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绮思注意到与郭千婳她们坐在一起的郭绾,不由得问道,“这是郭家大房的长女吧,怎么没和郭嬿儿坐在一起。”
周言淑闻言便帮郭绾解释道,“绾儿不常来这样的宴席,她嫡母今日没来赴宴,她便跟在我身旁,我也好时时提点她些规矩礼仪。”
郭绾起身向他二人行了个平辈之礼,“见过绮思姐姐,策朝哥哥。”
李策朝也回应了她一个礼貌的微笑,“许久未见郭姑娘了。”
李绮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郭绾,随即便恢复了一张笑脸,“那伯母今日可得打起精神,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千金,莫要让那些公子哥们得了机会来搭话呀。”
郭千婳笑着拍了下李绮思的手,“胡说些什么,女孩子家家的整日也没个正形。”
李绮思嬉笑着求了饶,也不再打趣郭千婳了,几个女孩子在一起说笑开来,谈论起上京城里新开的酒楼和绸缎庄。李绮思讲起新开的春风楼装潢如何华丽,请的厨子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一道松仁鹅油卷,十分香酥可口,听得郭千婵口水都要掉下来了,直闹着要李绮思改日带她去吃。
她们聊的大都是些女儿家的话题,李策朝也插不上话,就只是含着笑在一旁听着。可他注意到,郭绾却也同他一样,只是安静的坐在她们身边,虽也是笑盈盈的在听,可眼睛里却不像郭千婵那般有着少女才有的晶亮的光,反而是一种经历过风浪才有的平静。
这倒是让李策朝有些好奇了,他上次见郭绾还是数年之前,这其间外面都传郭绾是个连市井女子都不如的粗苯之人,今日所见,与那传闻所言实在是相差甚远啊。
“呦,那不是郭绾姑娘吗?”一阵刺耳的男声突然传了过来,“嬿儿妹妹,你母亲怎么还敢将她放出门啊,今日来的可都是贵人,她要是冲撞了哪位皇子公主,那可就是对皇室不敬,搞不好会被判个斩刑呢。”
另一个男子附和道,“就是,嬿儿妹妹,你若是受她牵连了可怎么好,你们郭家干脆将她送到寺庙做姑子吧,眼不见心不烦。”
先前说话的男子又笑道,“那可怎么行,若将她送到寺庙,她那般笨手笨脚的,去上香的香客们见到她都会笑死吧,岂不是污了佛门清净之地?”
说完,便引起周围一群人的哄笑声。更有甚者,就直接用满是嘲弄与恶意的眼光直直的盯着郭绾看,就等着看郭绾是如何恼羞成怒,哭着夺门而逃的。若是郭绾真的夺门逃了,便是失礼于皇家的宴席了,在高门大户的家规里,少说也要被关个数月的禁闭吧。
郭绾这边的几人皆向那几个男子看去,只见他们正围在郭嬿儿身旁,不时还不屑地瞥向郭绾。
这种嘲笑的声音郭绾上辈子听得太多了,这些人都是仗着自己有点家世,生在了富贵人家,便不把那些身份比他们低的人当人看的。只是,富贵从来都是轮流转,今日你为人上人,他日也可能沦为脚底泥。
就拿带头嘲笑她的那两个人来说吧,先开口的那人是长史彭家的大公子彭知凡,是郭嬿儿的头号爱慕者,甚至在郭嬿儿嫁入太子府后依旧为她鞍前马后,可惜几年之后,彭家就要因为一起科举舞弊案而受牵连,彭知凡也随着全家一同被发配了边疆。在一旁附和他的那位是廷尉马家的三公子马峪,也是倾心于郭嬿儿,隔三差五便寻些新鲜玩意儿送到郭府去讨郭嬿儿欢心。与彭家命运相似,马屿的爹因为渎职而丢了官,一家人不得不回到了襄平老家,过他从前最看不上眼的庶民日子。
说来也有意思,郭千婳与李绮思容貌极盛,追去者却寥寥,甚至比不上郭嬿儿的十分之一。李绮思倒罢了,毕竟是皇帝挑中的儿媳妇,天底下也没有几人有胆量与皇家抢亲。可郭千婳也是如此,许是容貌过盛,反倒叫他们不敢追求了?
“彭公子莫要如此说了,大姐姐她脸皮薄,若是待会哭了,嬿儿还得去哄她的。”郭嬿儿娇声说道,面上故作一丝着急之色。
看似是为郭绾说话,实则是指郭绾性子软弱,不识大体,不如她这个妹妹做事周全,善解人意。
自郭绾踏入宴席以来,郭嬿儿就看到了她。郭嬿儿心里是既惊讶又气愤,好一个大房的嫡长女,如今倒学会去攀附二房那边了。大房为何不肯让郭绾出来赴宴,难道这个蠢笨的丫头心里没点数吗。别以为来了这宴席之上就可以当自己是真的千金贵女了,她郭嬿儿只要几句话,就可以挑唆的旁人来嘲笑你,勾起众人对你所有不堪名声的回忆!
郭绾面色如水,语气平淡地开口说道,“彭公子以佛门之事说笑,可见心里半点没有敬畏之心,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刚才嘲笑郭绾的那群人此时皆是一怔,本以为郭绾会受不住这嘲弄之语,仪态有失。可看她此刻沉静坦然,像是半分都没有受到影响一样。
彭知凡最是喜欢奚落郭绾去讨郭嬿儿欢心的。往日里郭绾不知被他气哭过多少次,何曾敢张嘴反驳过一句。今日郭绾不仅对他的话没有反应,居然还反过来质问他,语气里更是有一种隐隐的威严之势,倒叫他有种被母亲责问时的窘迫和紧张感。
“怪罪什么,我又没有拿佛祖开玩笑,不过是看不上你那副上不得台面的做派罢了,跟个乡野丫头似的,简直丢了我们高门贵族的脸面。”彭知凡虽不想在郭嬿儿的面前丢了场子,但在郭绾面前,气势上却不知不觉弱了三分下来。
“哦?”郭绾故作惊讶的看着彭知凡,接着语气平淡地问道,“那彭公子可有考取功名,建功立业?”
彭知凡才懒得去考取功名,只等着靠家族的福荫混个小官,到时自然就开始了仕途之路,如今许多官宦子弟都是如此。他昂着头,十分不屑地道,“不曾。”
郭绾又问,“那彭公子可曾赚过银两,贡献公中?”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一个官家少爷,去赚什么银两啊,府里大把的银子等着他去花呢。彭知凡不耐烦答道,“不曾。”
郭绾浅浅的笑了起来,清丽的面庞上星眼如波,一时之间灿然生光。她看了看众人,掷地有声道,“乡间女子需下地事农,纺织劳作,如今我们席间的每粒米,诸位身上的每寸纱,都是她们的一分心血。是这些人的辛劳,换来了我们眼前的安逸富贵的生活。更不要说,她们的劳作还要养家糊口,一家子的生计都要指着她们。”
接着郭绾又转而面向彭知凡,高声道,“而彭公子你,上不能报效朝廷,下不能为家分忧,说穿了不过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米虫罢了。不知作为米虫的彭公子,为何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大言不惭的看不上乡间女子呢?!”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句句都直指彭知凡毫无建树,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周围的人都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帮彭知凡说话,毕竟但凡能有个官做,能靠家里的产业赚点钱的人,都不想将自己归进彭知凡那个米虫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