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纪的儿子叫纪伯长。
当年因为家里太穷,实在吃不起饭,于是他将儿子送去嵩山少林寺当和尚。
纪伯长打小开始练武敲木鱼,一敲就是十来年。
如今河南匪患成灾,李自成大军就盘踞在开封府附近,少林寺也不安全了。
老纪就将儿子接了回来。
一路上,难免遇到小股流寇劫掠路人。
眼看着流寇挥刀砍来,老纪吓得风湿腿犯了,走不动道,闭目等死。
却见儿子纪伯长,一拳一个小贼,竟徒手折断贼人的大刀,将那几个流贼打得满地找牙。
老纪知道,儿子出息了!
若是有关系,完全可以让儿子去京营吃军饷。
可他找了许多关系,因为没钱送礼,只能将儿子带来侯府打下手。
待自己干不动退了,再让儿子接班当队长......
想象是美好的,没想到老国丈一句话就要解散守卫队,父子俩一同失业,如同天塌地陷。
很快,老纪带着儿子来了。
“你就叫纪伯长?”
周鉴打量了一下眼前朴实无华的汉子。
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脸庞棱角分明,看起来憨憨的,一看就是未经人事的老实人。
周鉴特地朝他下面看了一眼。
没看出来有什么特长。
“小人纪伯长,见过少爷!”
“嗯,你有什么本事?”
纪伯长道:“俺会罗汉拳、大洪拳、金钟罩、铁布衫,一指禅,刀枪剑戟也会一些。”
“那你会易筋经吗?”周鉴好奇道。
纪伯长点头道:“会!”
易筋经源自秦汉时期术士的导引之术,于唐宋年间传入少林,成为僧人们打坐参禅之余,活血化淤的健身功法。
纪伯长入门两年半就学了易筋经。
老纪忙催促道:“会就快给少爷展示一下啊,傻站着干啥?”
“哦......”
纪伯长应了一声,单手撑地,摆了个卧虎扑食的姿势,身体逐渐倒立,仅以两指撑地。
“好好好!快下来,别把脑子晃晕了。”
周鉴略显失望,赶紧叫停,担心他脑子里的水流出来。
眼瞅着少爷不感兴趣,老纪心中一慌,叫道:“少爷,他还会徒手断刀!”
“哦?”
周鉴半躺着,伸手道:“请展示一下你的才艺。”
老纪二话不说,抽出自己的腰刀:“儿子,来,弄断它!”
“爹,这把刀跟了您十几年了......”纪伯长不忍道。
老纪何尝不心疼,但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只得咬牙道:“废话少说,快弄断它!”
“哦......”
咔嚓一声,腰刀应声而断。
“卧槽!”周鉴陡然坐直。
他原本以为老纪吹牛逼,没想到他儿子真有两把刷子。
就手掌成刀那么一斩,刀断了!
简直离谱!
他有些不大相信,怀疑是老纪父子做局。
于是让老纪再取一把刀来临时试试。
老纪二话不说,跑去门房,很快回来,带来一把同款腰刀。
这是明军军中最常见的雁翎刀,刀身挺直,刀尖处有弧度,有反刃,因形似雁翎而得名。
周鉴接过雁翎刀,竖掌劈下,刀微微弯曲又弹回来,挺结实。
道具是真的,他这才放心,让纪伯长再试断刀绝活,以验真假。
“咔!”
刀刚易手,便被纪伯长徒手劈断,毫不拖泥带水。
“好本事!”
周鉴抚掌而笑,这才相信:“你以后跟我了,月俸五两银子,包吃住,月休四天!”
“五两!还包吃住!”
老纪大喜,从未见过这般好的待遇!
“我儿子终于出息了!”
他眼眶通红,掩面而泣。
这时,门房匆匆来报:“少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的人?”
老纪一惊,以为又是来传旨的太监,匆忙告退,前去敞开大门,准备香案。
来的是一个小太监,却不是司礼监的人。
周鉴认得此人,是东宫的人,太子的伴读太监丘致中。
小太监长得白白嫩嫩的,态度谦卑。
“国舅爷,太子殿下托奴婢传话,说是陛下准了,准备明日在文华殿召见孙传庭。”
“辛苦丘公公!”
周鉴起身,不忘塞给小太监一锭银子。
小太监连称不敢,脸上却是堆满了笑容。
待送走了丘致中,周鉴立刻动身,前往诏狱提人。
纪伯长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
侯府守卫处。
一个守卫四处找东西,挠着头:“奇了怪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刀鞘还在,刀没了......”
见老纪来了,他询问道:“老纪,看到我的腰刀没?”
老纪审视了他片刻,平静道:“没,我的刀也没了。”
“咦,你的刀鞘在,刀也没了......”
那守卫表情茫然,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他继续寻找,老纪如释重负。
......
暗无天日的诏狱。
周鉴背着手走在前头,纪伯长紧随其后,狱中锦衣卫无人敢拦。
“纪伯长……你多大?”二人边走边聊。
纪伯长回道:“小人十八。”
“是十八岁还是?”周鉴停下脚步,转身瞥了眼他下面。
姬伯长道:“小人年龄十八。”
“哦。”周鉴松了口气,险些自卑了。
“我虚长你几岁,以后就叫你小纪吧,可好?”
“全凭少爷做主!”
姬伯长看得很通透,自己只是个打工的,老板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进了牢房,只见孙传庭被铁链捆住手脚,身上压着袋子。
周鉴不由大怒:“说了不准对老孙上刑,他娘的谁干的?”
“是冷千户。”
理刑百户高文采面色不太好,他劝过好几次,结果被骂了一顿。
冷千户见周鉴走了,又开始拷问孙传庭,想从他嘴里掏点银子。
因为按照国舅爷的习惯,每天最多来一次诏狱。
有时候隔着好几天来一次,一天内绝对不会来第二次。
没想到,这次好生不巧。
将孙传庭身上的袋子取下,手脚的铁链仍需钥匙打开。
周鉴道:“姓冷的那厮呢?”
“冷千户在隔壁拷问刘侍郎......”高文采闷闷道。
上午他刚从刘侍郎那替周鉴拷得五万两银子,没想到冷千户不讲规矩,又去拷了一遍。
一天之内两波人轮番压榨,这让刘侍郎家属怎么看?
还会心甘情愿掏银子?
“将他叫来!”
不一会儿,冷千户来了,手上沾着血,满身血腥味。
见周鉴站在那,手里抄着鞭子,他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国舅爷如何又来了?”
“混账东西,谁让你动刑的?”
周鉴扬起鞭子,毫不客气的抽在冷千户身上。
锦衣卫用的鞭子与普通鞭子不同,里面暗辫了铁丝,一鞭子下去能把人打的皮开肉绽。
正常人撑不过五十鞭就会被打死。
冷千户疼的咧嘴,恨恨的看向周鉴,明显不服:“是指挥使大人吩咐的!”
“还敢顶嘴!”
啪!
一鞭子抽在他脸上,顿时开了花。
正欲再打,冷千户一个侧身躲过,顺手抓住了鞭子:“姓周的,我是骆指挥的人,你不要太过分!”
周鉴大怒:“他娘的,反了你!拿下他!”
身后的纪伯长应声而动,上去一个大鞭腿将冷千户撂倒,紧接着欺身而上,点了他身上的穴位。
冷千户浑身又疼又僵,躺在地上难以动弹。
他哪里想到,在诏狱居然有人敢袭锦!
出手这么重,还他娘的会点穴手法!
“啪啪啪!”
周鉴二话不说,抡起鞭子对着冷千户左左右右先来八下。
随后一脚踩在他头上,冷声道:“记住,在北镇抚司,老子才是爹!”
周鉴的官职是锦衣卫指挥同知,高出千户三个品级。
他在锦衣卫里是二把手,且身兼国舅,便是对上指挥使骆养性,也完全不虚。
收拾一个小小千户,跟玩儿似的!
只要他不去锦衣卫衙门上班,就在北镇抚司这一亩三分地,骆养性来了也没辙!
这一刻,周鉴不再低调!
一旁的高文采看得心惊。
内心更多的是喜悦。
冷千户但凡要点脸,肯定没法在诏狱待下去了,到时掌刑千户一职,自己大有希望!
孙传庭见过大世面,这种小打小闹,难入他法眼。
他抖了抖身上的铁链:“能不能先帮我解开?”
“解开!”周鉴大手一挥。
冷千户躺在那无法动弹,高文采忙说:“我来找钥匙!”
他忙活一阵,却见冷千户身上有一大串钥匙,还得一个个投。
纪伯长默不作声走上前去,握着孙传庭身上的铁链,两臂猛的用力。
铁链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孙传庭惊道:“这是谁的部将?”
“我的!”周鉴自豪的挺了挺腰板。
孙传庭道:“周老弟,你的手下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周鉴摇头道:“我的手下都是猛人,这是最差的一个,最厉害的那个,吹口气就能把铁链吹断!”
孙传庭面色一沉:“别他娘的吹牛了,你来做什么?”
“带你进宫。”
“进宫做什么?”
孙传庭目光狐疑,下意识的闭起了双腿,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妻妾们。
周鉴背着手道:“想什么呢,带你进宫面圣!”
“陛下要放我出去了?”
孙传庭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此刻像是被点燃的明灯,熠熠生辉。
“何止放你出去,等着升官吧!”
周鉴哈哈大笑,抓住他的手:“咱们先去聚贤楼,你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日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