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精打采的冯中退伍后在茫然彷徨中不甘心地挣扎了一年多,最终还是回家了。
和平镇就在离兰城不远的地方,半天能跑个来回。冯中家在离和平镇三四公里的一个叫“冯谷堆”的农庄。庄里人的生活依然平淡,根本没有人不知道他退伍一年多了,因为这一年多来冯中回家的次数太少了,别人还以为他像以前一样回来探亲的。
这次回来真的是没带回一片云彩,退伍费也败个精光,只背个小包,装了几件衣服,那把随身的军刺总算是给他郁闷的心情增添了一丝欣慰。
进了村口,几个奔跑打闹的孩子陌生地看着他,他以前回来都是穿着军装,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这次自己觉得灰溜溜的,向孩子们尴尬地笑了笑,飞快地逃回了家。
“在外面野够了?还知道回来”?冯中的老父亲见了冯中没有好气地说。
“孩子回来了就好,别说了。中儿吃饭了没有?我给你做饭去”。冯母说道。
“不用了,妈,我吃过了”,冯中把小包往桌上一撂。“冯心呢?”
冯心是冯中的弟弟,比冯中小两岁,已经结过婚,儿子都三岁了。
“接孩子放学了。你的事呢?有没有谈个对象?马上又快过年了,出门打工的女孩子都回来了,让你妈托人给你介绍介绍”。冯父说。
“好的,你们看着吧。我出去一下”。
冯中嘴上应着,但是心里很烦,也不想和老父顶嘴,就走了出来,背后传来父亲的一阵责骂。本来冯中是父亲的骄傲,想着冯中当兵回来能安排个好工作,在城里落户安家,这个年龄也不算大,但是什么也没弄成,又回到农村来了,在农村就是大龄了,老父亲一面责骂一面着急。
村里冷冷清清,站在村里的路上,两边望去看不到个人影,村里年轻人大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上学的上学,下地的下地,在屋里打瞌睡的打瞌睡,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一派时光静好的景象。和之前紧张充实的生活相比,冯中熏熏的,有点不知道是陶醉还是感动的眩晕感。
晚上冯心摆了一桌酒菜,算是给冯中接风。饭毕,冯心和冯中聊天时告诉他,妈给冯中介绍了个对象,就是邻村的。她家有钱有势,有五个哥哥,十几个堂兄弟,在村里没人敢惹,在镇上县里都有人,人长的也不错,不算丑,性格脾气也好。要是和她结了亲,以后在这一片绝对不会再受气。
冯中听了也没说什么,听这一堆的好,就是她家有钱有势,人多拳头硬,不受气。冯中本不服这个,凭自己的本事,还怕他不成?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处境,都从城里混到农村了,还有什么好炫耀的?凡事不是只靠拳头的。
算了,听安排吧,只要父母觉得和她结亲心里舒服,跟谁过不是过?想到结婚,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冷如冰那艳丽的容颜,心里咯噔一下,听说她孩子丢了,她自己也跟神经病了一样,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小韩冷不知下落,也让冯中恨恨的,想发泄一番,但无处着力。
冯母很快给冯中安排了和女孩的见面,人长的还行,中等身材中等姿色,一见冯中便无法自拔,深深地喜欢上了。但是冯中却没有感觉,本来想着无所谓,找一个凑和着过吧,了了父母的心愿,但是现在怎么也不想凑和,心里产生了抵触情绪。虽然怎么看人家女孩也没有什么令自己不满意的地方,甚至还有些可爱之处,但是他脑子里始终有一个抹不去的影子,让他再也不愿意凑和,好像自己结了婚就对不起那个影子似的。
见面回来,家里人都催问冯中的意思,满以为冯中会满口答应,谁知道见面后的冯中却不同意,问他什么想法也说不出来,是不是在外面有对象了也说没有,气的冯父瞪着眼骂问他到底想怎样。
冯母把冯中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这女孩一家有钱又有势,没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人家女孩可是同意了,你如果不同意这门亲事,我们以后在冯谷堆还怎么混?你拔腿说走走了,剩我们在家怎么过?要是和小花结了婚,在这一片谁还敢欺负咱?”
冯中心里说道:“我就不信不同意这门亲事他还能吃了我们不成?”但是嘴上说:
“妈,我惹的事我自己担,我去找他们说明,有什么事冲我来,不会找你们麻烦的”。说着就出去往女孩家去,冯母几个拦着喊着没有拦住,怕他惹什么事,忙让冯心从后面跟着过去了。
女方小花家正一片欢声笑语。今天一见冯中,一米七八的个子,肌肉结实,相貌英俊,平头短发,精神十足,女孩生怕冯中被抢了似的,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连应有的矜持和羞涩都抛一边去了。
小花家人一看冯中来了,连忙热情相待,而冯中却表现的不是很热情,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尽量柔声说道:“各位长辈,各位兄弟姐妹,小花,对不起,我不能同意这个亲事”。
一句话使现场气氛由沸转冰,大家立刻黑了脸。冯中继续说道:“我家人是同意的,是我对不起你们,要打要罚我受着,跟别人无关”。
小花哭着跑到里面房间去了。
“你混蛋!不同意你来见什么面?这不是玩我们吗?”小花父亲认为丢了这么大个面子,恼羞成怒。
围了一大片人,小花的五个哥哥也过来了,还有几个堂哥,气势汹汹,冯心满头大汗,满场赔不是。
“冯中!别以为你当了几天兵就目中无人了,都是左右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觉得你们会好过吗”?小花二哥,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难道还逼婚不成”?
冯中这话算是打了他们一巴掌,本来在这一带谁不攀着和他们结亲?但这件事倒弄成了他们在逼婚,他们何曾受过这气?
小花的五个哥哥在这一带号称“严家五虎”,尤以严二虎性格最为刚猛。村长想做好工作得先招呼好他们,和平镇上的派出所提起他们也要给几分面子。
严二虎性格暴躁,冲上前去甩手就是一巴掌朝冯中脸上扇去。冯中伸手一挡,二人双手相碰,严二虎只觉手掌如火灼般生疼,缩回看时,已然青了一块,当下人多也不好细看,心中化惊讶为恼怒,这么多人面前,他丢不起这个人,挥拳便打了过去。其他几虎见都是二虎在攻,冯中在守,以为二虎占了上风,便站在旁边观看,没人上去帮忙,二虎也不好喊人相助,自认不敌,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只要拳脚和冯中有肢体上的接触便如打在钢板上一样,虽然冯中只是架挡,严二虎已然没有了嚣张气焰,只是暗暗叫苦,架势上打的呼呼生风,但是并不敢用力打实。
冯心在一旁看的暗暗着急,平时“五虎”的名声在这一带如雷贯耳,今天惹了他们,虽然暂时不会怎样,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可怎么过?一方面更担心冯中,“五虎”之所以能这么嚣张,人家上面有人,他们但凡吃了一点亏,就会有人假公济私,又抓又关,他们欺负了别人,弄不好还想让谁进去就能让谁进去待几天,以起到杀鸡警猴的效果。
如今冯中得罪了他们,还动了手,他们要是报警,说被人打了,又是个正当理由,还不马上就来逮人啊?冯心急的团团转,赶忙上前拉开,冯中本来不是来打架的,严二虎正苦于骑虎难下,自然一拉就开。
冯心把哥哥喊到一边,和他说了自己心中的担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怎么过日子?后面还有几十年呢。
冯中听到这番话,半晌无语,不由地叹了口气。心想并不怕他上面有人,担心的是父母,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让父母的生活从此变得担惊受怕,那可是不孝了。自己这些年不在家,都是弟弟冯心在膝前尽孝,自己这刚回来不但不能给父母带来点欣喜,反而惹出一堆事,像母亲说的,自己惹完事拍拍屁股走了,家里人还要生活呢。
冯中越想越没脾气,算了,忍了吧。
拔腿就要和弟弟回家,严家可不同意了,这事还没有完,这围了一大片人,严小花的事还没个说法,怎么能说走就走?
严家大虎这时走到冯中面前。“兄弟,看你也是个场面人,这事总得给个交待吧”?
“你想怎么办?我接着”。冯中说道。
“呵呵,好,我也不为难你。你这么耍我们严家,要是让你就这么走了,我们也没脸在这一片混了”。大虎咬着牙说着,手在冯中脸上“啪啪”扇了几巴掌。冯中立时就要动手,冯心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一边向严大虎赔着不是。
“严大哥,你看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消消气,我回去让我爸凶他”。
“我打了吗?骂了吗”?严大虎不依不饶。“这一巴掌是替我妹妹打的,这一巴掌是替我严家打的”。说着“啪啪”又是响亮的两巴掌。
冯中这下实在是忍无可忍,你的脸是脸,我的脸是屁股吗?管他什么上面有人,地方有势,不禁火往上冲,使劲想甩掉冯心拉住的胳膊。看冯中要还手,严家别的人也都围了上来。
冯中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推开冯心,就要和严家动手。
“冯中”!突然一声低沉而有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冯中的父母亲担心儿子出事,随后都赶了过来。冯父脸色铁青,向严家赔了不是,严家看到这个地步,也不再追究,任由他们几人回去了。
冯中父亲一路黑着脸不说话,到家后一扬手就要打,高高举起却没舍得落下,最终叹了口气放下了。“我知道你能打得过他们,但是人家上面有人,他们打了你活该,你打了他,就抓你,你是当逃犯呢,还是进去蹲监狱呢?何况你是在人家家门口,人家说你打上门来的,更有正当的理由逮你”。冯中父亲语重心长的说道,他担心的是儿子,并不是自己将来如何面对五虎的欺压。
冯中鼻子一酸,眼泪下来了。
“爸,我……”,冯中一肚子话,但是出口的只是一阵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