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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这也不让发?)
    (审了三回,才让发)
    早春二月的京城,到了申酉之间的时辰,偏西的阳光已失却了暖意。
    但那熔金般的颜色,却远比午间更令人目眩神迷。
    这一缕缕的金光,穿过窗栅间的桃花纸,进到屋中,与宽大木盆上的氤氲热气,彼此融汇,越发显得这方小小天地,既有仙界的玄妙,又有人间的松弛。
    郑海珠将整具躯壳都浸入水中。
    感受须臾,她满意地对立在木盆边的朱阅文道:“水温不错,难为你了。”
    “不难,夫人总是很准时,我算着时辰烧水,便容易许多。”
    郑海珠睁开眼睛,侧头仰视对方:“也是,你的算学很好,算冷热,可比算十二平均律简单。”
    朱阅文见妇人说完这句话,并没有继续与他对视,而是顾自闭目享受沐浴热汤的怡然,遂问道:“夫人听琴么?”
    “听。皇长子赐给你的那架钢弦琴,好弹不?”
    “我就是用那架琴谱了新曲。泰西传教士所言不虚,那琴转起调来,比碟式筝简便。”
    二人所说的钢弦琴,就是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带到大明的古钢琴。
    万历时,利玛窦入京面圣,除了送上世界地图、西洋油画、自鸣钟等物件外,还进献了一架欧洲皇室贵族喜欢的钢琴。
    只是,这还是现代钢琴的前身,只有五尺宽,四十几个键,一只木匣就能装下。
    因为远不如高大华美的自鸣钟楼起眼,万历皇帝又对音律毫无兴趣,这件贡品很快就隐没在宫城北边的古董所里积灰。
    去岁,朱由校从山东返京,郑海珠在他的天子父亲朱常洛跟前,把他好一通夸,赞他敢拿牛犊子顶地方豪强,把清田开局的初步胜绩归功了大半给他。
    朱常洛龙颜大悦,因知晓儿子喜欢工巧复杂的玩意儿,便传口谕,皇长子可以进出古董所挑选喜欢的物件。
    于是,利玛窦送的那架古钢琴,便被朱由校翻了出来。
    “郑师傅,投桃报李,你给过我一个自鸣钟,这个木匣子琴,就送给你带回来的乐师吧,让他弹给你听。”
    此际,身体舒泰的郑海珠,很快就迎来了听觉愉悦。
    朱阅文坐在不远处的罗汉榻前,叮叮咚咚地敲击着琴键。
    竟然还是个小调味道的曲子,旋律也不怪异。
    到底是朱载堉的高徒,因为懂十二平均律的原理,很快就摸索出了钢琴的门道。
    朱阅文陆续弹了四五个自己试写的小曲子,才缓缓站起来。
    他对时长很敏锐,记性又好,依据经验,觉着盆里的水温不够热乎了。
    “不必添热水,我泡够了,我们去榻上。”
    郑海珠的口吻,既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冶媚作态,但语义明确,一如先前的几次。
    朱阅文取过早已准备好的大门幅的松江棉布浴巾,裹上眼前的妇人,为她擦拭残留的水珠,然后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妇人就像在饭桌前举起筷子般,自然地轻咬上他的侧颈。
    到了钢琴后的罗汉榻上,朱阅文感到那嘴唇离开了自己脖子的皮肤,轻轻吐出一句“让我在上面”。
    “嗯。”朱阅文答应着,也完全放松了背脊,仰躺在锦衾里。
    室内铜盆中的炭火,远不如彼此的体温,更能为对方提供热意。
    那热意,是由内而外的。
    火焰蜕变成无数蝴蝶,扑扇的翅膀,遮天蔽日般,结成一个茧房。
    数月前,当这个临时的茧房,被郑夫人主动建造起来时,朱阅文在事后,曾经历过鲜明的心理不适。
    他的经验令他明白,夫人的确是初次。
    这恰恰令他沮丧。
    因为在短暂的因痛楚而产生的不适平息后,夫人很快就表现出与男子旗鼓相当的索求。
    并且,这种索求,获得了满足后,完全没有继之而起的情愫。
    夫人会看着他的眼睛,表达自己欢愉的感受,但在气息平静之际,温和地告诉他,自己后头十日不会来,因为绝不想出了意外、怀上子嗣。
    “浑无情起,更不会一往情深”,朱阅文解读出了这个意思。
    联想到自己的身份与境况,他难免生发出折损尊严的感觉。
    自己岂不是,与千年前那位女皇的。。,或者时下公公们喜欢蓄养的小唱,没有分别。
    然而,郑夫人却在第二次来时,就看出了他潜藏的冷漠与别扭。
    出乎朱阅文的意料,夫人没有当场愠怒或者拂袖而去,竟是开口就直言向他表示感激。
    “朱先生,妇人心里想着此事,就与你们男子是一样,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不会去秦楼楚馆,更不会选择有公事往来或者合伙做买卖的男子,所以,你真的很难得。你是跳出三界外的音律隐士,你就是那架钢琴,可以顺畅地转调,解决了我的困扰。”
    “所以,夫人并不是看轻我,视我为玩物?”朱阅文问。
    “你完全想错了,”郑海珠道,“我只会把敌人当猎物,而绝不会把无害的人当玩物。朱先生,你对男子与妇人的看法,应该像你对音律的看法一样,更宽阔些。我们不是只有嫁娶或者蓄养两种关系。”
    朱阅文平静下来:“好,我试试。”
    于是,从冬到春,朱阅文慢慢地去适应这段关系,渐渐也觉出妙来。
    没有鹣鲽情深,没有妻妾成群,没有儿孙前程,这些话本子里说得让耳朵都起茧的好造化、好福气,在朱阅文这里,从遥远变得虚妄,又从虚妄变得不值一提。
    简单纯粹的慰藉,令他也有如飞在空中的自由感。
    此刻,二人终于再次获得了满足后,郑海珠裹着锦衾坐起来,将蓬乱了的头发重新簪好,才对朱阅文道:“真有人晓得了,我也不怕,便是到了天子御前,我也能站在道理上,我自梳,是不嫁人,不是不找男人合欢。此举既未祸国殃民,又未拆婚掘坟,政敌们拿出来说,便是公报私仇。”
    朱阅文以手作枕,慢条斯理道:“我又怎会怕?我未娶,你未嫁,大明律法里,没写着此事要下牢吧?若说被人戳脊梁骨,戳就戳吧,倘使闲言碎语就能把脊梁骨戳断了,打鞑子时也不用出兵马了,找几个御史去破口大骂就成。”
    郑海珠笑笑,想起一事,又道:“你后头写了大曲子,若要找乐班,我完全赞成。莫担心银钱,我给你。”
    朱阅文既已明白郑夫人是供养他、而不是豢养他,自然已过了心里那道坎,因而对她提到银子,并不膈应。
    “正要与你讲,我想用胡琴来配这个西洋的钢弦琴,所以得请几个琴师。”
    朱阅文说着,也下了榻,正要扎好衣袍去取自己写的乐谱给郑海珠看,只听院外似有嘈杂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