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牛文光的庆幸比他想象的来得短。
    可能对于大多数主治医生而言，只是手术成功，还没有足够的预后数据,这样的术氏他们不会那么快下决定给到患者建议，毕竟这样的手术风险还属于未知。
    而在手术结束后的第十五天，患者老温转到普通病房，越医官网才同步更新医院第一例自体肝移植手术。
    “...越医首例由越州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林熙冬医生、幽州急诊中心院长扬琴教、越州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陈忠杰...联手完成...”
    越医宣教科是考虑到并不准备那么快展开这类手术,所以没有特意邀请媒体报道。
    作为越医知名的三甲医院，当地媒体确实没有收到邀请报道，但是网络搬运工可不会因为没人邀请而失了热闹。
    越州第一论坛，随着自媒体的发展,这儿倒是没以往那么热闹,但是同时作为越州的求医渠道，每天在绝望中挣扎的患者或家属,还是会抱着希望来汲取一些信息。
    【越州首例自体肝移植展开,主刀医生竟然是......】
    “这标题,有天赋了。”
    “有谁告诉我,这个自体肝移植是什么技术？我看上面写着肝癌晚期。”
    “扬教授！在越医！她会挂号吗？”
    “这林熙冬的名字写在扬琴老师之前,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就是把自己的肝从身体切出来，割开去掉病灶，然后缝起来再装回去。”
    “我父亲等着□□三年了,真等不到是不是可以做这个自体肝移植？是不是还有希望...”
    “老技术了，扬教授五年前就做过这类手术，据我所知秦合很早就开展,这次估计来扶持越医发展吧。另外,楼上的,都别想了，这新闻出来的当天，我就去过越医，人家已经走了。”
    “那第一个名字不是林熙冬医生么？是不是她可以做！”
    “这不仅是越医的第一例，也是这个医生的第一例...没有扬教授，敢去么？”
    “这个技术就算是秦合，后期的存活率也就几年，而且还有手术风险。不过好歹越州给力了，好像是九州第三家开展自体肝移植的医院。”
    “移植难道就好？哪个手术风险不高？至少这个手术费用便宜很多...这还不算有没有肝给你移植。”
    清晨，越医某病房。
    叶晚生是《越州晚报》的主编，作为媒体人，她每天早上前，一大早就会来陪房，除了每天看一份自家的稿件，也已经习惯刷各个论坛的新闻。
    至于刷医学板块，则是因为她5岁的孩子，肝脏长了一个巨大肿瘤。
    别看她已经有一些资源有地位，但是在疾病面前，叶晚生依旧束手无措。
    她曾带着孩子的片子去秦合看过，结果便是只能等移植，可是□□哪里说有就有，最后只能回到越医等。
    她看着病床上躺着面色蜡黄的女儿，明明是小个子但是像是肚子却如同成年一般大，因为保守治疗，她的一头秀发早已看不到曾经的明亮，生命在她这里已经开始倒计时。
    没有犹豫，叶晚生起身去找肿瘤科肝胆组的副主任胡雯，两个人因为还曾是校友，所以私交也不错。
    胡雯对林熙冬有些印象，而且这个手术视频她也知道，这几天也有不少患者家属来问过，所以有些话她都不需要斟酌：“这个也是院里展开的第一个手术，患者身体是由扬老师调理过，达到手术标准，虽然如今情况暂时不错，但是后面情况如何，还是需要观察，你确定要请林医生来会诊看么？”
    “还有，林医生是刚升的主治，我们需要等她那边忙完有空才可以邀请过来。”
    “刚做的越医急诊主治？”叶晚生锋利的双眉微挑，对比别的家属，毕业就成为主治这个概念叶晚生还是知道的，“这个的手术刚成为主治的医生可以做？”
    肝移植可都是高级手术啊。
    而且，这什么背景？叶晚生想到她都没办法排到号的扬琴教授，给一个刚做主治的医生做一助抬轿...
    叶晚生的职业敏感甚至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可以挖掘的事。
    “是的，所以林医生在非急诊科做的所有手术还会需要医务科审核备案，包括院长审批。”胡雯年龄同叶晚生一般四十岁有余，但是依旧保持着每天登记病历的习惯，她把病例敲进电脑后，开口道，“你也别敏感，这个林医生比较特殊，她是真靠本事，只是她的老师们比较厉害...”
    胡雯知道叶晚生的职业，还是为林熙冬多讲了一些，从医闹救下于康时，再到她做过的每个精彩手术，跟过的老师们。
    这一说，不小心给说兴奋了：“你是不知道，我们戴主任大半年前就说了，让我们实习生都得要人家电话号码，我看这说错了，咱们肿瘤科的医生都得要，你不知道这个新闻出来，其实不少患者家属都来问。不过，谁都不敢做第二个，而且一听是个年轻医生，也就都歇了心思。”
    “站在你好友的角度，你女儿的肿瘤情况，如果没有□□其实可以试试，就是这个年龄......而且，虽然扬主任已经走了，可我们院里能维持无肝期体内循环的医生还是有的，只是风险其实和肝移植一样。”
    这边，两个人趁着门诊之前还在沟通。
    另一边，林熙冬刚查完房，就在门口看到老张拎着林女士的鸡蛋饼：“看来时间八点了？”
    虽然是主治，林熙冬目前也基本24小时待在医院，把急诊各个的情况摸透，为了防止她没办法好好吃饭，林玉珍女士秉着母亲的爱，每天早上做早饭的时候，顺带留给她一份。
    因为除了早饭林熙冬或许能按时吃，午饭和晚饭是完全没办法控制的时间。
    “嗯，林阿姨说如果今天有空可以抽空回去吃晚饭，说她和金叔叔有重要事情宣布。”张昱墨把手里的早饭盒交给她，附送一杯咖啡，“刚听罗鹏说昨晚那个车祸伤手术了五小时，白天需要提神吗？我没喝过。”
    “又是黑咖啡...？”
    “拿铁。”
    “咦，你改喜好了？不是每天磨黑咖啡吗？”说着，林熙冬一手接过咖啡，狠狠灌了一口，浓郁的咖啡香在鼻翼，口中有香醇的奶香，却只是冲淡了一些苦涩，“怎么还那么苦......”
    “咖啡豆是曼特...”张昱墨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护士打断。
    “林医生！”
    “好。”林熙冬听到这声音，很快就反应过来，又给自己灌了一口咖啡，把杯子塞回他手里，“来了。老张，帮我放桌上吧，我等下吃。”
    说着，就跑向了大厅。
    繁忙的急诊大厅。
    “说是楼梯摔伤，头部有裂口出血，这出血量很大，而且昏迷，我怀疑颅脑有损伤。”袁元是从院前急救那接过一个满头是血，衣着淳朴干净的长袖工装患者，在旁边挂上心电监护后，“患者是兼职的送货员，业主路过送来的，目前家属暂时联系不到。”
    林熙冬已经快步上前，手电瞳孔，确认伤口，又看向了监视器的生命指征，只有血压些许偏高，这才稍微放松一些，继续还是对着患者身体各处做了体格检查，大约一分钟后道：“你先给他头部做个缝合，这个伤口看着吓人，不深，只是裂口大一些，体格很好。缝合好之后，联系家属，是否有低血糖、晕血之类症状，都没有的话，等他醒来，问下割伤原因，再确定要不要做头颅ct检查，做后续处理。”
    说着她就走到了另一边。
    沈凯推着的患者身上只有点点血迹，因为是短袖，胳膊肘能直接看到擦伤，人也晕着：“早高峰电瓶车的小车祸，司机送来的，戴了头盔，身上擦伤有些多，gcs11。”
    林熙冬拿着听诊器，同样也是手电观察瞳孔后道，只花了几秒：“好，给去拍个头部ct，查个全套，等下你做伤情确定就行。”
    说着，她终于伸着懒腰再次走回值班室。
    沈凯点头，正准备离开，一旁新来的急诊实习生蒋晓初忍不住低声问：“老师，那个头破血流的怎么不用先拍ct...那明显磕到头啊，我看那血压也不正常。”
    因为算是小车祸，这个电瓶车患者需要拍个ct防止意外蒋冬平还是理解的，可那位看起来更为惨烈的头部损伤，怎么不做检查。
    蒋晓初是越医大学细胞生物学的研究生，同时也临床的在读博士。
    作为学霸型学生，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始临床实习，所以对于很多情况还是有些不解。
    沈凯看了眼时间：“既然你那么关心，你可以跟着去看看。”
    说着，头也不回推着病床离开。
    蒋晓初就这样尬在了现场，她有些慌，虽然沈凯和她同年，但是临床经验比她丰富一年，所以她叫老师理所当然。
    一旁小护士实在没忍住，宽慰道：“沈医生没别的意思，他可能是真心建议你去看看你怀疑的患者。你才来实习两天，多看多问没关系，这个患者条件应该不是很好，林医生已经做了细致的检查，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敢这样说的，也省点钱。林医生都走了，说明没重病，你别紧张。”
    “...细致的检查...还没到一分钟...”蒋晓初听过林医生的手术技术有所耳闻，可是这诊断怎么能那么草率，而且这个林医生也太年轻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说着，蒋晓初就跑向了袁元处置室。
    袁元正在给患者头部清创缝合，看到蒋晓初招呼道：“怎么啦？是沈凯有什么事？”
    分配过来的新人，一个给了袁元和沈凯组，另一个就是罗鹏和楼亮亮组。
    考虑到白天各科教授主治都在，所以袁元和沈凯负责值白班，而经验丰富的罗鹏和楼亮亮则作为晚上的值班医生。
    因此，理论上来说，袁元也是蒋晓初的老师之一。
    “我想看看这患者情况...”蒋晓初也不是那么擅长撒谎，最后还是老实回：“我看这个伤者出血那么大，还昏迷，但是刚刚听林医生没有嘱咐去拍ct，所以担心.....沈医生说我既然关心，就过来看看......”
    袁元已经做好头部缝合，带着口罩的眼睛弯弯：“理解，其实很正常，原则上来讲肯定是能做检查就做检查，不过刚刚林医生做了体格检查，你看这衣服多干净，应该是臀这里先着地的，估计这割伤不是摔造成的，我刚也是被送来的人吓到。这一琢磨琢磨，患者昏迷情况很轻，可能是低血糖也可能晕血，过会就会醒来。不过咱们就别学了，昏迷的检查可不能马虎。”
    话音未落，患者悠悠地醒来。
    袁元也没顾着跟蒋晓初解释，而是轻声问：“这里是越医急诊，你刚刚晕倒被人送来，你还记得你头部的伤是怎么来的么？”
    “记得记得...我帮人搬箱子的时候没注意箱子里有根铁丝划出来了，我晕血...就晕过去了。”患者又微闭上眼眸，他感觉到头部的疼痛，伸手摸上了缝合的纱布，“谢谢，我这已经花了多少钱，我......”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就用了缝合线，你有医保没？”
    “没有...”
    “那也没事，这个缝合清创包不贵，其他没费用，不过你这个破伤风还是要打一针，估计加起来30多吧。”
    “没...没拍片子？”患者听到30多，莫名舒了口气，不由问道。
    “没呢，不过你担心的话可以再拍个片子。”袁元把医疗废料扔进桶里，摘下无菌手套，笑着说，“我们林医生给你做了体格检查，很健康。”
    “好好好，不用拍不用拍，谢谢医生。你不知道，上次我看到血晕过去，拍了几百块的片子，我现在都还在心疼。”患者终于面上有些笑容，不过又很快苦涩，“我这忙活一早上的工钱也才30，唉，你说我这晕血能治么？”
    “这片子钱省了，但是破伤风不能省，你等下，我叫护士来给你打个针，你到时候记得去补单子。”袁元从兜里掏出笔，在一旁电脑上做了诊断开药，“有脱敏治疗，但是需要长期克服，你可以给自己衣服上缝个小布条，或者手机屏保写上，下次真又晕了，到时候急救过来也方便。”
    “对了，你的物品我都放你床下架了，电话打给过你紧急联系人，但是没打通。”
    “谢谢，谢谢，我下次就这样。要长期治疗啊，那还是算了。”听到家人没打通，他不由害羞挠挠头，“电话是我老家村里村委，我没家人，想着真出事，村委到时候还能帮我处理后事。”
    “那个，我大概等多久？我的活......”
    袁元把单子给到他手里：“很快，不耽误，但还是要注意休息，晚上回去吃点猪肝什么补补，这早上出了不少血。”
    “好好好。”
    蒋晓初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鼻子有些酸，就这样全程看患者打针出院，时间零零总总加起来不到三十分钟，这个被送过来看起来危重的病人，就直接出院了。
    而等她再次回到沈凯身边，这个车祸伤的患者同样做完了“体检”，拿到报告单离开医院。
    她感觉自己好像上了节课，可实际上，什么都没学成。
    *
    因为早上不是太忙，林熙冬简单确定了两个患者情况后，就回去吃个早饭，她觉得今天的早高峰运气真不错，或许上午可以补个觉，所以桌上咖啡她决定等有事再喝，把鸡蛋饼吃完，就仰天后趴了一会。
    只可惜，运气这件事，不仅不能说，也不能随便想。
    手机里的电话就响了。
    “林医生，儿科会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