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芮佳，陈秋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
    而芮佳似乎也从摔糊涂的过程中逐渐清醒过来，表情变得无比尴尬，连忙道。
    “抱歉抱歉，陈秋指挥，我正准备回学校，一时间有点忙晕了，我不是故意和你说我迟到的，我只是应激反应了，真的很抱歉……”
    “你等下，你是怎么做到见到我的第一时间就是问我有没有迟到的？什么鬼的应激反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应激反应？伱给我解释清楚！”
    陈秋表情古怪地对着芮佳问道：“难不成你迟到都是故意的？还是说看到我的脸，你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迟到了？”
    “不是不是！”
    芮佳连忙摆手，随后看着周围的人群，表情变得有些扭捏，对着陈秋小声道：“主要是经常迟到，然后有点习惯了……”
    “迟到习惯了……”陈秋一时间气有点没喘上来，没好气地开口问道：“那么你最近到底都在忙什么？怎么一直都在迟到？”
    “没什么，那个……能不能先把琴还我？还有把我放了？”
    “啊？哦……”
    陈秋看着自己依旧拽着的芮佳衣服后领一愣，立刻松手放开了芮佳，随后将边上的低音提琴给提了起来，随意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后，双手抱着递给芮佳。
    芮佳接过陈秋手中的低音提琴，下一秒身体便不由得一沉，脚步踉跄，连忙往前走了两步，稳住了自己的身体，艰难地将那低音提琴背在身上，看着陈秋尴尬地笑了笑。
    “额……多谢陈秋指挥？我，我就先走了？”
    “先别着急谢，你倒是和我说说看，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陈秋并没有就这样直接让芮佳放开。
    他在芮佳准备直接溜走的时候，直接伸手拉住她身后的低音提琴，拉扯住了她的弱点后，对着她没好气地开口道。
    “之前也是迟到，后面虽然能稍微稳住，但是后面大家的聚会你也迟到，你最近真的有那么忙吗？我有点没有办法理解，好歹我也算是乐团的指挥吧？能不能和我说说看你迟到的原因？”
    “额，怎么说呢……”
    芮佳表情变得纠结，她看着陈秋有点难以启齿。
    “就是时间安排的比较满，中间留给我的空隙会比较少，而如果想要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如果不小心错过一班地铁，就要等下一班，如果运气再不好，人多了，我的低音提琴挤不进去，那么就要靠跑的，所以……”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随之而来的，便是她肚子的咕咕声。
    听到自己的肚子都开始叫了，芮佳的脸变得更加难为情。
    她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极为不好意思地对着陈秋开口问道。
    “那个……我能不能先走？如果再走晚一点，学校食堂的素菜饺子就没了，那个素菜饺子老便宜了，还很香，我和陈秋指挥你讲，这个饺子虽然是青菜豆腐的，但是里面用的油是猪油，所以特别香！每次卖的都特别快，如果不早点去就没了！”
    “你还没吃早饭？”
    陈秋看了一眼瘦削的芮佳，眼睛微微眯起，想了想，对着她问道。
    “那么你后面还有事情吗？如果没有事情的话，你就跟我来吧。”
    “额……我给自己留了一点点吃饭的时间，差不多十点前是没有任何事情的！十点之后我有个小的工作要做！”
    芮佳眼睛一亮，随后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地举手道：“陈秋指挥，你是要请我吃早饭吗？”
    “我……”
    陈秋看着芮佳这个模样，第一反应是想要拒绝，不过很快，他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着道。
    “算了，行吧，就当我请你了，进来吧。”
    “好耶！感谢陈秋指挥！陈秋指挥万岁！”
    芮佳立刻激动了起来，原本稍微有些轻浮的脚步甚至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她重新提了提身后巨大的低音提琴，紧紧地跟在陈秋的身后走到了音乐厅里面。
    虽然之前在排练的时候也来过几次，但是之前每一次她都急急忙忙的，根本没有时间关注音乐厅的布置。
    现在终于有了一些时间。
    她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看着这间巨大的，甚至带有一丝丝传奇色彩的音乐厅，用带着一丝好奇地语气对着陈秋开口问道。
    “陈秋指挥，话说……这间音乐厅是你自己一个人住的吗？话说这个是我第一次参观这个音乐厅欸？”
    “嗯……怎么说呢？”
    陈秋带着芮佳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开口道：“准确讲，我其实不住在这边，我是住在音乐厅后面的休息室里面。”
    说罢，陈秋带着芮佳从侧门走到了后台的休息室，来到了一个很少会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将屋门打开。
    门后是一个小的走廊，走廊通向另外一扇门。
    陈秋带着芮佳走了过去，随后在门口站定，对着芮佳道。
    “我先进去收拾，你把琴放门口就行，门口只对着音乐厅，没有人能进音乐厅的，最起码，现在没有。”
    “哦哦，好的，没有问题！”
    芮佳用力点头。
    她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低音提琴放在了门口，确认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低音提琴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陈秋的步伐，快步走到了屋内。
    屋内的布置就是一套非常普通，没有任何特点的海城传统民居。
    简单的方桌，放在角落里的电视，以及沙发。
    相比较外面富丽堂皇的音乐厅，这间屋子甚至稍微破落了一点。
    毕竟这个也正常。
    海城和声音乐厅本身就坐落在老城区，周围都是筒子楼。
    他们住的地方自然而然也会是筒子楼的改造。
    对于陈秋一家而言，屋子其实就只是吃饭睡觉的地方，他们真正生活的地方，是在外面的音乐厅内。
    他们一家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这个音乐厅。
    甚至，生命。
    芮佳并不知道背后的故事。
    她在放下低音提琴，脚步轻松地走到屋内后，陈秋便从屋子后面的厨房里，端出两碗白粥，将其中一碗递给了芮佳，然后又掏出一份咸鸭蛋，开口道。
    “白米粥配咸鸭蛋，有问题吗？还是说你想要吃糍饭？豆浆油条？”
    “没没没没没……白米粥配咸鸭蛋就可以了！”
    芮佳看着陈秋，如同注视着自己的再生父母，目光中充斥着激动，就连声音都有一些不太平稳了。
    “感谢陈秋指挥！那么我就直接吃了？你……不要我付钱吧？”
    “不用，你吃吧。”
    陈秋摆了摆手，坐到了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豆浆，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他喝着杯中的豆浆，看着芮佳狼吞虎咽的模样，一时间感觉有些好笑，便对着她问道。
    “需要咸菜吗？我这边还有一些小咸菜可以给你弄点。”
    “不用不用！嘿嘿，这样就够了，感谢陈秋指挥了！”
    芮佳用力吸溜了一口碗里的白粥，对着陈秋乐呵呵地挠了挠脑袋，露出一丝憨笑。
    “陈秋指挥，你家粥味道真棒！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粥，真的太感谢了！”
    “感谢倒是不用。”
    陈秋摆了摆手，略显好奇地对着芮佳问道：“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就是你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感觉你每次吃饭都非常饿，吃的特别多，就好像平时吃不饱似的！为什么啊？”
    “额……”芮佳将头略微沉下，埋在了粥碗里，连忙吸了几口后，小声道，“有，有吗？”
    “有！并且很明显！上次我们团队聚餐就发现了。”
    “欸？好，好吧……”
    芮佳的表情变得沮丧，无奈地开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陈秋指挥你不是之前一直问我最近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忙来着嘛，我就是找了几个兼职做着，几个兼职排的都比较满……”
    “兼职？”
    陈秋愣住了，他猜到芮佳可能有自己的事情，但是怎么都没有猜到，芮佳她口中自己的事情，居然是兼职？
    芮佳就那么一边掏着咸鸭蛋，一边对着陈秋随意道。
    “唔，相比较音乐学院其他人家里的资产，我家里其实是没有多少钱的，基本上供我和老师学音乐就基本上掏空了家里的全部积蓄，如果不是我考上了海音，我家里就基本上等同于破产了。”
    陈秋摸索着自己的下巴，对着她问道：“可是你考上了，不是也一样没有钱了吗？”
    “所以我这不是打工了吗？”
    芮佳对着陈秋笑了笑，将碗里的咸鸭蛋，配合着白米粥，咕噜咕噜一口气全部干掉后，将还剩下半颗蛋黄的碗递给陈秋，小声地开口问道。
    “那个……我还能再来一点白米粥吗？”
    “诺，我没吃，给你。”
    陈秋将自己的白米粥递给了芮佳，看着她将白米粥倒在她自己的碗里后，对着她问道。
    “我没有明白，打工和你家里破产有什么关联？学校里如果我没有记错，除了助学贷款外，还有专门给贫困生的补助，你完全可以去申请啊？”
    “学校的钱给的有点太多了，拿了心里不太安定，再加上一直听说拿补贴的人，会被其他人歧视，所以我一直不敢拿补贴。”
    芮佳摇了摇头，吸着碗里的白粥，小声道。
    “并且我自己在外面打工，赚的钱，我感觉很安心哦，我和你讲，我其实赚的可多了！
    首先我接了一个琴行的兼职，每个小时能够拿到50块钱的工资，每个星期包括周日，我有差不多20小时的工作时长，一个月能赚一千块的保底钱呢！
    除此之外，我还有去附近的爵士乐团里面带班，他们爵士乐团的团长，也就是老板给钱特别大方，一次演出能给我800块的报酬！基本上一个月我能演出四五次是没有问题的，这么算下来，我就能拿到3000块起步哦！
    另外，我可不是只会古典低音提琴，我同样也会普通乐团，或者摇滚乐团里面的电贝司，摇滚乐团里面的哥们都比较穷，一次演出只能给我几百块，虽然赚的比爵士乐团少，可是他们场次多啊！我一个晚上能跑好几家呢！
    还有还有！”
    芮佳一边扒拉着粥，一边对着陈秋数到：“偶尔还有专门的宴会会请我去，虽然钱不算多，但是能包一顿饭，随便吃什么都行，这个可是额外的收入！如果杂七杂八算下来，我一个月能够赚差不多七千块呢！
    果然，海城就是大城市，大城市就是比我们老家小城市好，就算我只是一个学生，都能用我的专业在海城这边赚钱，虽然累了点，可是这样我不仅可以负担起我自己的学费，还能给家里寄一点回去！
    家里当时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砸锅卖铁供我上学，现在我都能回报我父母了，怎么样？我厉害吧？”
    芮佳将最后一口粥扒到自己胃里后，笑眯眯地对着陈秋开口道。
    听着芮佳的话，陈秋不知道说什么。
    他伸出手锤了一下芮佳的脑袋，没好气地开口道。
    “你爸妈把你送到这边来就是让你来打工的？然后让你考试拿低分？全年级吊车尾？”
    “欸？”
    芮佳眨了眨眼睛，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正常来说，其他人听到自己这样的发言，不是应该夸赞自己特别独立来着？
    其他人都这样说自己啊？
    为什么在陈秋这边，自己就变成了……
    不务正业？
    芮佳满脑子疑惑，揉了揉刚刚被陈秋锤的地方，小声嘀咕道。
    “可是，如果我不努力打工赚钱，那么我的学费就要落在我父母的身上，他们压力大怎么办啊？”
    “你就不能将自己的时间更多的分配在学业上，至于赚钱，等你毕业了后面赚钱的机会有的是！
    如果你能以高分毕业，回头进入一个乐团里面工作，基本上最低工资都能有7k左右，占用的时间还不多，你还能发展自己的副业！
    根据我知道的，甚至有人在两三个乐团里兼职，单纯乐团的收入都两三万了，你何必将时间完全浪费在现在？”
    陈秋看着芮佳，一副很铁不成钢的模样。
    可是芮佳却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只是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
    “可是，那些都是谁也不知道的未来啊？我们学校里就算高分毕业的低音提琴学生，他们未来都不一定能够进入乐团里工作，甚至我知道的一些学长学姐，同专业的，他们现在赚的都没有我多啊，我怎么知道我以后能赚的更多？
    陈秋指挥，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知道我未来的！所以我会抓住每一次机会！”
    说罢，芮佳叹了一口气，将碗里的最后一口白粥，搭配着咸鸭蛋的残末，一口吞了下去。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将嘴边的最后一粒米塞入口中后，对着陈秋笑了起来，起身用力鞠躬道。
    “不管怎么说，感谢陈秋指挥您的早饭，回头我请你吃饭！我等下十点还有一节外面的私教课，得要先去给学生上课了，回头见！”
    说罢，她摆了摆手，迈步来到了音乐厅外，将自己的低音提琴给艰难地提了起来，挂在自己的后背上，随后转头对着陈秋再次告别后，这才离开了音乐厅。
    陈秋走到门口，注视着芮佳离去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一句话没有说。
    果然，能够进入海音，并且还能在吊车尾的，基本上人人都是问题少年。
    这种问题少年，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
    秦弦一个差点被自己老师给逼退学的算一个。
    芮佳这种天天忙着打工，每天想的都是怎么赚钱的，也算一个。
    这个乐团里，不会还有其他的问题少年吧？
    想到这边，陈秋就有些头疼。
    芮佳这个问题，说好解决也好解决，说难解决也难解决。
    最简单的处理办法，就是给她钱，让她安心地学习，而不是整天想着在哪个地方打工。
    而如果不给钱的话，就基本上要开始思考如何去改变她的思路。
    而不管哪个方法，陈秋都感觉到一阵头疼。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将芮佳的事情放到一边，准备先吃早饭。
    随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杯子里的豆浆在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膜，表面的豆浆甚至都已经有了一些凉掉的痕迹，不由得瘪了瘪嘴，将表面的豆皮挑出来吃掉后，又补了一点新的豆浆进来。
    果然，还是热豆浆更好吃。
    可惜，自己家里不会弄，只能在外面买。
    要不要买个豆浆机呢？
    陈秋的思绪很快便发散了出去。
    直到另外一人出现在陈秋的面前。
    秦弦。
    他带着小提琴来到了陈秋的音乐厅门口，看向正端着一杯豆浆，倚靠在音乐厅门框上的陈秋，抬手打了一声招呼。
    “陈秋指挥，我这边有个事情找你，关于我们后面协奏曲演奏的事情，不过我刚刚好像看到了芮佳从你这边出去，去地铁站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算了，不用管她。”陈秋摇头，随后对着秦弦开口问道：“你有问题的乐谱，带来了吗？”
    新年快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