学孤立她，好像嘲讽她就能让她崇拜他羡慕他一样，根本没有好吗！
    玲珑眯起眼睛：“他欺负你了？”
    这回她犹豫了几秒钟，才说：“也……不算吧，就是男生喜欢恶作剧……”
    “恶作剧？”玲珑刻意放柔嗓音，用诱哄的语气问，“都是什么样的恶作剧呀？又又憋在心里很久了吧？能不能跟我说说？就当是分享小秘密了，等又又说完，我也跟又又说个小秘密。”
    这世界上除了奶奶，穆简就是韩双鹿最亲的人，因为班长的缘故，再加上她太漂亮，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朋友，很多私密的事都没有人说，而且奶奶年纪大了，她也不想让她担心。看着少年出色惊人的面孔，她小小声把平时的一些事都说了，然后急急补救：“……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故意的吧，就是他家境好，觉得我这样的穷人跟他在一个班很丢人之类的，而且好多男生都像他那样啊，是我太敏感了吧。”
    玲珑摸她狗头，“你不喜欢，他做了，就是他的错，那种傻逼，打一顿就好了。”
    “啊？别啊，你可别打架，再打架真的要被劝退……也……不至于，你现在都考第一了嘛，学校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她想到这里就美滋滋，她的小竹马！穆简！
    会打游戏会赚钱还会学习！
    超厉害der！
    玲珑没应她，就拉她起来：“走。”
    “去哪儿呀？”
    “带你出去买衣服。”
    “啊？”
    她不想去，“我衣服够穿了！不要浪费钱嘛！”
    “那么点怎么能够？”玲珑诧异地看她，“你还能不能行了，哥哥我赚那么多钱没地方花，你就不能帮帮忙？你自己不买，奶奶总得换点新衣服吧？我之前就叫人给你们准备了几件换洗，走，带你买你喜欢的去。而且……就算是对a，你也不能穿这种小女孩穿的内衣吧。”
    她很瘦，但是并不矮，于是看起来就更瘦了，骨架子小小的，再加上长期营养跟不上，整个人显得有点干瘪，胸这种东西嘛……基本等于没有。而且她很害羞，不好意思去正儿八经的内衣店，都是买的那种地摊货，棉布缝一缝添两片海绵脖子系带就算一件内衣，小女孩穿穿也就算了，十七岁的大姑娘，真的是又难看又寒酸。
    韩双鹿本来很认真地在拒绝，结果他非要戳她伤疤，对a怎么了，对a犯法啦？她气得扑过去对着他的胸膛噼里啪啦一顿捶：“叫你说叫你说！你不喜欢你找王炸去！”
    玲珑握住她两只小手：“买不买？”
    她哼哧哼哧半天，憋出一个字：“……买！”
    两人打打闹闹的走了，韩奶奶站在房门口，怀里抱着小肥狗，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玲珑对喜欢的人类对待方式很简单，他自己就很喜欢奢侈很喜欢享受，推己及人，那钱是跟流水一样的花，但凡是韩双鹿多看了一眼的，甭管她喜不喜欢，都要了。这大手大脚的花钱方式韩双鹿这辈子都没见过，她扯了扯他，偏偏他花钱跟上瘾般，根本阻止不了！不仅如此，他还给他自己也买了好多好多衣服鞋子配饰！
    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恋的！
    这下她知道他为什么说二楼她一个人住都不够了，就今天买的这些东西搬回去放不放得下都得另说！
    于是等假期结束，学生返校，玲珑跟韩双鹿成功成为风云人物，收来瞩目无数。这里头有多少善意多少恶意都得另说，反正这两人，尤其是穆简，那完完全全是判若两人！玲珑进班的时候还被几个女生红着脸拦截问他是不是走错了，看他走到最后一排靠近垃圾堆的座位上时，全班同学都惊呆了！
    一中是要求上学以及集合时需要穿校服，其他时候是可以脱掉的，等玲珑把校服一脱，那更是晃瞎无数人眼，虽然说人小小的瘦瘦的，可怎么穿着衣服就那么好看呢？而且……穆简是不是长高了一些啊？
    感觉比班里大部分女生都高了。
    韩双鹿更不用提，她寒酸的时候都漂亮的惊人，好好打扮，那真是多少人加一起都没她一半好看。其实也就是牛仔背带裙加白衬衫，头发在玲珑的威逼下温顺地披散下来，早上出门前还被他抓着用卷发棒烫了下发梢，看起来格外温婉可爱。坐在教室里，跟其他同学一比，完全就是另外一种画风。
    她本来有点忐忑，毕竟刚换了新的衣服，跟以前的自己不一样，而且她也不擅长应付来自其他同学的“关怀”。
    重点班每次月考必定调座位，按照名次自选，韩双鹿上回好不容易才摆脱班长，这回也绝对不坐跟他靠近的位置。可他一进去就直奔她原来的位子，还乱翻她的东西。
    他好像不是很高兴，应该是屈居第二的缘故吧，不过这回在班里也是第一，韩双鹿进班后，选了离他最远的，结果第三名同学还没进来，班长突然举手：“老师我想换一个位子行吗？”
    韩双鹿顿时浑身僵硬。
    班主任没想那么多：“可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班长就起身，到韩双鹿身后的位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