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建英烈亭一事进行的很顺利。大唐的建筑业很发达,匠作们对修造楼台亭阁等甚是熟练。而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榫卯结构,他们更是应用的得心应手。
况且,这书院里还有这些能工巧匠的孩子在此读书,所以他们干起活来就格外用心。李承修过来看了几次后,便不再来了。
李泌那句“人人都可读书,人人都该读书”的话,让这些工匠毅然决然的把孩子送到了书院里来。
在他们看来,在奴、徒、工、匠、家、师、圣的分级中,他们处于中流的工和匠,律法也有规定,他们的子孙若是不出意外,估计到时就会来个手艺传承,他们还会做这工和匠。
可他们想让自己的孩子读书,哪怕是为了多认识几个字也好。这书院里里的先生,在他们眼里就是家、师一样的人物,他们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来这里读书。
自家孩子做不了家、师,多认识几个字,多读些书总没错吧?既然这书院不问出身,只问愿不愿意读书,还不收学子的束脩,那就是这里的先生们仁义,这书院仁义。
给这样的书院做活,心里痛快。
于是,这座英烈亭就在匠人们对书院先生的万分崇敬心情下,拔地而起。
这样一座英烈亭,不管是谁见了,也不由得翘起了大拇指。
李承修看着这座明显用料和用工都大大超出自己预计的亭子,一时间竟是有些愣住了。
钱就是那些钱,一文钱多余的预算也没有。英烈亭先前的图样他也看过,虽是简陋了些,却也不失庄重。可眼前这座建的又快又气派的豪华亭子,让他着实吃惊不小。
“这钱可够用?”李承修小心翼翼的问道。
“尚有结余。”工头附身说道。
“哦------”
李承修不再多问,背手离开了。
既然亭子已经建好,下一步就是题写牌匾和撰写记事碑文一事。撰写那位英烈生前的英雄事迹和修建此亭的过程并不难,难的是“英烈亭”三字该由谁来写。
书院中字写的好的人很多,且不论李承修、老先生、王维这等书法功底深厚的先生,就是学子中也有颜真卿、许远这样的佼佼者。就是李泌,那一手“颜筋柳骨”现在也是有模有样了。
李承修觉得,写这三个字的人应该是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他先是找了裴旻,裴旻先是说了句“不敢班门弄斧”,又说了句“那将士只是众多战死的将士中的一员,我好像连他的名字也没有记住”。
看着一脸羞愧的裴旻,李承修就想着战死的将士千千万万,这做将军的记不住每一个人的名字倒也正常,就说了句“既然没记住,就当是无名吧”。
李泌知道此事后,面色肃然,对着父亲说道:“那碑就叫无名英烈碑,碑文上写上这样一句话,为大唐开疆辟土,抵抗侵略的英烈们永垂不朽。”
李承修说了一声“善”。
碑文是由李承修亲自撰写的。再经过书院所有先生们的润色,那碑文就是相当的肃严大气。上面除了李泌说的那句话,还有诸如“铁甲铮铮,马革裹尸”的话。还有武明娘添加的“阿耶阿娘盼子归,不见鸿雁捎书来”的话。
总之,碑文中豪情和柔情并列,事迹与生平同存,让每一个看了碑文的人都心生对大唐将士的敬意。
碑文最后写道,建亭记及撰文撰写者,青上书院众先生学子也。
这意思就是建造英烈亭和立碑这件事,是书院所有先生和学子们合作的结果。
李承修原本不想这样写,可李泌坚持这样写。他的理由是,这件事书院上上下下的人都出力了,就该这样写。
这理由很充足,也就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当然,除了李承修以外。
作为书院的院长,李承修原本想把这件事揽到自己一个人的身上来。
因为作为一名帝国的前官员,现在的待诏之身,他清楚的知道,为无名英烈建亭立碑是大唐开国第一次。
此事若是深得宫中那位圣人的心意,那一切都好说。
若是被御史弹劾,硬给按上一个越俎代庖、沽名钓誉的罪名,解散书院是小事,连累了这些先生和学子就是大事了。
李泌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从李承修的性格来说,如果因为英烈亭一事惹出了麻烦,那他就会说自己是书院院长,此事是他独断专行,与众人无关。
可如果因为此事深得圣心,李承修就会将书院推出来,好让这些先生学子们也感受一下皇恩浩荡。
他这样想这样做,李泌肯定不愿意。李泌认为,这件事事实如何便如何,不能怀着功利想法,更不用说李承修担心的御史弹劾一事。若是真有御史弹劾,李泌还巴不得呢。
因为李泌知道皇帝不会因为此事生气,不管那些御史的弹劾文书上怎么写,皇帝也不会生气。
如此伟光正的事,皇帝怎么会生气呢?除非他是疯了,或者是燕国公张说所说的“圣人也在犯愁此事”的事,皇帝现在已经不愁了。
那日,李泌去燕国公府上时,张说无意中说过,玄宗正在为兵源一事发愁。因为流民失户的原因,基于大唐户籍制度基础上的府兵制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导致兵源不足,已经影响到了边关用兵。
现在,书院为一名、或者说是所有战死在边关的无名将士建造英烈亭,就是在为皇帝分忧,为大唐宣扬武功。
试想一下,这战死的无名将士都有人祭祀,此事传开了以后,那些戍守边关的将士怎么会不为大唐流血流汗,挥戈荒沙?
此事不治本,却能起到治表的作用。
抄写碑文的事情交给了颜真卿。他那手“颜筋”字体写这碑文再是合适不过了。
工匠们将写好的碑文拓在石碑上后,开始一锤一凿的把那些字刻在石碑上。
“小先生,如果有一日我能纵马沙场,若是战死了,也有这样一篇碑文足矣。”
颜真卿说这话的时候,望着远方,语气甚是坚定。
李泌抬头看了看他,说道:“不会的,你不会死在战场上。”
颜真卿低下头说道:“小先生这样说,那就是说我有机会纵马沙场?”
李泌觉得这人好奇怪啊!不关心自己的死活,倒是一心想着有没有机会打仗。
“有,有。不过,到那时你一定要记住,千万千万要记住,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一声你要上战场了。还有,你记住了,打仗的目的是消灭敌军,不要只想着拼命。”
李泌觉得不这样提醒他一下,他打起仗来一定会死心眼子的硬拼,整个一个求死的打法。
“不拼命怎么能取胜?”
“不拼命能取胜的办法多了。总之,我不想你死。”
“小先生读过兵书?”
“你说呢?”
“小先生一定读过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哦,我看大先生藏书甚多,是不是也藏有鬼谷兵书啊?若是有,能否借我一读?此书传抄至今佚失甚多,不知大先生所藏是否完整------”
“你是知道的,我阿耶视钱财如粪土,却嗜书如命,把那些书看的比我还重要。不过,咱俩关系不错,我可以去试试看,看他愿不愿意将书借与你------”
两人边说边朝前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