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生命力似是去掉八九成,满头苍苍白发仿佛七八十岁的垂朽老者。
面上的苍老沟壑如刀如刻,眼角皱纹展开,目光中潭水般平静。
坐在轮椅上,他的右腿空空荡荡,露出来的小腿粗细程度也绝不正常,肌肉萎缩许多。
头顶血条:【30】
江游面容微动,“李叔。”
“干什么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我身子健康着呢。”
李洵光反倒轻笑两声。
江游苦笑回应。
“小许你先去忙吧。”李洵光向身后人说道。
“好的李巡使。”帮他推着轮椅的青年点点头。
“还傻站着,你过来给我推。”李洵光瞪了下眼。
“我也是伤员好不好。”江游咧咧嘴。
“看你这状态也就受了点轻伤。”李洵光不吃他这一套,“推我去大厅吧,透透风。”
“好。”
江游照做。
“你刚醒过来?”李洵光问道。
“是啊。”
“做检查了吗?”
“没有。”江游摇摇头,“我感觉状态还可以。”
“还是检查下好些。”李洵光开口道,“你小子可以啊,听他们说,关键时刻你倒是没少出力。”
“害。”
一说起这些,江游就忍不住回忆起那日的惨烈景象,“多亏前辈们帮助,否则仅凭我一人远远不够。”
李洵光笑而不语。
二人路过一间间病房,透过带着玻璃的房门,可以看到里面走动的人影,还有那岌岌可危的血量。
“吃了神息碎片后,有什么感觉?”李洵光问道。
“感觉还可以。”稍加迟疑,江游开口道,“幸好有它加成,不然,最后我就算拼命也不见得能近身。”
“你小子有福,根据研究院的推测,那东西价值可是极高,将来不要浪费这份资源。”李洵光道。
江游点点头。
二人来到大厅处,站在落地窗前,能够看到下方风景。
“李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良久,江游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李洵光十分坦然,“这一仗打完,我身上的担子也卸下去不少。将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呢。”
说着他露出几分可惜,“我想环游大周,现在来看,有些困难。”
“给您接到北都去?离得近也方便照看。”
“再说,不急。”
玻璃窗上倒映出他此刻的憔悴模样,李洵光瞥开目光,笑道,“倒是你俩什么时候生个娃,让我临终前能抱上个,恩……侄子的孩子该怎么称呼来着,侄孙是吧?”
“不急。”江游直撮牙花子,“反正您临终前肯定能抱上……不对,这话晦气。”
李洵光笑了笑,随即正色道,“吞服神息碎片,你的身躯也会沾染神息,将来再行突破,或许会无法自然诞生子嗣,就算超凡手段也不见得能起到作用。”
江游微微皱眉。
尽管娶妻生子这个话题对他来说确实有些遥远。
不过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和同类产生生殖隔离……
这事想想就离谱。
“具体的你自己把握吧,希望我能活到那一天。”
大概真是生死一线走过一遭。
加上生命力的大幅度流逝,李洵光倒是对这些格外关注。
“李叔你别总乱说。”江游拍了拍他的肩膀,“方哥呢,他情况怎样?”
“还在昏迷中,暂时死不了。”李洵光回道。
“那……霍勇呢?李叔你知道他吗?”江游再问。
“之前略有耳闻,不认识。现在看来,是苏先生的后手。”李洵光说道。
“他呢?”
“死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只是听到这二字时江游依旧忍不住微微失神。
“死了。”他喃喃。
“是的,死了。”李洵光唏嘘,“他体内压缩着强污染,近距离与神息进行战斗,在那种战斗强度下,他自然无法活下来。”
这一场战斗,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活下来。
神明随手一击,那浓烈神息覆盖在身上,就有可能致使重伤。
重伤怎么办?
退出战斗?
要是战况危机,你的能力能够派上用场呢?
那就直接磕下遥望,付出最后的力量。
难怪半月前,大周会议前夕所有人进行聚餐,酒水畅饮。
那怎可能是一场普普通通的聚餐。
分明是奔赴战场前的临行饭!
大周会议,共同商讨出一条条政策,事后进行严苛的大清查。
就是因为巡夜人们没有人知道,这一趟战争结束,到底还有几人能够返回。
他们只能竭尽全力,力所能及的准备好一切。
“李叔,我听说在大会上,司主,战将们还打了一架?”江游喉结浮动,轻声问道。
“恩。”李洵光没有遮掩。
“聚集地甚多,不可能所有巡夜人出战,最高战力出动七八成,留下部分继续镇守聚集地。”
“他们在争夺出战名额?”江游喉咙干涸。
“是啊。”李洵光浅笑,目光中涌出几分光泽。
那是生于这个时代的骄傲。
“大周百年会议,八百人全员请战。”
“超凡不退,愿战死沙场。”
——
江游恍恍惚惚的回到病房。
这一场大战,牵动着整个大周。
他见证了历史。
不。
准确的说,他参与到了创造历史的过程中。
江游深深吸气。
嗡……
身旁,一道身影浮现。
“老胡?”江游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躺回到床上,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直勾勾看着他。
“在你靠近主战场时,亡魂位格自动汲取了周围的魂灵,现在我们那几座山头出现了不少陌生面孔。”
胡子叔知晓他想问什么,主动说道,“有的已经清醒了过来,有的还在沉睡当中,还好位格没有直接将他们吞噬。”
江游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目光微凝。
“那里面有没有老霍,就是一个憨憨肥肥的胖子,你见过的,北都教官,穿着一身特大号特战服。”
“……”
二人对视,老胡目光平静。
沉默中长久的对视。
江游张开的嘴逐渐合上。
嘴唇蠕动,他没能再说出话来。
他知晓。
那个圆滚滚胖胖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时长乐乐呵呵拍拍他肩膀,有时还会认真教导他各类超凡技巧的胖子;
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只有被人欺负,不会欺负别人,在食堂喜欢点两份饭,爱吃青菜不爱吃肉的胖子;
那个背负了十年骂名,受人唾弃,被人戳脊梁骨骂着祖宗十八代,从没有还过一次嘴的胖子。
大抵。
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