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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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找到崔季明的尸身,带着一匹金色的战马离开了山东往南方去了。
比如贺拔庆元手下的兵力,由于被盾阵围攻,几乎没有几具尸体能识辨面目,如果崔季明死了,也找不回来了。
比如郓州城再遭围攻,山东内境几州联合反叛李治平,打算各自画地割据。李治平逃遁离开郓州,如今身在何处未知。
消息越多,就像是一幅画的细节被一点点勾勒,他就算妄图去相信,现实也逼的他不得不去明白郓州发生了什么。
贺拔公都不在了,崔季明很难活下来。
这样真正可谓无一生还的战役,在历史上也是几乎闻所未闻,就算是项羽带八千子弟渡江而西,自刎前所谓无一人生还也未必是真的。
殷胥知道,这或许跟贺拔庆元手下人的秉性有关,凉州大营的士兵从来都是不会抛下战友,若无活路便以一人之身夺敌方三人性命,以重伤对方为唯一目的。
因此三州一线打仗,几乎是要不然伤亡极小全面胜利,要不然就是损失十之八九却将多几倍的大军也打至伤残。
他几乎没可能见到她的尸身了,听闻只有贺拔公将尸首返还,其余大邺士兵则被一把火烧在了郓州城外。
他不信……怕是也要信。
可是他仍然盼着哪一天崔季明偷偷溜回了长安,脸上可能还带着伤疤,挥舞着胳膊蹦到他眼前。
他盼着哪天有一封信送到他眼前,上头是某人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的全都是她历经千辛万苦脱险的过程,最后再来一句总不正经的调笑。
殷胥已经不知道多少夜没能睡着,他只觉得一闭眼便是郓州城外的惨状,以他单薄的想象力,都可以通过那些军信中触目惊心的几行字,想出当夜血肉横飞的战况。
耐冬也劝过,那些事情远在天边,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他若是垮了,有的是人会笑出声。殷胥也明白这个道理,可理智是很难战胜这种对于她身死的恐惧的,他一直将关于她身死的一切想法阻隔在门外,但就是这样隔了一道门,也让他难以喘息了。
他命一切于此有关的消息,不论好坏,都必须第一时间送到他手中。
而就在收到这军信的几日后,耐冬在深夜悄悄推开了门。
殷胥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手里攥着那玉佩,望向床顶。他听见推门的声音,敏锐的转过头来,道:“耐冬,有什么事?”
耐冬跪在不远处,躬身行了个礼,似乎想说,却又总想将说之前的沉默拖长。
他这样,殷胥心头更惊,猛地坐起身来,他穿着白色的中单,光脚踏在地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耐冬道:“贺拔公的尸身被前线的将士送至长安了。”
殷胥没有说话,盯紧他。
耐冬半晌道:“从长安离开的崔式也回来了,还带了一副棺椁回来,如今就停在崔家。”
殷胥脑袋仿佛被巨钟敲昏,张了张嘴道:“不是说……找不见她尸身了么?”
耐冬道:“具体状况,奴也并不知晓。崔式似乎想将崔中郎安葬在万花山,与其母团聚,毕竟身死的时日并不短了,或许明日天亮前就会下葬——”
殷胥打断他的话,开口道:“叫人准备,即刻出宫!”
崔式知晓长安中也有不少人盯着崔季明身死一事,棺椁也是为此备下的。他想了许久,在让崔季明恢复女儿身与崔家的身份身死,或许崔季明会选择后者吧。
她不可能会不想复仇的,不像是舒窈妙仪,她的才能便在于领兵打仗,然而却只有这一行是最不可能容忍女子的。
更何况如今崔家倒了,郑王怕是要紧接其后,不少世族因为参与行归于周,都怕是要站在大邺的对立面。世家的倾颓之势难免,且崔姓给她带来了多少责任和挣扎……
若她不姓崔,纵然少了五姓在外的名声与优势,却也给了她多少自由。清河本家族谱上,崔季明这一嫡子身死,就算以后她想恢复女儿身也罢,想去与谁做对也罢,没有人再能指责得了她了。
崔式有时候也忍不住想,若十几年前他有勇气有能力,若能抛下这姓氏,当真去云游四海不问世事该多好。
只是崔式想着明日便下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却不料深夜之中,有人破了坊禁敲响了崔府的大门。
几年前气派的崔府,如今却有些名存实亡的味道,管事慌不迭的跑过空旷的院落,手里的灯笼颠的上下乱晃,灯笼的光也跟着他脚步散乱,他冲到内屋的崔式眼前:“式公——圣人,圣人来了!”
崔式惊了一下:“什么?”
他从未想到殷胥会赶来。
他虽知晓崔季明应当是早早站了端王,在当今圣人登基前就有协助过他,但……
崔式又惊又疑。
管家还没来得及去回报,就看着几个身影已经穿过崔府的几处院落,朝内走来。崔式只得出了主屋,外头院落中,一座棺椁停在木台上,殷胥一身宽袖长衣,正呆愣愣的站在棺椁边。
崔家已经几乎空了,听闻崔式为了避免风波,将妙仪也连日送出长安。
如今的崔府,甚至比不得前世最后几年的将军府啊。
崔式行礼,殷胥对他摆了摆手,手搭在棺椁的边沿:“不是说……唯有贺拔公的尸身被找到了么?”
殷胥面色惨白,双眼黑的好似映不进光似的,崔式忍不住想起当日在朝堂上,圣人听闻了全军覆没的消息,第一句便是“不信”。
崔式垂下眼去,道:“有人找到了她的尸身,送信前来。”
殷胥顿了顿,声音好似就要随风飘散:“是言玉?他去了郓州找她了。”
崔式知晓殷胥耳目众多,却不知道他连这些事情也都知晓,虽是谎话,但这也是唯一可能的解释。崔式点了点头。
殷胥:“我能看她一眼么。”
崔式抬起头来,院内昏暗,只有几盏灯笼,他面目并不清晰,崔式道:“圣人,大殓告成,棺已经封了。”
殷胥扶着棺椁,好似要站不住似的,他语气实在是太平稳克制,连崔式也猜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半晌才听着殷胥道:“也就是,我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么?”
崔式没有说话。
他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崔式很难说……眼前的圣人是否痛苦,他似乎感觉到了殷胥身上传来的绝望,然而他却没有多的失控的动作。
或许是因为崔季明与他关系甚好,他痛失挚友,失了主帅,山东一地有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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