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卢卡斯,蛇毒啤酒,组织美国分部最有实力的杀手之一,他有三个问题学生。
一个冷酷的脸盲。
如果目标周围有人留着相似的发型,可能会在狙击镜里认错。
一个黑心的病弱。
他至今不敢在训练里下狠手,总是担心一个侧踢过去,对方当场没了。
至于最后那个……
一言难荆
————
这次任务是清理叛徒。
从两个月前开始,几个基地和接头点陆续被fbi找上门,一个还好,连续几个被挖,戈德瓦塞尔立刻怀疑身边出现卧底或叛徒。
亚伦作为知晓情报比较多的亲信,最先被怀疑,在严格审查后解除嫌疑,并接手了这个任务。
一开始他没找人帮忙,先自己查了一番。那个出卖组织的家伙相当谨慎,做事很干净。直到两天前,他才找出那个“犹大”的身份。
夜风吹过天际,两个组织成员纯黑的衣角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远处灯火通明,但那里的繁华和这边毫无关系,照不亮他们的世界一丝一毫。
“我真心怀疑组织结构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
某栋楼房楼顶,任务正进行到最关键时刻的阿提密斯,提前进入摸鱼状态,在扯乱七八糟的事。
“地下横行几十年,以他人眼泪与血肉为肥料生长,即便有庇护,还是会有各种机构以不同目的派间谍进来,现在这里充满了卧底、卧底、卧底、疯子、暴力狂、水货、白痴,以及——”
阿提密斯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才把后面的话说完。
“——以及叛徒。组织基本由这些人构成,没什么正常人。”
旁边的亚伦放下望远镜,奇怪地看着他不断揉着鼻子,把那段长篇大略直接忽略过去:“你感冒了?”
阿提密斯掏出湿纸巾擦手,从外套口袋摸出一块辣味巧克力,剥开包装咬了一口,含胡道:“不知道,我很少感冒,可能刚才有人念叨我。”
亚伦不明所以,再次拿起望远镜,观察对面的公寓楼。
毫无遮挡物的楼顶冷嗖嗖的,寒风不断拍在脸上,怕冷的亚伦当场打了个哆嗦,在心里咒骂该死的天气。听到耳机那边伯莱塔枪声暂歇,他立刻进行确认:
“琴酒,需要阿提密斯过去帮忙吗?”
“不用。”
“——琴酒,有3人从后门通道上楼了。”
耳机里传来一个和阿提密斯一样的声音。真正的阿提密斯吃着巧克力,听到哥哥阿纳托利继续道:
“真不用吗?不要逞强,阿提密斯又不会在任务里故意整你。”
琴酒冷哼一声作为回答。几秒后,枪声再次响起。
亚伦满脸无奈,被嫌弃的阿提密斯捧着巧克力,若无其事地问:“目标真在里面?我下午去布置炸弹时,根本没看到。”
组织任务根据难易程度,会有几名成员配合完成。如何挖出叛徒最麻烦,这点亚伦已经完成,剩下的部分他分给几个学生去做。
阿提密斯负责装炸弹,务必得炸干净;
琴酒负责进入那栋建筑把目标捞出来,那些炸弹全是定时引爆,必须卡在时限之前;
阿纳托利没跟出来,他负责黑入监控,根据监视和窃听得到的消息,及时通知琴酒对方人员情况。
其中琴酒负责的部分最危险也最麻烦,他不止得杀了看守的fbi,另外得把一个人带出来——必须是活的。
“在。”亚伦斩钉截铁,“我之前见过辛德瑞拉的孩子,昨天和前天蹲点时看到了他,不可能认错。”
辛德瑞拉,全名灰姑娘鸡尾酒,由柠檬汁、柳橙汁、凤梨汁和红石榴糖浆调制而成。
看配方就知道,这是一种无酒精鸡尾酒。组织里有这名女性成员,而她就是这次的叛徒,目前已被关入审讯室。
“辛德瑞拉……”
阿提密斯自然知道这种“酒”的配方:“听起来是鸡尾酒,实际上一滴酒精都没有,可不就是叛徒吗?”
亚伦没理他的叨叨,继续观察对面。
不同于阿提密斯完成负责的部分后开始划水,作为这次任务指挥者的亚伦,心情远没有表面的平静。
他和辛德瑞拉是多年同伙,对对方的工作状态一直看在眼里。除了几年前怀孕、生产时休息过一年,她一直在矜矜业业工作。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监听设备里她和fbi探员的对话,他压根不会相信她就是那个叛徒,而且背叛的原因还是……
“这很正常吧。”阿提密斯忽然说,“孩子落在fbi手里,说是保护证人,其实是人质。她能怎么样?”
“1
亚伦握着望远镜的手一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阿提密斯。
阿提密斯神色如常,将巧克力外包装往下撕了点:“你没把心里话说出口,是我自己猜的——你这么惊讶,难道我正好说中了?”
亚伦正要说话,视线扫过目标大楼的窗户,整层的玻璃窗集体剧烈震动,即使没有望远镜,也可以看到所有玻璃在下一秒轰然爆裂!
“轰——1
被距离消减掉大半音量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亚伦反应过来,连忙再次举起望远镜。
浓烟滚滚向上空飘去,即使在黑夜里,依然格外醒目。
亚伦预估着爆炸威力,忽然想起什么,立刻问道:“阿提密斯,你告诉他了吧。”
炸弹对所有生命一视同仁,如果要安装,稍微靠谱点的成员会把位置、引爆时间全告诉同事,这样哪怕对方不幸被炸死,锅也不在自己头上。
身边一片安静,没有回答。
几秒后,巧克力被牙齿轻轻掰断、咬碎的声音,再次清晰响起。
“……”亚伦有了不妙的预感,他不放心地再次确认:“阿提密斯,你告诉了琴酒引爆时间和所有炸弹的位置……对吧?”
阿提密斯咽下巧克力,慢吞吞地道:“大概。”
亚伦眼前发黑:“什么叫大概?”
没等不靠谱的学生回答,一声更大的轰鸣声在远处响起,爆炸引起的风浪吹到这边,阿提密斯眼疾手快地抓住一片差点飞出的巧克力包装纸。
“我想不起来我有没有说过了。没说也不要紧,琴酒知道我脑子不好,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不会有事的。”
阿提密斯把包装纸塞入口袋,又从里面摸出一个遥控器。
他关掉耳机开关,看着上面的按钮幽幽地说:“还有一点逃生通道和外部的小礼物,我算他……不对,是他们差不多逃出时,再按吧。” 亚伦站在原地,想起上午书房里琴酒说的话,顿时觉得一股血液直冲大脑,让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你是小孩子吗?为这点小事要在任务里刻意报复??1
他伸手要去抢遥控器,结果这时耳机里,响起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
“我弟弟的确还是个孩子。”
虽然是个只大一天、准确说是只大几个小时的哥哥,但阿纳托利仍像世界上千千万万熊孩子的家长那样,睁着一双看到一切的眼睛,说着让人血压飙升的话。
“阿提密斯其实很单纯,就像一张白纸。如果没有组织需求,哪怕是敌人,他都不会去伤害的……”
亚伦:“…………”
和警察、fbi、黑帮各种势力互殴多年的组织顶尖杀手,即便把开头的名字听得清清楚楚,愣是整整十几秒没反应过来说的是谁。
又过了几秒,他终于回过神,继续去抢遥控器。然而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
这动静不止他,听力更好的阿提密斯自然也听见了。他一扭头,看到琴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见他看来,嘴角向上扯起,露出一丝狞笑。
一枚黑色耳麦半藏在那头银发间,在一路奔波中没有掉落。
显然,他听到了刚才那些话。
“太好了,琴酒。”阿提密斯手握炸弹遥控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开心打招呼,“我就知道你没事。我可不希望换人,再磨合太麻烦了。”
“……对敌人这样,对伙伴更是如此,阿提密斯甚至会交出一种黑暗里最宝贵的东西——对同伴的信任。”
阿纳托利仍在耳机另一端侃侃而谈,语气无比真诚,仿佛在说什么大实话:
“正因为信任琴酒的能力,阿提密斯的潜意识里把这种事划分为小事。因为是小事,所以才会不小心忘记。”
“我想琴酒不该生气,他应该高兴,高兴组织里有这样一个这么信任他的好搭档。”
亚伦:“…………”
他缓缓扭头,去看琴酒的脸。
夜风吹起那头银色长发,露出下面的脸庞,一股硝烟味从对方身上传来。亚伦想,他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此时出现在这位银发杀手脸上的表情。
——琴酒,组织顶尖杀手,阿尼赛特兄弟的搭档,他是他们兄弟情义的第一见证人,以及……最大的受害者。
兄弟情最大受害者冷笑,他把提在手里的辛德瑞拉的孩子扔地上。这倒霉孩子胸口在起伏,只是晕了,没有死掉,他完美记着任务要求。
然后他抓起眼前某张白纸,狠狠按下了对方手里的遥控器开关——
“砰*—砰砰1
没有爆炸声,只有几朵烟花在夜空中闪亮绽放。
火光照亮大半夜空,阿提密斯的侧脸亦笼罩在这片绚丽的光华里,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几近灰色。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能不能为上午的话,对阿纳托利道歉?”
……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阿提密斯没把炸弹告诉琴酒的下场,就是回到别墅后,被他拉进格斗训练场,进行一对一的友·好切磋。
他们相差五岁,如果是二十四岁和二十九岁,彼此没有太大差别,如果是三十四岁对三十九岁,反而具有体力优势。
但是,他们是十四岁与十九岁,具有体能和经验上的双重差距。
格斗擂台比普通拳击擂台要高一点,亚伦站在下面,只能通过旁边的监控和显示屏看清上面发生什么。
阿提密斯被揍得很惨。
亚伦看着他倒下去、很快又爬起来的身影,手扶额头长长叹气。
阿尼赛特,这是阿纳托利与阿提密斯共用的代号,他们和琴酒都是他的学生,其中阿提密斯最让他头疼。
阿纳托利体弱的确是弱点,可他脑子好,十四岁已经拿到两个博士学位;阿提密斯做不到,即便拼尽全力,也只能在私立学校处于中游。
头脑比不过哥哥,身手比不上琴酒,就连活在黑暗里最重要的心性都不到位,没有他父亲那样的心狠手辣。
甚至在四年前刚进组织时,阿纳托利早早适应了,而阿提密斯却对某个任务目标产生了同情、想放过对方,最后导致兄弟俩一起遭受处罚。
这样的家伙当个普通成员无所谓,熬资历照样能混成高层,如果是作为戈德瓦塞尔的儿子,恐怕……
在亚伦愣神时,阿提密斯的后背撞到护栏上,他再次滑下来,正好倒在他的眼前。
少年腿上有大片淤青,因为疼痛下意识蜷起小腿。亚伦想开口阻拦这场单方面殴打,眼角余光扫过他的脚踝,一条小蛇映入眼帘。
蛇。
亚伦愣了一下,话到嘴边莫名止祝
作为心腹,他清楚知道这是戈德瓦塞尔与组织boss母亲家族的象征。
美国是最大的移民国家,纽约又是其中最大的城市,有着来自不同国家、多民族和多信仰的国民。
亚伦是爷爷那代从英国苏格兰地区移民,戈德瓦塞尔差不多,当时意大利即将卷入大战,他们家很危险,于是祖辈逃到了这里。
他讨厌蛇,可戈德瓦塞尔很喜欢,别墅里蛇摆件随处可见,还喜欢让手下和孩子在身上纹蛇——亚伦的纹身在后颈,阿提密斯和阿纳托利在脚踝上。
亚伦看到的就是阿提密斯脚踝上的纹身,细长的蛇身远看如一根弯曲的神杖,轻轻挥动就能引来各种灾祸。它阴暗爬在那寸皮肤上,栩栩如生,仿佛预告着一切尚未结束。
身边传来脚步声,阿纳托利过来了,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台上的弟弟,然后扭头对亚伦说。
“关于辛德瑞拉的处置……”他顿了一下,“父亲有事找你。”
亚伦点点头,转身想要离开。
在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显示屏。
这次阿提密斯倒在地上不起来,琴酒没像之前那样把人直接拖起,可能已经揍爽了。
他靠在旁边慢条斯理地抽着烟,快抽完时没去找烟灰缸,而是弯腰轻轻撩起阿提密斯的上衣。他当着阿纳托利的面,对准某块皮肤,随手将烟头按下去。
“这是我送你的回礼。”琴酒说。
这是亚伦离开房间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