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日。
镇国将军府废墟上的白幡已经尽数收集烧毁,十数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的军人策马看着眼前原本是将军府,而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的地方。
这几日雪已经停得稳了,除了天空还有些阴凉之外,实际上再也没有前几日相对极端的天气。
此刻十数人对身边又开始繁忙起来的叫卖声充耳不闻。
这几天距离新岁不远,这里对多数人来说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将军府,没有王城别的官员那么大的权威,也没有很多人见过那个将军,百里纵横的九黎城,这里造出的动静远不如那天的天气来得奇怪。而这些奇怪也只会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再添上一道逐渐变得模糊的信息,比如镇国将军府遭了天诛。
或许这里不久以后就会再建立起别的地方,这个繁华的地方到底还是要生活的,九黎将军不少,这里唯独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是镇国将军府。而十几年没什么人见过这个镇国大将军。这种谈资几近于无。和市面上的什么八卦小道消息并不会有什么两样。
……
“将军,走吧。”
“哇……”
三个婴儿挂在莫飞副将身上,最前面的男婴许是被冻得很了,兽皮本就不好包住三个婴儿,前几日将军府塌陷之后,莫飞一心只想着救人。这一生去了半生,多半生都是在马上提刀杀敌,莫飞何时又遇到过现在这样的事。
身为军人,即便是命陨战场落入敌手之类也是迟早的事,又或者死于乱矢,何时遇到过现在如此这般。那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猛然出现萌芽。家国天下……
家没了,国还在。而这个国,家塌了三天,没人来看过。
莫飞看着眼前哭闹的婴儿,婴儿脸上还有些奇怪的味道。另外一个赐名让的婴儿依旧安静的睡着。
这就是普通人吗?莫飞在心里问自己,不禁悲从中来,为了这个国付出了一生的将军,此刻都还在攻银月城的镇国大将军,竟然可能真就就此绝后……
莫飞又想起老祭祀的话:这孩子命格不好,单名一个让吧……
命……
祸不及家人后代,什么叫命?
莫飞苦苦一笑,眼中有了一丝隐隐的愤怒,看着原本是将军府,现在上面却立着坟茔的废墟,那柄长枪还插在上面。
莫飞策马上前,有力的巨手抓在枪柄上,还没用力,长枪已然脱离地面。这柄前几天还被众人没拔起来的长枪出现在莫飞手上,手感冰凉而怪异,和银麟军惯用的长枪有些一样,却长了一些,分量感应该不差,莫飞此刻却轻而易举提了起来,感觉就像是手里提着一片羽毛一样。
“出发。”
随着低沉的嗓音响起,马蹄声在已然消散的青石地面上发出“嘚嘚”的马蹄声。将军府越来越远,越来越淹没在巨大的九黎城中,直到看不见。
城墙已经远在身后,天空突然一亮,一朵极大的烟花爆开在城内,极美。莫飞转头的瞬间刚好看到,嘴角一咧,钢牙咬紧,看着远处白茫茫的天空。后面的路还很长很难走,这天下,怕只有中原之地能这么繁华美好。
众人看到莫飞面上的异常,都慢了下来,这是作为军人的默契。众人看到远处城墙那边美丽又瑰丽的烟花尽都有些微微的失神。
“走。”
随着一声低喝,马蹄声疾驰,跑过几千里地的十数行战马踏出了一小片只有战马才有的规律蹄声。在刚化开雪的中州之地渐行渐远。
……
城墙上有四人看着外面骑马消失在远处的十数人,不过因为比较远而看不清。中间老人须发在风中被吹动,像是前几天被冻得太狠一般,面色苍白。
——老祭祀。
“云兄,你怎么看?”
被叫云兄的老人皱了皱眉,眼睛微微眯起,道:“两个娃儿绝佳资质,我要那个女娃儿。”
“你怎么不要那个男娃儿?”另外一个老人瞪眼看着姓云的老人。
“田青你连那个男娃儿也不要了?”姓云的老人故作惊讶看着田青。
——田青,天机掌门,以一人之力开创门派天机,纵横天下数十年,擅长排兵布阵,门中本事精于铁血杀伐。
——云不易,云麓掌门,开创云麓一派,门下底子多对于天地中灵气感知较强,擅长以本身之力调动天地灵气,各种法术层出不穷。
而两位老人就在这里争执着两个毫不知情婴儿的归属权。
田青咬牙:“你个老不死的,你咋不把女娃儿给我?”
云不易撇了一眼田青:“好你个老东西,你们天机可有女娃儿?”
“至少看得到摸得着!鬼晓得那个男娃儿几年后会不会暴毙?”
“你就不会照顾照顾,你看那个女娃儿去你们天机成天背着个刀盾能看?”云不易嘿嘿冷笑。
“管你什么事?”田青瞪着云不易咬牙道:“你看她这一生下来就不吭不响的,万一以后真长肥了,生存总比你那里好点,好你个老东西,你们门下那么多女娃儿,你缺这一个?”
云不易吹胡子瞪眼,看着田青道:“你个老王八蛋,怎么看到资质好的就要,那柄长枪铁定是给莫家那男娃儿的,几年后不就成了?你这真是想绝一户啊?”
“你们两个都多大年龄了,还挣什么。”老祭祀看着两人叹气道。
听老祭祀发话,两人不再争吵,神情都淡漠起来,老祭祀看着另外一边一直没说话的中年模样的人道:“念锋,你怎么看?”
被叫念锋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儒雅,也并不像三位老人一样披着灰白长袍,气质上沉稳许多,这时候听到祭祀叫自己,微一皱眉,道:“这次事件来得实在太古怪,星盘破碎,想再研究已经不可能,我门下擅长医术,就这样吧,实在再无力教了,如果真教,那个病重的孩子或许有几分可能学,可他没资质,就算了。”
“那就这样吧,一人一个,那孩子看天意。”祭祀说。
几人默不作声,似乎对几个懵然无知的婴儿的瓜分已经完毕。
片刻后。
“你们对这次的事情怎么看?”老祭祀问众人。
众人知道祭祀指的是什么,一时沉默。
“能怎么看,反正到最后既然没来,没来更好,安稳再过日子,跟你们几个老东西混混日子也不错。”
老祭祀撇了一眼说话的田青,田青不再说话,面上也没了之前老顽童的神色,反倒有一丝厌恶神色,不知道在厌恶什么。
“既然不来,还是别来了,好不容易安稳那么久,都习惯了,来了再说。”云不易苍老的面色微微有些失望。
见两人都说完了,念锋又没有说话的样子,祭祀看着几人道:“他若真有那本事,他估计现在也来了,当年大家死的死逃的逃,走一步看一步吧。”
于是众人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远处十数骑已经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