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发生的第二天,鲍福做出一项决定:在村子北端建设一个新的家园,迅速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桂晴当即提出异议:“现在奶奶已经上了岁数。虽说身体还算硬朗,但咱们早晚不在跟前,能行吗?再说村里人会不会说闲话?”
“这个我已经考虑过了,咱们只是搬过去居住,并没有分家,吃饭什么的还在这边。孩子们除了小圣跟过去,其余的都在这儿。因此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避开昭阗两口子、二瞎子、机枪、老夫人等一伙人的扰乱,另一方面是为了防备咱舅的那双黑手你想,他们一帮人再野蛮,也总不至于再到北边的新房子里去抢劫吧?到时候我把吃的用的统统放在新房子里,随用随拿。反正两处又没有多远的路程,说话工夫就到了,这样多好啊!以后咱们心情好的时候就在这边多呆一会儿,心情烦的时候就立即转移。这样一来,能减少许多麻烦事儿。那老夫人就是想多看一眼你的‘脸子’也做不到了。常言道:‘远者香,近者臭。’只怕这一远离,咱娘也会改变许多。”
“我看行。”桂晴高兴道“不过还有一条,眼下就要进入中秋了,起墙好说,每隔半个月起一茬,不到两个月的工夫就可以上顶了,问题是砖瓦这一时半会儿的咱上哪儿弄去?”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李庄正好有人定好了砖瓦却又改变了主意,现在正叫嚷着转让呢,咱只要跟他打个招呼不就齐了吗?”
“那明天咱就动手?”
“晚一天不如早一天,我准备今天就动手,弄好了年前咱就能住上新房子。”
“使不得,使不得。”桂晴连连摆手“年前咱只能看到新房子。那墙壁什么的都还没干呢,屋里潮得很,你能吃得消吗?”
“哈哈哈,我这不是心急吗!那年后咱肯定搬过去喽。嗨,明天能搬过去才好呢!”
“你呀,干什么事儿都是一声。好,我赞成!”
农村有句俗话:“跟谁不睦,劝谁盖屋;跟谁不和,劝谁喂鹅。”看来老百姓把盖房子的事儿看得是多么的劳神伤体啊!当然,就现在来说,只要你有钱,想盖一栋房子那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儿。但是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在中国贫穷的农村想盖一栋房子是多么不可思议啊。整个工程耗时耗力不说,单是备料就够你头疼的了。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你想买什么,卖方老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转悠,只要你有诚意,大不了咱来个“八折优惠”如果你运输不方便,那没关系,咱有的车辆,送货上门那是咱份儿内的事儿!一切都随了你的心愿后,人家还会奉上句:“初次合作,非常愉快,欢迎您经常光临蔽店!”可那时,你想买东西,哼,你得先学会当孙子。如果你运气不好,光一根铁钉,就够你忙活三天三夜的。你觉得什么都齐备了,可是在上顶的时候有一个螺丝帽不合适,就有可能让你急得彻夜难眠。一栋房子盖下来,你整个的就跟从阎王爷跟前走过一遭似的。所以,用老百姓开玩笑的话说,只有跟你不和睦的人才会劝你走这一步路的。
前面说过了,鲍福是个心灵手巧的人,许多行道他一看就会,只要做起来,管比你行家出手利落。盖房子也决不例外,据工程队的人讲,从打地基、砌砖,到上梁、布瓦、抹墙等整个工序他都做得有声有色。只可惜这么大的工程并非一人所为,否则鲍福敢一人独揽下来。看来他大显身手时候又要到了。果然,仅仅三天工夫,他就把前期工程所用物料全部准备停当。除此以外,拉土的拉土,运砖的运砖;木工在这边忙碌,夯手在那边吆喝。一切都处于紧张有序的状态之中。很快,第一茬泥墙起来了。
这中间,一家人除了两个老太太在家里忙着做做饭烧烧水以外,其余的包括最小的孩子都投入到工地上去了。小的们至少可以搬搬砖递递水什么的,总能派上用场,用鲍福的话来讲,这叫:“是蝼蛄都咬草。”
正当这边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冯水新一家人又不高兴了。特别是碧月,这几天一见到学智就给脸子看。学智无论多么诚心诚意地找她攀谈,她都不给面子。学智非常纳闷,只是由于这一阵子工地上的事情太多,他也只好把碧月的事情暂时挂在脑后,心想,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跟她谈。
但是,情况的发展又不由得使学智的眼睛一愣:就在冯水新来工地的第二天,碧月又满面笑容地跟他和好如初了。嘿,这姑娘,恼也是她,笑也是她,究竟着了什么魔了?
学智是何等的聪明呀!这孩子晚上趴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左思右想,碧月他爹究竟在工地上说了些什么?好像没说什么呀!那么爸爸又告诉他什么了?学智又摇了摇头。再仔细想想,哦,对了,爸爸好像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儿说了一下,爸爸自始至终都在重复那些话:“咱惹不起还躲的起呀?大哥,这就叫:‘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我搬出来了,你们今后就是闹破大天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学智不由得笑了。
原来这片宅基地是按学智的名分分得的,这就不可避免地使人产生许多猜疑。“这八月的天儿,地里马上就要忙起来了,鲍福忽然盖房子干什么?”“也许人家想娶儿媳妇吧。”“瞎说,小圣该多大!再说他还上着学呢。”“废话,光兴你长就不兴人家长了?再过两年总可以了吧?也许鲍福正在为儿子张罗亲事吧。”“有道理,这孩子很成器,最近这段日子上门提亲的可不少,有好几家子都打听到我的门上来了。”“我听说女家不是咱这边的,前一阵子小圣到省城里演出,被哪个当官儿的女孩子看中了。”“我说呐,那么多提亲的,人家愣是连眼皮都不翻。原来人家早有目标了。”
这样的猜疑颇为流行。仅仅几天的工夫,整个芦花村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工地上的小伙子们自然也会跟学智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小圣侄儿啊,听说给你说的媳妇儿很俊,方圆百里的都找不到这么好的。是真的吗?”“弟弟呀,是不是在省里挂的?你们那个了吗?”“好小子,真棒!出门没几天愣是让你给弄来一个。”“你老岳在哪个部门工作?”“小子哎,你知道娶媳妇是干什么的吗?小心,别漏进去了!”
一晃就到了中秋节,庄户人家没几个闲钱儿,也就草草地过去了。
地里的活儿开始一天比一天重起来。经过了这一阵子繁重的体力劳动,再加上前一阵子家里烦心事儿的折磨,鲍福觉得身体有些不支。但是每逢从地里走来看一眼新起的半截墙壁时,他满身的不舒服又都会烟消云散。
这天傍晚,他下晌回家后,独自坐在屋里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学智神情恍惚地向他走来。
“到底怎么啦,这么无精打采的?”鲍福责备道。
学智仍打不起精神来。
“怎么了,你?”鲍福更加不高兴起来。
“有件事儿我也是刚刚听说,不知道是真是假?”学智坐下来,惶恐地说。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这么紧张?”最近以来,鲍福在这个院子里听到的坏消息太多了,他甚至都怀疑这个地方的风水有问题了。看到学智这么紧张的样子,他不知道又有什么不幸降临了,他的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逝世了。”
天哪,我没有听错吧?他下意识晃了晃脑袋,眼睛一眨也不敢眨:“你再说一遍。”
“**逝世了。”
鲍福不敢再问下去了,他只觉得满脑子都在轰轰地响,仿佛有万架战斗机同时从耳畔掠过。这不可能,**怎么会死呢?他老人家不是万寿无疆吗?万寿无疆就是永远都不会死的。仿佛有另一种声音在说,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斯大林不是也已经死了吗?**不是跟他们一样吗?他心里却说,**跟他们不一样,**会永远活下去的,即使会死,也决不会在我们所能预见的将来发生,至少我们这一代人是不会看到的。
鲍福又想起了几天前读过的报纸。是啊,报纸上不是说,**的身体非常健康吗?报纸上的话还会有错?另外,几年前**不是还满怀豪情地遨游过长江吗?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敢于在如此大风大浪里铤而走险,这是何等的气魄和毅力啊!你再看他老人家面对风云突变的国际社会,谈笑之间就创立了三个世界的理论,难道一位濒临死亡的人也有如此宽广的胸怀和惊人的胆略吗?
年轻的读者有所不知,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对这位伟人的崇拜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在那时,莫说像鲍福这样一位农村青年不敢相信这种事实,就连城市干部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
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早已不是一位普通的领袖,或者说已经脱离了普通生命结构的范畴,而成为万众瞩目的神灵。这种神灵地位的确立要上溯到数年前的文革初期。那时候,在大小会议开始之前,都少不了这样的祝愿:“在开会之前,首先祝愿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种祝愿之词在祖国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竟然千篇一律,一字不差。然后会议正式开始,但在讲话之前,还少不了先来一段“**教导我们说”在会议进行当中还会不时地插进几句口号,如:“誓死捍卫**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一定要牢记伟大领袖**的教导!”“把**开创的革命事业进行到底!”“谁反对**,我们就要跟他斗争到底!”等等。后来一些人觉得这样做还不过瘾,又别出心裁地增加了一套“早请示,晚回报”这不得不令人怀疑:当身处云南边陲的农民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情向**“回报”工作时,远在北京中南海丰泽园的**能听到吗?如果听不到,这又跟逢年过节老太太端着一碗水饺向灶王爷虔诚祈祷的情景有什么不同?总之,那时候**的影响已经渗入到了工作和生活的方方面面。当时,在社会上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说的是有一对夫妻,妻子因为有了外遇,丈夫坚持要跟她离婚,妻子不肯。丈夫把妻子告到了机关革委会。主任听了两人的诉说,一筹莫展,抬头看到了**像,忽然有了主意:“你们一个要离,一个不肯,我也没办法。现在我要求你们各人背诵一句**语录,并且把**的话跟你们离不离婚的事情结合起来,谁结合得有理,我就听谁的。”于是丈夫先说:“下定决心,坚决离婚。”话音刚落,妻子道:“排除万难,再过十年。”主任听了,苦笑不得。由此看来,**的神灵地位被推向了极致。
当然,作者不敢诋毁**的丰功伟绩。作者也是一位**的崇拜者,但同时却认为,这种对伟人盲目崇拜的表面现象不仅不利于树立伟人的形象,反而有损于他老人家的形象。更令作者遗憾的是,时光虽然跨入了二十一世纪,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昭示着人们一步步走向文明。但是上述陋俗不仅没有得到遏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趋势。据说近几年来在一些地方建起了“毛公庙”有的人家干脆把**的神灵“请”到了家里。**已经像关老爷、玉皇大帝一样开始享受起人间香火来了。当然,祭奠英灵,缅怀伟人的心愿可以理解,但方式值得商榷。如果那些人不健忘的话,总还记得老人家说过的话吧:“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要知道,老人家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反对烧香磕头的领袖级人物,他曾经把这些行为视为“牛鬼蛇神”如果用老人家最反对的东西去祭奠他,那么他在天之灵能心安理得吗?
综上所述,作者认为,种种现象表明,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中国的老百姓对于这位伟大领袖的崇拜表现为一种不健康的甚至是扭曲的心灵状态。
让我们把目光收回到两千五百年之前,看看春秋时期我国伟大的思想家老子是怎么看待伟人的:
大(通“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信不足,案有不信。猷何!其贵言也,成功遂事,而百姓谓我自然。
道德经第十七章
这段话的意思是:最好的君主,老百姓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并不十分关注他的音容笑貌;其次的君主,老百姓会才会主动亲近他;再次一等的君主,老百姓害怕他;最差劲的君主,老百姓便侮辱他。君主诚信不足,于是老百姓就不会信任他。最好的君主总是深思熟虑的啊!他贵重自己的言语,不轻易发号施令。功业建立了,事情成功了,老百姓却不知道是君主所赐予,却说我们顺应了自然。
鲍福从沉思中醒悟过来,看看天色已晚,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大街上。他要亲自鉴定一下儿子刚刚带来的消息是否可靠。令他失望的是,今天莫说在大街上说话的人根本看不到,就连偶尔在各自的家门口站一站的人也几乎没有。平常在街上打闹的孩子们像商量好了似的说不出来一个都不出来,西北角那个一向最引人驻足的十字路口,今天也一反常态,变得冷落起来。整个村落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树叶发出一片“瑟瑟”的声音。
天空是晴朗的,但因为没有月亮,所以显得格外幽深,就像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黑暗的天空中,偶尔有一两点星光在闪烁,那分明是流泪的眼睛在无奈地眨巴着。一阵猛烈的西风吹过,被汗水浸湿了的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冰凉冰凉的,鲍福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渐渐感到了情况的不妙,他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真想随时倒在任何一个地方睡上一觉。然而,他忍住了,他要坚持走完每一条街道,他不相信整日里那么喧闹的一个村庄就真的见不到一个人影。他终于远远地看见有两个人在一起说话了,他的心里一阵阵紧张,步子也不由得加快起来。可是还没等辨认出说话的人是谁,人家早走散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几年前的岁月中去了,那时的他每当从街上走过,就像现在这样,没人理没人问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去的。他正要上床躺一会儿,忽然发现了床头上的收音机这是他听说矮老头死去的消息以后,心情一高兴买下的。他不得不嘲笑自己的愚蠢,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想不起来呢?他心里一慌张,手也跟着不听使唤起来,他极力地控制着怦怦跳动的心脏,哆哆嗦嗦地打开收音机,他的心很快就变得更加冰冷起来。
收音机里,一曲凄痛哀惋的音乐过后,播音员用一种最低沉的音调念道:“中国**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中国**中央军事委员会沉痛宣告: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理论家、军事家,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的伟大导师,中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缔造者**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终年八十三岁。”
刹那间,鲍福觉得,一组组电影画面不停地从眼前掠过,一片片震耳欲聋的口号声不断地在耳边响起。神采奕奕的**又站在**城楼上向红卫兵小将们挥手致意了
一阵梦幻过去,鲍福的心开始稳定下来。他看到一家人都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响。他更懒得说话。他一向很少看报纸,收音机里的新闻也很少关注,所谓的国际国内形势也只是从会议上了解那么一小点儿。这会子他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他搜肠刮肚地想,**这一死,中国不就完了吗?好多年前美帝国主义、苏修集团,还有盘踞在台湾的国民党反动派就有围攻大陆的野心,他们怕的就是**,现在他们什么也不用怕了,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打过来了。还有,国内这几年也非常不安静,**、**、邓小*平纷纷登场,这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又有多少呢?如果这些人一齐出动,跟外国侵略者来个里应外合,那事情就麻烦大了。到那时,国家会乱成什么样子?老百姓还会有安静的日子过吗?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立刻把思路调整到自己目前的状况上来,别管外面有多乱,只要咱自己家里有吃有穿就行。阶级敌人不是要搞复辟吗?搞复辟就是要走资本主义道路,走资本主义道路就是谁愿咋整就咋整,谁挣得多谁穿得好也不算丢人了。这有什么不好?要真是这样,还不如走资本主义好呢!他们真要走就让他们走去得了。只要不天天打仗,不天天开会,能让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谁在台上不都一样?现在这个社会也该变变了,你手里的钱儿稍微宽敞一点儿,就有人眼红,即使明里不敢整你,暗地里也决不会把你放过,说什么这叫“割资本主义尾巴”、“限制资产阶级法权”;如果你的家庭再稍微露点儿富,那更不得了啦,那非拿你个资产阶级暴发户不可。他们还叫嚷什么“越穷越革命”、“要始终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我就不明白,走社会主义道路为什么非得让大家共同过苦日子?去他妈的,说得好听,老子才不管你们的那一套呐!老子穷的时候你们不是照样瞧不起吗?与其穷得让人瞧不起,还不如富得让人眼红痛快呢!他刚刚觉得冰冷的心暖和了一点儿,但忽而又被另一种念头刺得疼痛难忍。原来他又想起了他死去多年的父亲。是啊,要不是老爷子当年跟随**冒着枪林弹雨浴血奋战夺取红色政权,自己能有今天吗?自己能有站在大队和工作组面前说话的权利吗?这一切还不是用老爷子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倘若中国的红色政权真的被资产阶级窃取了,那么老爷子的鲜血岂不是白流了?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跟人家比成分论阶级?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不由得又乱了起来。
几天来,他就是在这种昏昏沉沉、冥思苦索中度过的。他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谁能把这些道理给他讲清楚。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思想感情,他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包括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他每天出门干活,下班回家,其余的他哪里都不去,包括正在建设中的新家园。他的身体比几天以前更糟糕了,他随时都有累倒的可能。然而他对谁都不肯说,只愿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他认为肢体上承载的痛苦越大,心灵上遭受的折磨就越小。他有勇气也有毅力跟病魔做斗争。
转眼到了阳历的九月十八日,这一天是召开**追悼大会的日子。按照上级的要求,县、社、队普设灵堂,干部、群众佩带黑纱。
下午3点前,芦花村的群众全部集中在了大队部院子里。院子被塞得满满的,没有一个人随意走动,也没有一个人破例抽烟。一个个都敛声屏气,肃穆庄严。会场上一度出现了芦花村有始以来从未有过的安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降起了茫茫细雨,整个院子里,除了雨打树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再无任何声音。
3点整,追悼会正式开始。
高音喇叭里首先响起的是**中央副主席王洪文蛮里蛮气的口音:“伟大的领袖和导师**主席追悼会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叫,随即,只见一个人应声倒下。
周围的人一看鲍福倒在了地上,连忙去搀扶。这时,他已经人事不醒了
鲍福在家里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当他勉强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四肢无力,头脑发涨。医生的诊断结果是,长期劳累过度,再加上因愁闷而造成的神经衰弱的影响,致使气血供应不足,身体虚弱。唯一的办法就是静下心来休息一阵子。
就这样,鲍福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一个多月。这期间,北院的墙壁又接了两茬,由于事先计划周密,工地上的事儿没有受到半点儿影响。在养病过程中,鲍福最感到欣慰的事情就是阳历的十月十六日,以华国锋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了祸国殃民的“四人帮”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党。鲍福挣扎着坐起来,无限感慨地对桂晴说:“我说呢,这几年,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儿,原来是王、张、江、姚这四个人在**身边使了手脚。既然如此,那以后‘割资本主义尾巴’、‘拿资产阶级暴发户’的口号再没人喊了?谁再有钱也不算丢人了?哈哈,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四人帮’怎么早不完蛋?要不是因为他们,我能卧病在床吗?看来人一旦上了岁数,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想当年,**是何等的英明啊!**够狡猾的吧,愣是精不过他,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他老人家?可是年纪一大,就糊涂了,连‘四人帮’这几个小毛孩子他老人家都招架不住啦,你说这可悲不可悲?”
桂晴冲他笑笑,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