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寒竹棒尚在,又可“打狗棒法”与“降龙十八掌”同使,两脚各踩一“龙”一“螭”,踏上后立觉双臂劲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便连原本伤重两条手臂都大见好转,班陆离手中木棍早已扔在一旁,两脚踩上两条“龙”索,一边与众护法相持,一边笑道:
“古怪,真他妈古怪,这盘龙武学有点意思,越打劲道越大。”
又低声道:“凌寒,你盯着点‘三花盘龙’,绝不能让那些红毛绿毛抢上‘太初盘龙’。”
卓凌寒道:“是。”
晋太极两条软鞭原本阴阳转换不停,却见面前神界弟子如潮水般涌来,不得已脚踏两条“龙”索,借助晋无咎浑阳之力,将数百人阻于外围,卓凌寒见势仍不乐观,道:“师父,您去帮太极公罢,这边由徒儿撑着。”
班陆离道:“不妥,十大护法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打狗棒法’助我,‘降龙十八掌’助那老头,能不能行?”
卓凌寒道:“行。”
转头看一圈“三花盘龙”,竟无一人再上,想是因为莫苍维灰心丧气,魔界弟子群龙无首,一个个站于原地发呆,既不与神界弟子同流,亦不向高处夏语冰发难,精神大振,右手每每以竹棒将一切智与一切主招式架开,又以阴劲巧劲将不退轮与离众恶勇武之势化解。
另一边左手一掌接着一掌,向神界弟子呼啸而去,后者明知“降龙十八掌”威力巨大,却碍于沈墨渊在后窥视,一个个不退反进,拼着前胸硬挨一掌倒地,也不敢做个逃兵。
另一边十大护法手脚渐快,不与班陆离双掌硬拼,只稍稍欺近引他出掌,再以小巧身法避开,“降龙十八掌”消耗巨大,班陆离足底不能离开“龙”索,无法乘胜追击,数十掌后内力尚在,却也气喘吁吁,筋骨酸麻,道:“还是不行。”
晋太极忽道:“凌寒,去助你师父。”
卓凌寒惊道:“那如何使得?”
他以一掌相助,尚见神界弟子越打越近,听晋太极更要自己撤掌,心下大觉不妥。
晋太极道:“老头子被夏家害了一辈子,却因此认得你和冰儿,感觉反倒赚了。”
卓凌寒听他毫没来由说起这些,不明其意,道:“太极公……”
晋太极道:“怎么?不相信老头子?”
卓凌寒道:“自然不是。”
晋太极道:“信就过去,记得听我口令,让十大护法攻到跟前,再以‘降龙十八掌’硬拼,‘螭’索不要,脚踩双‘龙’。”
说罢将右脚“龙”索让出,改为脚踏一“龙”一“螭”。
卓凌寒见他只剩一道阳力,道:“太极公?”晋太极喝道:“还不走!”
卓凌寒惟有踏上“龙”索,转至十大护法一侧,又听他道:“收招。”
班陆离与卓凌寒不及细想,依言将四掌撤回,两边人众同时怔得一怔,随即蜂拥而至。
晋太极怒视前方,将两条软鞭高高舞起,果见一众神界弟子扑上之际,于中间心穿出一人,右手长剑直指而来,又以左手手掌在剑柄重重一按,剑尖未至,剑气已于电光火石间破空袭来,正是沈墨渊,左右又有二人高高跃起,二剑各刺双胁,自是沈墨壤与洛垂文。
晋太极不躲不闪,两条软鞭在空中划出两条直线,分指沈墨渊眉心、心脏,竟将连续三下杀招视作无物。
沈墨渊早有防备,剑气释放后立时隐入人丛,晋太极这两招只刺中两名神界弟子,自身避无可避,胸口“膻中穴”先被剑气透过,左右二胁又各被一剑刺穿,用最后力气使唤两条软鞭,分而攻向沈墨壤与洛垂文。
后者心知这软鞭绝非等闲,一击既中,不假思索回跃至众弟子身后,甚至未敢抽空拔出长剑,沈墨渊直到这时才又高高跃起,左掌右剑同时攻上,晋太极反将两条软鞭松脱,以双掌力敌沈墨渊左掌,任凭右剑扎入自己肩窝。
班陆离与卓凌寒身周尽是神界弟子喧哗之声,对晋太极接连中招全然不知,只听他竭力吼道:“打!”
当即四掌齐出,与十大护法浑成一体的内力猛烈撞击,随一串炸响,直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聋。
是刻“振音界”中聚有不下五千人众,人人下意识捂住双耳,又见眼前一片白色阴霾,似有何物应声破碎,可缘何迸发如此轰雷贯顶的巨响,又呈现这般蛮烟瘴雾的景象,当真半点捉摸不透。
与此同时,所有人眼前出现似曾相识的晶晶点点,如星洒天河,充盈整个“振音界”中,烟海如一张白纱,将整片星斗融为一体,漫空繁星轻舞飞扬,忽红忽橘,忽蓝忽绿,时而二色合为一色,时而三色合为一色,每一合均为一变,终至千变万化,每两颗间又有若隐若现细丝相连,同样的群彩斑斓,同样的漂浮荡漾,于朦胧中渐渐清晰。
久之,弥雾终于散去,中心出现两个人形,一为白衣男子,脸上身上尽是血迹,惟双目炯炯有神,英气逼人,正是晋无咎,右手揽在一名女子腰间,女子面色苍白红唇泛紫,却丝毫掩不住其绝艳美色,绰约身姿,自是莫玄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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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晋无咎因阳力侵脑昏死过去,良久竟恢复一丝意识,似有一个声音:“我还没死么?”
不知来自自己,还是来自旁人,但觉“足太阳膀胱经”头部八穴苦楚难当,“任脉”、“督脉”、“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齐齐到来,竟一下将“足太阳膀胱经”锥刺触感分去好些。
虽由一脉转成八脉,每一脉的煎熬尽可承受,心知“易筋经”又生作用,一时间全身无力,只能静待疼痛徐徐转移,悠悠减缓。
过得不知多久,感觉腰间两条纤柔玉臂,更有一人投靠怀中,无法睁眼,却能从幽香中辨出是莫玄炎,心底涌上一股暖流,感觉她双手颤抖,气息不稳,显是受了内伤。
想要尝试运功,替她减轻痛苦,却连呼吸都难平复,不得已先行搁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感受根根发丝自脸庞轻轻划过,又有缕缕吹息吐在颈间,痒痒甚是舒坦。
再过片刻,依稀想起一些事来,心道:“我杀了沈碧辰,他再也不会来和我抢玄炎了。”
立觉脑中刺痛,整个人随之抽搐一下,赶紧止住念想,待刺痛再度分至其余七脉,又忍不住思绪飞转:
“小姐姐天仙般的女子,又美丽又聪明,却被沈碧辰害得这么惨,今日江湖注定不太平,我们在‘振音界’拼得如此惨烈,正道中人被沈碧辰挑拨,佛道双方也在紫阁峰斗个你死我活,从草堂寺情势来看,不尘真人独木难支,恐怕平息不了双方怒火,真要有所伤损,又是沈碧辰的罪过,他这种人多死一个,便能救回更多人的性命,难道这样也不该杀么?我不懂,等我醒来,要好好问问老爷爷,问问老帮主,问问小哥哥小姐姐,再问问玄炎。”
说也奇怪,想这些时,经脉痛楚竟然大减。
一想到这些亲近之人,诸多回忆涌上心头,自“蓬莱仙境”乍遇卓夏,到探望谷底铁笼中的晋太极,到巨轮结识纤纤,到成都郊外为班陆离相救,到孤苦无依时得沈碧痕相陪,直至魔界与莫玄炎宿命中的相逢,桩桩件件都教倍感温馨。
虽然其中有过不快,但诸如被夏语冰鞭打驱离,亲见任寰与纤纤海誓山盟,凡此种种只在脑中一闪而过,留存下的尽是美好,待将一切想完,回到现实中来,惊觉十四脉中始有真气涌动。
似睡似醒间,隐隐觉得最在意的这些人正被强敌环伺,拼了命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于混沌间将全身内力发泄出去,他不知这些内力何去何从,放眼远望,亲人身影模糊,敌人若有似无,惟有盲目出招,只求能将强敌击退。
可冥冥中,似有一层密封屏障束缚自己,无论奋力攻向哪里,都被牢不可破的屏障挡回,一连数十次、数百次皆是如此,他胸中滞闷,急欲冲破,十四经脉中真气膨胀,便像一个气球,被十四个小人从体内不住吹气,肚腹、手脚、脑袋一同鼓起,身形随之愈来愈高,愈来愈大。
增高至屏障顶部,瞧见一个孔状出口,分明无比狭窄,头肩却能挤过,从头至尾没有发力,却被自出气流层层推进,推进方向直上直下相互交替,便如在一根管道中潺潺流动。
第三次下至底层,变为死路一条,再向四周看时,管道通体透明,自己随身体扩张伸展,竟不知不觉被坚硬内壁挤成蛇状,如六根圆柱围圈竖立,先是害怕,转而自觉好笑,心道:
“要是我还醒着,哪有这等怪事?我不是在做梦,便是已然死了,我且由得它去,看这股奇怪内力最终将我撑作甚么样子。”
话虽如此,压抑毕竟无比真实,过不多久,全身每一寸肌肤紧贴于屏障内壁,体内气息却永无歇止,令身形无尽扩大,环形屏障再无通路,愈发显得局促,到最后七窍尽遭堵塞,整个人陷入窒息,脑中一片空荡,下意识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我好歹也已练成‘太极’,难道竟要被这种怪东西活活玩死?”
便在生不如死、意识又渐模糊之际,乍见屏障外强敌尽数现形,果然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同时施展生平绝学,晋无咎微微一喜,运动真气,虽以寡敌众,对他而言正求之不得。
终于等到敌人一招攻来,于屏息凝神中突然爆发,看准来势与众敌里应外合,终于将屏障一震而碎,整个身子由曲转直。
低头看脚,通体于不经意间长高数倍,深吸深呼,四肢百骸无不通畅,十四经脉中的真气里外回翔,非但脏腑奔流如海**溅,张开十指,更觉天地之气尽为自身所用,双目亦在同一时刻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