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看到淳于越这样的反应,心下也有些不忍,于是出言提醒道。
“博士,我所说的变,指的是于国于民真正有利的理念。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暂时去除,如果你真的想保留什么,也许等到公子荣登大位,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恩?你是说等到公子荣登大位?你......你怎么会想的如此之远!”
淳于越虽然愤怒,但是并没有失去理智,听到乐正的话之后,他觉得乐正是想让自己的儒家学说暂时改变,等到扶苏登基为帝之后再恢复过来,不由得为乐正的计划有些震惊!没想到乐正会计划如此之远,心下顿时思量起来。
而此时的扶苏听到这话却看向了乐正,他记得乐正在说大计划的时候可没有这样说过啊。
看到扶苏的眼神,乐正给了一个淡定的回应。
不久之后,淳于越思量完毕,终于同意了乐正的方法。
“若你的计划可以成功,我们儒家变一次又何妨!等到公子登基为帝,我一定会恢复我儒家的理念!不知公子是否是如此想的?”
看到淳于越问向自己,扶苏倒是有些为难,他倒是不想欺骗这个值得尊敬的长者,于是扶苏偷偷的瞄了一眼乐正。
乐正轻轻的点了点头,于是扶苏就起身回道。
“那是自然,等到我登基为帝,自当为儒家正名!”
“如此甚好,那老夫就不用上书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乐正明天觐见陛下了。如果陛下同意此事,那我儒家变一次又何妨!”
淳于越得到扶苏的承诺,当即有些老怀大悦。
此时的乐正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意,而在乐正的心里确是另一番想法。
“既然变了!哪有那么容易让你变回来!”
当然,这话乐正是不会告诉淳于越的。
稍后的事就容易很多,博士淳于越就把上书的竹简收了起来,言明如果乐正无法成功他还会再次上书陛下的。
对此乐正和扶苏倒是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个大计划最重要的环节就是始皇帝的意见。
如果始皇帝同意,那么乐正之后的计划都可以展开。
稍后,扶苏和乐正就拜别了淳于越。
此时的天色也比较晚了,这次劝阻淳于越上书可以说让乐正很伤脑。毕竟面对这样的儒家学士,说没压力那是不可能的。
还好乐正一直避免用古文来说事情,不然真的跟淳于越这样的老学究对上,乐正表示自己绝对会懵逼的!因为听不懂啊!古文不好伤不起啊!
这也让乐正下定决心好好温习一下大秦时代的书籍,有备无患嘛!毕竟以后可能跟这些老学究接触的会越来越多吧。
哒哒的马车声越来越远,扶苏面对着乐正,终于问起了自己的疑惑。
“乐正,为何你不让我告诉他实情?”
乐正知道扶苏是在问刚才的事,乐正擅自做主说扶苏登基之后会让儒家学说恢复的事。扶苏并没有拆穿自己,而是配合着自己圆了这个谎言。
在原
本乐正对扶苏所说的大计划中,凡是不变的学派,是统统会被遗弃的!这也是乐正计划中的关键一环。不变的话,始皇帝又如何会同意自己之后的计划呢。
但是乐正于淳于越的谈话中却撒了谎,这让扶苏很是惊讶,但是出于对乐正的信任扶苏就还是配合他,这让乐正感觉很欣慰。
“告诉他实情?我想他会死活不同意吧,等到大计划真的成功,那么在滚滚大势之下,还想变回去的,终归会被碾压而已。”
“嘶——”
扶苏听到乐正的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作为知道乐正计划的唯一一个人,扶苏对乐正的理念和方式真的感觉非同凡响,他也相信如果真的成功一定会一举扭转现在的局面。身为嬴氏家族的皇长子,面对能增强帝国实力的方式,扶苏肯定会选择。
如今乐正的计划让扶苏发现了,扶苏赞成了,也必将会大力支持。而且变革!从来都是伴随着流血和牺牲,想想大秦的历史上,虽然变法成功了,不也一样伴随着滚滚人头吗?
扶苏温和善良,内心里也尊敬和同情淳于越这样的有学之士,但并不代表扶苏没有眼光。跟随始皇帝学习政务如此之久,扶苏虽然不像始皇帝那样看的很远,但是眼光并不差。
“扶苏,你可是同情淳博士?”
乐正看到扶苏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毕竟扶苏留给自己的印象一直是谦逊有礼,而且宽厚纯善的,他怕扶苏听完自己的话会于心不忍。
“乐正,我不是同情淳博士,我父皇的江山永固,也是我扶苏的江山永固。你说的对,在滚滚大势之下,还想变回去的,终归会被碾压而已啊。我只是有些不忍而已。”
扶苏最后的话暴露了他内心的弱点,这是乐正喜欢的,也是乐正讨厌的。不过扶苏的性格就是如此,广为人知,也许以后的事情会让他变化吧。
“仁慈,是留给弱者的!”
乐正的话让扶苏又是一惊,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那位雄才大略的父皇,他记得父皇经常说他太过仁慈。如今乐正也这样说,难道自己真的太过仁慈了吗?
扶苏的马车越走越远,迎着快要落山的夕阳,越走越远......
而此时在博士官淳于越的小院门前,又传来了敲门声。
头发灰白的淳于越再次打开了院门,有些好奇的看向了来者。
“淳博士有礼了,在下拜见淳博士。”
来者看到淳于越出来,当先恭敬的行了一礼。
等到抬起头淳于越才看清楚来者,来者是个中年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你......你是......你是张......”
淳于越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一抹久远的回忆慢慢浮现,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渐渐的跟眼前的此人重合。
“淳博士,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入内详谈?”
中年男子看到淳于越认出了自己,急忙打断了他的话,似乎顾忌着什么。
淳于越此时脸上并没有露出欣喜的
脸色,而是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来者让进了屋内。
“你不该来这里的,这里可是咸阳,你来这里不是自寻死路吗?”
淳于越进屋之后再次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来者。
“淳博士,想我张良逃亡至今,还不是逍遥自在,咸阳又不是龙潭虎穴,我又有何惧!”
中男子的身份终于显露了出来,正是从义渠城赶来咸阳的张良。张良出发时间比乐正要晚一些,但是仍然在城门关闭之前抵达了咸阳城。
没有想到张良竟然会来拜访淳于越,这让淳于越很是惊讶。
张良是谁?那可是韩国的公子,那可是刺杀过始皇帝的人,淳于越能不惊讶吗?
“你在别处逍遥自在,那也只是在别处,大秦如此之大,你又何必来咸阳。如今我可是大秦的博士官,陛下赐封的官位,你不怕我叫来卫兵抓你进咸阳狱?”
“博士,你不会这样做的。”
说着,张良拿出了一块玉佩,造型古朴的玉佩上清晰的可着两个字“稷下”。
淳于越看到这块玉佩,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哎,你这是何苦,齐国已经没有了,稷下学宫也早就化为焦土了。”
“博士,你我都是出自稷下学宫,有同窗之谊。我张良虽然落魄至此,但是一日没敢忘记先贤的学问,这次来也是想向博士求取学问的,还请博士不吝赐教。”
说着,张良收起玉佩,再次恭敬了行了一礼。
张良的话再次让淳于越想起了那段同窗学习的日子,那个时候的稷下学宫何等辉煌。可谓是人才济济,群英荟萃。可惜啊,自从大秦一统六国之后,那些学问渊博之人都各自散去,而稷下学宫也不再有昔日的繁荣。
可是张良的身份再次让淳于越犹豫了,毕竟此时自己是大秦的博士官,是始皇帝亲自册封的官职。而反观张良却是一个刺杀过始皇帝的刺客,但同时张良也是自己在稷下学宫的学友,这让淳于越一时无法抉择。
虽然理智告诉他张良是危险的,说不定还会为了报仇再次刺杀始皇帝,但是那段共同经历过的日子,同为稷下学子的时光,让淳于越一时有些不忍。
“博士,你不必担心,我这次来真的只是为了求学。先贤的学问在下仰慕非凡,论儒学的学问,也就属博士您学识渊博了。在下只想求取先生的学问,绝对不敢做他想。”
张良再次恳求道,这可是自己在咸阳城唯一敢来见的人。就因为他们曾经是稷下学宫的学友,就因为张良知道这个老者拒绝不了这样真心求学的人,哪怕自己是一个逃亡的刺客。
淳于越静静的看着张良的眼睛,从那里他没有看到复仇的怒火,也许这几年的磨砺真的让他有所改变吧。
淳于越就这样静静的思索了良久,终于缓缓的开口道。
“子曰:有教无类。既然你诚心求学,那就暂且留下吧,不过切记不可招惹事端,如若不然,老夫拼着一身性命,也会把你送进咸阳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