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色传说 作者:骑岚玥
第二十六夜 流浪者
舞会接近尾声，烨斐打算在散场前先行离开，趁着亚滫在主持舞会的闭幕仪式，他已从出入口悄悄溜走。刚踏出光园，忍不住长长吁出一口气。
自己居然一时没控制好情绪…他打量着在场的人听不懂，所以较无忌惮，虽然就算听懂也无妨，但他确信知晓他身分的亚滫懂，唯独那人，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内心的挣扎。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根筋不对，想着想着，摇摇头露出自嘲浅笑。
不远处，一道人影伫立在石砖道路上，月光洒落，削瘦背影透出一股寂然，烨斐不自觉被人影所吸引，朝他缓缓靠近。
离那人只有几步之遥，烨斐骤然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凝视天上弯月，映在眼中的黯淡色彩，只能靠脑中印象依稀回忆起银色柔美。
过了好半晌，那人拉下兜帽，轻声说着：?雪菈，最喜欢看月亮。?
听见熟悉无比的名字，烨斐心中霎时充满蜂拥而出的强烈情绪，身体止不住颤抖，美丽眼眸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仓皇。
那人缓缓转身，拉下面罩，印入眼帘的五官比印象中成熟许多，一时之间有了些不确信，但当烨斐一对上那双眼，即使分不出颜色，但熟悉的目光──他这一辈子不可能忘怀。
喉咙彷佛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连呼吸都显得窘迫，过往记忆毫不留情在他脑中一幕幕闪过，无法停止，俨如酷刑。
艾因露出笑容，神色却异常冷酷，?看你惊讶的样子，我没死，出乎你意料吗？烨斐。?
颤抖的双手痛苦摀上额间，大脑彷佛快炸裂──烨斐忽然双脚一软，身体倾斜，在倒地前，他及时做出反应，单膝跪地，?怎麽可能…你是谁？！?嘶喊出声，心中的剧烈痛楚，使他想要去否认自己现在眼前所见及耳中所闻。
艾因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烨斐面前，缓缓蹲下来，湛灰瞳孔牢牢地盯着他，然後伸出手，修长指尖从左眉梢沿着颊边滑至下颚，尔後轻轻勾起，迫使他对上视线，?我是谁…你最清楚，不是吗？还是说，你已经忘得一乾二净？?
不，他没忘，根本忘不了。
──你说没人给你取名字，对吧？虽然名字不能完全代表一个人，但也不能一直喂喂喂的叫你，我们打算把我们弟弟的名字送给你。──
记忆中，两张相似的稚嫩脸孔对自己微笑说着，那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弟弟？──
──恩，父亲说弟弟还没出生来到这个世界就走了…本来替他取好一个名字，却没有机会。你是我和雪菈最好的朋友，我们想要把他的名字送给你。所以从今天起，你叫烨斐。──
男孩和女孩相视而笑，朝他伸出手，虽然迟疑了一下，最後他仍决定伸出双手，反握上那两只温暖的小手。
看见烨斐的眼神变得迷茫，艾因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说道：?烨斐，我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你骗了我，还害死了雪菈。?他沉痛地阖上双眼，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露出一丝软弱。
?这麽多年…总算到了这一刻，烨斐。?
自己的名字，从艾因嘴中说出──如同利刃一般割划自己的心，他无法反驳，更无力反驳。明明想跟他说些甚麽，却浑身动弹不得。一旦思及跟他们两人相关的回忆，意识便被恐惧和痛苦控制，连话都说不出口，俨然变成一种病态的心理障碍。
?明天的比赛，做个彻底的了断吧。?语毕，艾因转过身，灰沉双瞳直视前方，逐渐变得冰冷，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不会心软，没有後路可退的我，除了继续向前走，别无他法，即使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艾因，我…对不起、你──?喃喃话语飘荡，直到无声消散，烨斐紧紧攀住双肩，任由痛楚和悲痛淹没自己。
热闹的舞会过後，学院显得特别安详静谧。
此时烨斐仍一个人在学院内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里，只直觉认为不能回夜馆，否则拉尔尼亚肯定会看出他的异样。
思绪过於紊乱，直到现在仍无法真正冷静下来。明明在眼前受到致命伤害，不可能再活下来了──居然再一次出现？那面容、声线，无疑是他印象中的人，可眼神却变得如此冰冷。他，真的还活着。
艾因言下之意…是想杀了自己替雪菈报仇？那刚刚──为什麽不动手？如果是这样，他绝对不会抵抗的。
烨斐甩甩头，他必须克制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否则又会发作…
?烨斐，你怎麽没回夜馆？?亚滫从後方喊住他，纤细背影明显僵住，停下脚步。
走到他身旁，一贯笑容浮现在美丽的脸上，?随便走走…你是不是有超能力？总能找到我。?
被对方这麽一说，亚滫有种被暗指跟踪的错觉，?你的宠物有些担心，叫我出来看看。?他刚回到夜馆，一踏上二楼就被拉尔尼亚死死瞪着，一问之下才知道烨斐没回来。
烨斐想像那个情景，不禁淡然一笑：?我没事，牠真是爱瞎操心。?
?你，真的没事？?隐约觉得对方举止有些怪异，虽然面上笑容不改，却好像在掩饰着甚麽。
突然，烨斐以命令式的语气说：?不要动。?
闻言，亚滫立刻摆出完美站姿，一动也不动。
眨眼间，排山倒海而来的疲累感几乎把烨斐淹没，他微微前倾，靠在亚滫左肩，额前的银发挡住视线，遮盖攀爬上面孔的脆弱，?一下子就好。?
一手轻轻抬起，温柔拍抚他的头，?恩，我在这里。?耳边传来的温柔话语，宛如镇定剂般安抚他的心。
月光照映下，原是独立的两条人影融合成一道长长黑影，影子之中，蕴含一半的温柔包容及一半的茫然脆弱。
第二十六夜 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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