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您看…”一群客人围了一个中年男子,在园中散步,想来是饭后消食,亦或者是园中有修造之事。
“这园子怕是要就这样荒废下去,这些竹子还是大夫人在世时栽种,如今竟占据了后园大半,以往种植的花木,倒尽数凋零了,只剩下这竹子围拢住后院,阴阴森森常年不见日光!”说话的人三十开外年富力强,衣装不算华贵,却也干净整洁。
“那就都拔了!”中年男子甩着袖子,单手背后,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不远处的院门上:“月琴还住在这里吗?”
“是!”青年男子再次低头应道:“三小姐一直住在后院!”
“哦!”中年男人越过院门,沿着青石小径依水而行:“这么一大片地方,在这里荒废着,不如辟出来一块,盖处静室,让大公子在这里温书吧!”说着中年男人头也不回的转向东厢而去,身后的数人,有跟随而去的,有留下来踏看地方的,也有转过角门,出去寻找工匠的。
“老爷!”东厢房一带房屋整洁,人员密集,饶是如此,此时的书房内鸦鹊不闻,中年男人正伏案写字,来人唤过一声,便侍立一旁,静等主人开口。
“什么事?”男人停下手中毛笔,却并未抬头,片刻后方缓缓放下毛笔,坐向身后椅子。
“总管请您过去一趟!”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厮,双目低垂,轻声慢语,并不敢十分靠近桌案。
中年男人眉头微皱,抬起右手抚向右侧脸颊:“哦!让来福去一趟吧!”
“不!总管说请您亲自去一趟!”小厮仍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哦!”中年男人放下右手,看着门前小厮:“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人不知!”青年小厮躬身站在原处,双目注视着地面做入定状。
“那前面带路吧!”中年男人起身双手背后,大踏步往门外走去,时值正午,除了几个守着主人的丫鬟,院落倒显寂静。
刚出院门,便有人从侧门跟了上来,中年男人原处站定:“你不是跟着宣义出门办事了吗?怎么站在这里?”
“总管正是让小人等在这里,给您带路!”此人一从后面跟上,之前的小厮便瞅了个空,远远的落在了两人身后。
中年男人往后看了看那小厮,又看了看眼前那人,嘴角轻笑:“让你们打扫一个园子,竟这么难!哼!养你们有什么用?!”说完双手背后,头也不回的往通往花园的夹墙走去。
两人忙从身后追了上去,被主人训斥,两人并不敢反驳,只紧紧的跟在主人身后。
不多一时便到了那处修林茂竹之所,在这样燥热的午后,此处倒让人莫名的心生凉意,暑热顿消。
“老爷!”总管宣义见中年男子走来,忙迎了上去,中年男人面色阴沉,并不搭话,越过男子,直走到后院院门前:“这两天你倒是逍遥自在了,这林子你动了哪里呀?这院门马上都看不见了!这竹子就那么难砍吗?!”
“老爷息怒!”总管一躬到地,往前两步:“请细听!”
中年男子闻言,面露疑惑,斜眼打量了下四周,又看了看身后院门:“听什么?大白天的难道还闹鬼不成?!”
一旁站着的三人悄悄的递了个眼神,总管上前回话:“下人们之所以迟迟不肯动手,便是因为还未等动手,家中便频发意外!吓的找来的工匠们,都不敢靠近这院子!”
中年男子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三人,确定三人不像是在开玩笑,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院门:“是三小姐捣的鬼?”
三人再次悄悄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总管代为答话:“小的们从未见过三小姐出门!也未见过小姐的尊容!”
“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能抛头露面!自然是听见你们在这里施工,自行回避了!”中年男人脸上一松,理所当然的说到。
恰在此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阵嬉笑,咋听起来,令人背上一寒,顿觉毛骨悚然。
“什么人?!”中年男人厉声问道,脸上已是苍白了几分。
林森竹茂,唯有清风应和,刺眼的阳光并透不进这枝繁叶茂之所,中年男人环视了下四周,心头略定,指了指院门:“给我去敲三小姐的院门!”
“是!”总管应和一声,却是身后的小厮走上前来,抬手敲响了院门。
骨节敲击门板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林中,听在耳中,更似被放大了几分,不知从何处惊飞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在空中短暂飞行后,便又找到了新的栖息地。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的看着空中飞起的翠鸟,有些怀疑刚刚那一声嬉笑是否是自己听差了?
见门内没有动静,中年男人抽回身后的右手,指着院门喝道:“再敲!”
小厮依言,力道更加大了几分,门板被敲的震天响,这声音想来能把任何沉睡的人唤醒。
中年男人莫名的心头烦躁,看着紧闭的门板,在原地踱起步来。
院门猝不及防的从身后拉开,中年男人猛的回过头来。
一青衣少女依门而立,两侧松松的挽了个发髻,脑袋后面只简单系了根绸带,一张小脸白里透红,中年男子咋见之下不由的一愣,都说夫人刻薄这个三女儿,此时看来却是气色极好,只是一脸的娇憨,大有春睡捧心之态,中年男人的脸上自多了一分不悦。
“你在干什么!?要这么许久才来开门?!”中年男人提步便往里走,一面在院中打量:“怎不见你的贴身丫鬟?”说着一脸狐疑的回身看着青衣女孩。
“我在后面种竹子呢!没听见!”女孩撅着小嘴,举起沾满泥土的双手,证明自己没有撒谎,一面越过中年男人,走到水井边打水净手。
“种竹子?”男子脸上的不悦更添一分:“我刚命人把竹子拔去,你却在这里种竹子?还有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
女孩一面擦手,一面满不在乎的撅了撅嘴:“你又没让人通知我!再说了,你们把梅姨弄走,也没跟我说一声呀?一天三顿饭,勉强能送两顿,还都是剩的凉的,不种点竹子我吃什么?!”女孩说着往后一倒,竟直接躺在了躺椅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决定打个盹。
“你…你…”中年男人指着女孩一时气结,回头看向身后三人:“谁把梅姨叫走的?!后院一直是谁在送饭?”
总管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小的不知!”一面偷眼打量大大咧咧躺在躺椅上的少女,人都说着三小姐痴傻,此时看来不独痴傻,还完全不懂礼数,好不容易跟老爷相见,却一上来就惹老爷动气,岂不是个蠢人?
“那就是谁有空谁送喽!想不起来也就罢了!”闻言少女抬了抬眉头,直直的看着父亲:“父亲又何必生气,本来就是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这突然惦记上了后园,想盖静室就盖静室,只是既不曾通知女儿,想来不怎么相干,此时女儿倒是好奇父亲为何站在此处?”
中年男人看着目光清朗的女孩,这哪里像是夫人口中的痴傻女儿?
只是女孩何时清醒,竟无人通知,此时更是言词咄咄,丝毫不把他这个父亲看在眼里。
初见之时,见女孩出落的亭亭玉立,心底自是生出了几分指望,此时一番言谈下来,父亲心头的一腔热忱,却是被兜头浇灭!
“既然你已经知晓,那静室就盖在你左近,以后你大哥进园温书,你只不要打扰便可!”中年说着斜眼瞟了下女孩那张清冷的脸,大觉多留无益,拔腿便往门外方向走去,路过三人身边,却似觉亏欠,不由得交待道:“你!安排个稳当的婆子,专门给三小姐送饭!”说着回头看了少女一眼:“只是这竹子就不要种了!回头好好学学规矩,将来好找个婆家!免得将来孤老!”
“多谢父亲!”女孩款款从椅子上起身,福了福腰,中年男人疑虑的看了眼少女,到底掉头急步走出了院门。
“老爷!您看这是?!”三人犹豫不决,由总管开口询问。
“看来三小姐并不知情!你们派几个胆大的人,往林子里探一探,有什么消息再通知我!尽快施工!”中年男人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又交待道:“三小姐门前派个稳当的人拦着,没事不要打扰,更不要在门前议论!”
因心里想着三小姐身边无人侍候,当下回到内宅,三人在内院前止步,老爷单独进了夫人卧房。
见老爷突然回来,有丫鬟急急迎了上来:“老爷!夫人正休息呢!”
中年男人猛的站住,盯着那丫鬟的脸:“这么说我打扰到夫人休息了!?还是说你们一心想偷懒?!怕老爷我回来你们受累?!”
“奴婢不敢!”见老爷一脸怒色,丫鬟惊恐之下,连忙跪倒在地。
“不敢!哼!”老爷忿忿的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这里门帘一掀,夫人早迎了出来:“老爷这是要到哪去?”
男人淡淡的瞥了眼夫人,当下收回刚踏出门槛的右腿,转身坐到椅子上,夫人忙眼神示意,丫鬟领会,起身去准备茶水。
夫人由一个丫鬟扶着,在老爷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老爷这是在哪里受了气?这大热的天,怎不好好休息,回头冒了暑气,身体可受不了!”
“夫人倒是好福气!自然记不起这许多事!我只问你,三丫头现今由谁侍候?”男人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夫人忙站了起来,亲自从丫鬟手里接了蒲扇,殷勤的给老爷扇着:“三丫头老爷又不是不知道,任谁也侍候不了,那个梅姨我瞧着是个懂事的,可谁知前天求了她表姐,万般的不愿侍女三丫头,此事我也是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