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去了东都洛阳后,恪守闭门谢客的承诺。仅仅一年后,就病逝于洛阳的郡公府中。这是后话,暂且不说。
李泌和父亲那日从宋璟府上回到书院后,就琢磨着怎么给裴耀卿找点事情做做。
裴耀卿随着忠王李浚北征契丹,后来,忠王回到长安,玄宗便诏令信安王接任行军大总管一职,继续和契丹人死磕。
在这期间,裴耀卿积功甚多,深得忠王和信安王的赏识。忠王在给玄宗的军报中,说裴耀卿无论是带兵出战,还是押运粮秣,都甚是得利。于是,等李浚奉旨回朝,信安王接任行军大总管,玄宗便下旨命裴耀卿任行军副大总管,也就是原先信安王的位置。
此次大唐军队北征,不但狠狠地收拾了契丹人一顿,还捎带着把契丹人的小弟奚人收服了。忠王带着这份战功回长安找玄宗交差,留下的信安王等人就做些善后工作。
信安王想着那些归降后的奚人头领,在唐军与契丹人交战的时候,有的临阵反水,有的带着唐军走小道抄契丹人的后路,还有的直接带兵和契丹人作战,让唐军在击溃契丹人时省了不少麻烦。于是就奏请皇帝,给这些立功的奚人封官请赏。
玄宗准奏,命赏赐那些奚人绢帛二十万匹。
等到这些绢帛运到唐军大营后,信安王和裴耀卿都傻眼了。
两人看着数百辆马车上拉着的绢帛,心里都不由得的一惊。
圣人大方,出手便是二十万绢帛。可圣人就不想一想,那些奚人都在北地,那里要么是草原,要么就是崇山峻岭,这么多的绢帛,怎么送到他们手上?
况且,这么多资财运到这里来,那些突厥和室韦人的探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贪婪的家伙怎么会不想着趁此机会,劫一笔大财?
是出动重兵押运,还是把那些奚人叫来,让他们自己来领取赏赐。信安王和裴耀卿就此事商讨起来。
裴耀卿道:“出动重兵押运资财,固然比较稳妥。可受赏的奚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数十人,唐军分做数十队,兵力分散,最终必然要落个人财两空的下场。不分兵,这时节却不等人。”
信安王想想也是,十多万唐军总不能每天就干给人送钱的事情吧?况且,若是集中兵力,不想分别去送,那就要送到猴年马月去。而北地冷的早,等下了大雪,就更不能做这等蠢事了。
于是,他说道:“我这就下令,命他们来此领取赏赐。”
裴耀卿一听,急忙说道:“信安王不可如此做。”
信安王哼了一声,说道:“怎么,裴副使不相信本王吗?本王保证,那些奚官见了本王的军令,便会乖乖来此。”
“非也,并非耀卿不相信信安王之威。实乃信安王这样做,便是失了我大唐的威风。”
信安王愣了,心说那些奚人又不是不听我的话,我让他们来他们便来,怎么就失了大唐的威风了?
“此话怎讲?”信安王面色一变。
“信安王,圣人此次所赏赐资财,虽是不利于我等发放,可你如何会想不到这是圣人的心思所在?”裴耀卿不慌不忙的说道。
“圣人心思?”
“对,圣人怎会不知道只运送这二十万绢帛来军营,这一路上便所耗费巨大,再如数运往奚人所居之地,更是难上加难。圣人这样做,必然是趁此机会,告诉那些反复无常的奚人,绢帛这等不方便运送的东西能送到你等手里,大唐的将士更能轻而易举的杀到你等的家里。”
信安王不吭声了。裴耀卿说的对,只是他没有想到而已。圣人这样做,是一箭双雕之计。
奚人反复无常,唐军征伐,则降之。唐军一走,他们就被契丹人胁迫着祸祸大唐边境。
圣人如此重赏那些为大唐立功的奚人,一个是确实他们该赏,再一个就是要告诉他们,你们打心里喜欢的绢帛,我大唐不缺,也有能力送到你们手上。同时也告诉他们,绢帛能送到你们手上,大唐的将士也能在一日之内杀到你们的营地。
如此,那些奚人再次受到契丹人胁迫的时候,心里就要想一想,大唐待他们不薄,也能一日之内杀到他们的老窝里来。恩威并施,这样,他们才会真心归顺大唐。
信安王是厚道人,觉得自己没有想到,自己的副手想到了,不如就将此事交给他来做就是。
“裴副使,既然此次赏赐,关系我大唐之威,本王就命你全权处理此事。到时,军功册子上,你是首功一件。”
裴耀卿领命,然后说道:“信安王,此次出征前,我去书院和小先生深谈过一次。他说,我大唐将士身经百战,征伐一个契丹并不难,难的是收复胡人的人心。所谓诛人易,得人心难,圣人此次赏赐那些奚官,正是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好机会。”
信安王点点头,说道:“裴副使所言,怕是正是圣人所想。契丹、突厥余部、奚人、室韦各部、还有吐蕃,这些年我久居边陲,与他们亦战亦和,深知他们反复之性。若是真能让他们心服,将士们也能少死一些。”
裴耀卿看着军营里那些忙来忙去的士卒,点点头说道:“信安王说的是,将士们戍边多年,想来也是辛苦的很。书院小先生也说过,若是想让胡人心服,必先打服他们。如此,他们才肯心服。所以,这些将士一时半会还回不了家。”
信安王带兵多年,早已习惯了这种打来打去的日子。他挥挥手,满不在乎的说道:“裴副使,你说的那个小先生是叫李泌吧?忠王在此时,陇右军中有一名校尉来此公干,竟然向忠王问起这个李泌来。当时我就在忠王身旁,知道这校尉是原先守卫皇宫的禁军将领,听了李泌的话后,才去了陇右军中。”
裴耀卿“哦”了一声,问道:“可知那校尉的名姓?”
信安王想了想,说道:“姓张,字小敬。”
裴耀卿不认识张小敬,就说道:“小先生为人和善,肯为他人着想,想必此人也是受到他点化,才去的陇右军吧。”
信安王突然脸色一变,说道:“不说此人我倒是忘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陇右军的一名粮秣参军事,叫做李绅------”
裴耀卿一愣,心说怎么这么巧,信安王竟然在这里碰到李绅了。
“这人说起来倒是仗义。当初宇文融让他弹劾本王,他竟当着圣人的面,把宇文融的奸计和盘托出,最后,竟让宇文融落个了客死异乡的下场。事后,我只知道他被派往远处,只是想不到,他也去了陇右军中。”
“信安王,李绅一事,当年可是闹得满朝文武震惊,就连偏远州县也是人人皆知。可你不知道吧,李绅敢做此事,都是这小先生出的主意。”
信安王瞪大了眼,有些不相信的问道:“这李泌竟然能做出这等事情?”
裴耀卿笑了笑,说道:“小先生做了此事,竟然引来了杀身之祸。只可惜,杀手被他擒住了,我却没审出幕后黑手来。”
信安王愣了。他呆呆地看着裴耀卿,心说若不是李绅当朝反水,最后自己和宇文融之间还不知谁输谁赢呢。
可这背后帮了自己的是李泌,是一个七岁的童儿,这就有些诡异了。
“裴副使,那李泌虽是圣人亲点的神童,可他真的这么神吗?”
“信安王,他神不神,等你见到他后自家去断定。现在,我要去收服那些奚人的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