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耀卿这一嗓子吼的,让众人都是一惊。高力士看向玄宗,发现这位圣人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于是,高力士便打消了问裴耀卿一个惊了圣驾的罪名。
裴耀卿却没在意玄宗作何反应,他看着那些刚才还在唧唧咋咋的朝臣,一字一字的说道:“尔等只看到风化之恶,却看不到人性之美……”
人性之美,这话可够新鲜的。那些朝臣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懵逼的样子。
“你等且看,这些壮汉如此模样,是不是很美?”
美吗?那些朝臣们再一次有些懵圈了。在他们眼里,只有那些娇滴滴的小娇娘最美。还有那些珠宝玉器也美,当然,大宅子也很美……
说一个裸身男子美,你裴耀卿不是有病,就是有龙阳之好。他们再看向裴耀卿的眼神,就更是复杂了。
还有一些无聊之徒,看着裴耀卿伟岸的身材,还有绰约的身姿,便在暗地里想着,这裴耀卿若是有龙阳之好,定然私下里养着男宠。
还有几名朝臣,觉得裴耀卿说的对,画上那些人确实很美……
看着更是嘈杂的人群,裴耀卿如同豁出去了一般,大声说道:“我大唐,就是站在这些壮汉的脊梁上的……”
话还没说完,大殿里顿时喊声一片。要说最初是一群麻雀落在这里,此时这里就是挤满了鸡鸭鹅。
这下,玄宗看不下去了。
他只是瞄了高力士一眼,高力士便行礼后朝前一步,高声喊道:“肃静------”
也是怪了,高力士只这一嗓子,就让大殿里的人顿时住嘴了。他的声音虽是大一些,可毕竟盖不过众人的喧哗声。可大殿里的每个人却都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高力士喊过这一声后,便面无表情的回到原处。
这时候,玄宗才慢悠悠的说道:“众位爱卿,此画真的有伤风化吗?”
一般这个时候,若是没人回话,宰相们就要回话了。不然,被玄宗点了名就被动不说,还会惹得玄宗不高兴。
萧嵩很想回话,可他不知道圣人心中作何想。依着他的禀性,这时候是万万不能说话的。如果非要说,那就只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没人回话,玄宗的眼光已是落在萧嵩身上。
“回禀陛下,如此画作,我大唐自开国以来,微臣未曾见过。若是遍查史书,不知有没有记载?所以,依照微臣的意思,不如找了翰林院、国子监、太学的人来,一起看看,是不是他们曾见过------”萧嵩低头说道。
站在他旁边的韩休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这个老滑头,圣人所问你非所答,简直是和稀泥的。
“韩爱卿如何说?”
不等萧嵩说完,玄宗又看向韩休。
“回禀陛下,微臣认为,裴府尹所说的并不错。至于此画,虽是本朝没有,可想我大唐今日,又有多少东西是前朝不达,本朝新创的。所以,微臣认为,此画并无不妥。想反,此画正说明我大唐男儿身体健壮,可称为汉子也。”
韩休说完后,依然手举笏板,等着玄宗问话。
“裴耀卿适才说过,我大唐是站在这些壮汉的脊梁上的。不知韩爱卿作何解?”
“回禀陛下,微臣认为,这话该由裴耀卿亲解。”
玄宗一听韩休这么说,心里刚刚升起的一点喜悦心情顿时就消失了。
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罢了,我要是想听他说,又何必问你?
玄宗看了韩休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裴耀卿这边。
裴耀卿倒也干脆,举起笏板说道:“回禀陛下,微臣所言并无不妥。大唐精壮,可戍边,可种田,可行商九千里,可为大唐添子民------故而,微臣说,大唐是站在这些精壮脊梁上的。”
裴耀卿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从李泌那里听来的人口论。不过,不用李泌多说,这大唐谁也知道人口的重要性。可裴耀卿听到的人口论,却提到了一个人口素质的问题。
不过,李泌当时说的是,只是人多还不行,还要男人明理精壮,勇敢无畏,女人知书达理,勤劳朴实才行。
太宗皇帝数次征讨高句丽,直到高宗皇帝才将高句丽收服,所得人口不过才数万。宇文融检田扩户,虽是手段恶劣,可为大唐增户二十万。人增户多,大唐才可增收赋税,才有士卒可用。
所以,当裴耀卿说出“可为大唐添子民”的话后,玄宗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人口多还不行,还要精壮才行。如此,才可兵强马壮,才可子民众多。
仔细想想,这大唐还真的是站在这些精壮汉子的脊梁上的。
玄宗微微颔首,再一次把目光落在那张版画上。
我大唐的男儿若是都是这般强壮就好了。想到那些只知道读书,却不知道健体的太学生,还有国子监,崇文馆的那些人,玄宗便想着明日便下旨,让他们每日都操练射礼。
可随后,玄宗又想起来自己也是多年没有射箭了。自打多年前有位大臣说,宫中比试射箭,赢了的便多有赏赐,便是靡费资财。自己不知道是怎么了,就信了那人的话,将每年宫中比试射箭一事取消了。
现在想想,大唐府库充实,缺那点打赏的资财吗?
一张版画,竟然让玄宗想到了这么多事情,是裴耀卿没有想到的。此时,他毕恭毕敬的站着,等着玄宗的发落。
“裴爱卿,你那木箱里还有什么,就一并拿出来吧!”
裴耀卿一听这话,就按捺住激动之意,回道:“臣遵旨。”
接下来,陆续展出的那些版画上的内容,便是转运谷米西行,一路过险滩,穿激流,最后到了盟津仓,然后行旱路来到长安之事。
那些举着版画,依次从大殿门口站到玄宗面前的侍卫们,此时犹如被检阅的队伍一般。玄宗看着他们,也看着那些版画,心里顿时激动不已。
这便是谷米西行之路。大唐已是开国百年,就从来没有人想过这条路。
虽是心中百般喜悦,面上依然平和,这就是玄宗练出的帝王术。
玄宗平静地问道:“裴爱卿,这谷米转运一事,可是你自家想出来的吗?”
裴耀卿不想居功。虽是李泌再三交代过他,若是圣人问起来,有功则是裴耀卿所想。有过则是书院小先生胡言乱语,你裴耀卿听了去后,把这玩笑话当做了正事。
如此,就是玄宗怪罪下来,想必罪责也会轻一些。
可裴耀卿这人有些轴。虽是和李泌交往后有所改变,可毕竟本性难移。李泌如此仗义,他怎么会独自贪功?况且,这件事是不是功劳还两说着。
于是,他回道:“回圣人的话,此事并不是微臣先想出来的。而是青上书院李泌,有一日他说到谷米可转运,微臣这才动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