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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徐氏也刚从正厅回到正院。
    “娘。”
    傅新桃走进里间,甜甜喊过徐氏一声,也不拘礼,径自走到罗汉床边坐下。
    徐氏拉一拉女儿的手:“红莺可是同你说过了?”
    “说过了。”傅新桃答应一句,复道,“女儿现下不想考虑这些。”
    徐氏默一默,道:“沈家请动荣王妃上门来说这事的。”
    “荣王妃?”傅新桃怔住,这实在出乎意料。
    荣王是与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可想而知,荣王妃的身份如何尊贵。英国公府却能说动荣王妃亲到傅家来为沈慕说媒……荣王妃的面子总是不那么好驳的。
    “女儿放心,娘已经帮你婉拒了。”徐氏抬手替傅新桃将颊边碎发别至耳后,“虽则或许会得罪了荣王府和英国公府,但如何也不能够在婚事上委屈你。”
    “只要你不喜欢,爹娘便不会强逼你。”
    “不过,也容娘亲说一句,在这些事情上面,你万莫要钻牛角尖。”
    徐氏疼惜的看着女儿:“君若无心,该放手时要放手,往后自会有懂得你珍惜你的人。若为了一个不在乎你的人白白浪费光阴、浪费心力,才是当真不值得。”
    “女儿知道。”徐氏苦口薄心,傅新桃语气乖巧。
    她对徐氏承诺道:“我心中所想倘若不成,决计不会固执到底……”
    “现下不是还不清楚么?”傅新桃笑一笑,撒着娇说,“爹娘教过我,评判一个人、一件事,不可先入为主、武断臆测,要实事求是,我始终记在心里的呢。”
    傅新桃知道,自己那些女儿家心事,她的娘亲都清楚。
    她其实不避讳谈这些,但徐氏却从不说破,反而帮她将小秘密藏得妥帖。
    萧衍从前什么品性,她的爹娘点点滴滴一一看在眼里、没有不明白。傅新桃从不觉得要在这上面下功夫,唯一是萧衍的态度以及他现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即便喜欢萧衍,傅新桃一样慎重。
    她得确定,这个人当真仍旧是她当初喜欢着的那个人才行。
    傅新桃对自个娘亲承诺:“娘,我保证不会乱来,也不会巴巴的凑上去。”
    “要是我不小心犯错,您和爹爹只管骂我揍我就是!”
    小姑娘用一双无辜的眸子眼巴巴瞧着自己,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徐氏伸手轻点她额头,笑容无奈:“你呀。”
    傅新桃笑嘻嘻,不担心被责怪。
    她把一盘点心端到徐氏面前,讨好道:“娘,尝尝今天新做的桃花糕。”
    ·
    沈家请动荣王妃上傅家帮忙说亲,同时吩咐仆人抬了许多东西上门,将傅家正厅外的一整个庭院的空地几乎堆满。是以荣王妃离开,这些又被沈家仆从抬回去。
    数十个沈家仆从相继抬着大箱笼从傅家出来,乍一眼,颇有些壮观。
    萧衍在北镇抚司审了一夜犯人,回府正撞上这样一幕。
    小厮苍术从府中迎出来,接过萧衍递来的马鞭又命人牵马下去。见萧衍目光扫过傅家的方向,他低声道:“这是英国公府请荣王妃上傅家为六少爷沈慕说亲。”
    萧衍听言,瞥他一眼。
    苍术感受到这记眼神中的凌厉,心觉不妙,连忙低头:“小的多嘴了。”
    “无妨。”
    萧衍脸上表情纹丝不动,淡淡说得一句,迈步走进萧府。
    二爷其实在意傅家小姐的事情?
    脑海闪过这般猜测,苍术微怔,他稍稍放下心,疾步跟上萧衍。
    另一边。
    不出半个时辰,身在英国公府的沈慕已然得知自己被傅家给婉拒了。
    从傅家归来的小厮前来回话,他脸上却不见失望。
    挥退小厮,沈慕倚在罗汉床上闲闲喝一口茶。
    此时,一道娇俏的声音传进他耳中:“六哥,你现在倒还有闲心喝茶!”
    来的人是沈慕的庶出妹妹沈珍。
    沈珍虽为姨娘所出,但她出生时生母难产、生下她便撒手而去,沈珍便是一直养在沈夫人膝下。沈夫人有三个儿子却无女儿,对沈珍也多几分稀罕,视若己出。
    沈珍是被沈夫人当成嫡女来养的。
    有这一层缘故,她和沈慕关系素来不错,说话做事都不大拘谨。
    十六岁的少女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一双水润眼眸蕴着淡淡讥讽,轻启檀口:“要上傅家说亲也罢,偏偏叫人家拒绝了,回头国公府不晓得怎么被笑话。”
    沈慕斜眼轻哂:“你懂什么?”
    “六哥,我是不懂。”沈珍蹙眉,“但何必呢?”
    “你当真这样喜欢那位傅家小姐不成?”
    “竟央母亲请动荣王妃……”
    尽管沈慕纨绔之名在外,却无碍他生得一副好皮相,眉眼愈显风流倜傥。
    他挑一挑眉,不以为意:“所以我说你并不懂。”
    “请人上傅家说亲是为诚意。”
    “成与不成是其次。”
    沈珍无法理解,按捺不住追问:“为什么?”
    然而沈慕没有回答,只轻轻笑了一声,又继续面上一派闲适喝起茶。
    他已有数月不曾出现在傅新桃面前。
    傅新桃定然以为他放弃了。
    突然上门说亲纵然可能吓到她,却能让她明白他的心。
    沈慕想得很明白,让傅新桃明白他一片真心,这是最为重要的。
    被拒又如何?
    正所谓烈女怕缠郎,只要他不放手,总有一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现下不急,待迟一些,他上傅新桃面前装一回可怜,难保小娘子不心软。
    傅新桃过意不去、自会待他好,这事慢慢的也就成了。
    沈珍半晌等不到沈慕开口解释,同样不知他在想什么,竟然一脸美滋滋。她左右看一眼房间里正听候吩咐的丫鬟随从,示意他们退下,方才在罗汉床上坐下来。
    “六哥,你不觉得傅家的这位小姐很不淑女么?”
    “满京都看一看,哪有这样跑去学医又成天扮做儿郎抛头露脸的闺秀?”
    “我是不晓得你喜欢她什么。”
    沈珍鼓一鼓脸颊,“偏偏她还不识趣,不领情。”
    沈慕笑笑:“我就喜欢她不大家闺秀。”
    “你口中这些大家闺秀都一个样,且个个无趣,没意思得紧。”
    沈珍被沈慕说得一噎。
    沈慕复道:“再则,她去学医是为了救自个的娘亲,说明她纯真善良。”
    当初派人去打听傅新桃,沈慕便晓得她一身好医术是怎么来的了——
    傅新桃九岁那一年,傅夫人病重,药石无用。后来遇一神医,神医却不要银钱不要珠宝,只道若傅新桃能在三天之内背下《证类草本》,便愿意考虑救人。
    《证类草本》记载着一千七百多种药物。
    要在三天之内背下来谈何容易?
    九岁的傅新桃做到了。
    神医大喜过望,又提出要收她为徒,否则不治病,傅新桃这才会去学医。
    她似乎确实是一块学医的好料子。
    才十七岁,已然医术了得,可以治病救人了。
    “外头虽那么传,但不见得是那么一回事。”沈珍一副不相信的语气,“都说医者仁心,哪儿有那等子大夫,逼着别人随他学医,否则就不治病救人的?”
    沈慕翻了个白眼:“你没见过不等于没有。”
    “你来我这儿就为了说这个?”他终于不耐烦,“要这样,你可以走了。”
    沈慕一面喝茶,一面下逐客令。
    恼自己好心被当驴肝肺,沈珍跺一跺脚,气咻咻离开。
    沈慕不在意。
    他懒懒躺在罗汉床上,想到自己美好的将来,勾一勾嘴角。
    ·
    傅诚放衙回府时已是傍晚。
    见他迈步走进里间,徐氏迎上去,红莺行礼之后带着其他丫鬟婆子退下。
    徐氏接过傅诚脱下来的官帽又帮他脱下官袍,说:“老爷,今天荣王妃登门了。”她取过一件常服,一面帮傅诚穿戴一面继续道,“是来帮英国公府说亲的。”
    傅诚拧眉:“为了沈家的六少爷?”
    “是。”徐氏颔首说,“这位六少爷名声在外,我是舍不得的……”
    “所以,便是荣王妃上门,我也没有松口。”
    “就是心里不踏实。”
    思索之间,傅诚引着徐氏在椅子上坐下。
    自己的夫人在这件事上心里有什么顾虑,他不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