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吗?”夜英弦一回到千手门的据点,就不客气地把红妆从别人的背上扯下来,丢到地上,问千手门里的大夫。
红妆被他丢到地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哼都不哼一声。
背着她的千手门男子蹲下,将红妆翻过身来,红妆紧闭双目,没有半点血色,他伸手戳了戳红妆的脸颊,吓了一跳:“身体都硬了,该不会真的死了吧?”
红妆身上的衣服,因为中了飞镖而没能及时止血,早就被鲜血染红了,现在,血不再流了,她也跟死人没两样了。
“还有一点气。”大夫给红妆把过脉后,说道,“不过,我看也是凶多吉少了。”
夜英弦道:“乔大夫,我有话要问这个女人,在我问完之前,不知乔大夫能否让这个女人活着?”
问完之后呢?这个女人就可以死了。
他并非不懂得怜香惜玉,但对叛国者,他永远不会心软。
千手门众人面面相觑:王爷似乎很恨这个女人啊?王爷居然会如此厌恶一个女人,真是少见!
乔大夫:“她伤得太重了,请各位先将她抬到床上,我全力救治,能不能活命,现在不好说。”
两名男子过来,将红妆抬到内室的床上。
乔大夫道:“男人都出去,婉儿留下来帮我。”
千婉儿是千掌门的宝贝女儿,也是门里唯一的女子,只有她适合照顾红妆了。
房门关上,乔大夫和千婉儿留在房间里给红妆看伤。
千婉儿将红妆的外衣脱下来后,倒抽几口冷气,伤者背上的几枚飞镖刺入很深,肯定伤到脊椎了,但这几道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伤者肩部、手臂和背上的十几个小窟窿。
这种花生般大小的血窟窿,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就像是被岩浆溅到一样,血肉被融掉了。
她压下惊疑,将红妆全身都检查了一遍后,确定了红妆身上所有的伤口,就背上的三枝飞镖加那十几个血窟窿,她很疑惑:致使是刚死不久的死人,身体也不会这个样子,为何这个女人的身体僵硬冰冷至此?
这个重伤的女人,太奇怪了!
她将红妆身上的伤情告诉了背过身去的乔大夫,乔大夫让她将红妆的身体遮住,只露出受伤的地方,这才转过身来,给红妆治疗身上的伤口。
那十几个血窟窿虽然触目惊心,却不致命,消毒和清理过后,往窟窿里填上金创药,再贴上膏皮,以后就等着血窟窿自行生肌就行,但背上的那三枝飞镖,却刺得很深,其中一枝,几乎深及心脏。
乔大夫非常谨慎,非常专注地拔出一枝飞镖,鲜血喷了他一脸,红妆却还是一动不动,对这种钻心刺痛的疼痛没有感觉。
乔大夫见王爷对这个女人没有好感,也没有什么怜悯之心,乐得一口气将三枝飞镖拔出来,然后往伤口狂填金创药。
处理完这些伤口后,他抹了一把脸,又去探红妆的脉搏,暗暗吃惊:这女人的身体,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在没死,又没有用麻药的情况下,居然哼都不哼一声?再怎么昏迷,也不可能对这样的剧痛没有任何反应吧?
一边的小炉子上,药汁已经熬好了,千婉儿端过来,和乔大夫一起给红妆灌下。
在被灌药的时候,红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千婉儿甚至不能确定,这个女人真能消化这些药吗?
忙完之后,乔大夫走出房间,伸出三根手指,对夜英弦道:“这女人只剩半口气了,三天!她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三天时间,撑得过去就活,撑不过去就死。”
夜英弦冲他抱拳:“多谢乔大夫!”
他希望“梁红叶”能活到他问完话为止,但如果老天不留她,那也是她死有余辜。
房间里,红妆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但她的意识,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只是,剩余的这点意识,已经很淡很淡了,淡到随时会湮灭。
但她撑着这半口气和半分意识,不让自己彻底被黑暗吞噬。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可是她不想死!
就像那天晚上,她残破的身体被丢在荒山里,漫天的泥土落在她身上时,她仍然强烈地想活下去。
还有那么多,那么重要的事情没能做,她怎么可以死?
她要撑下去!誓死撑下去!
一夜过去,她仍然昏迷不醒,而逍遥王府着火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全城。
夜九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知道不对了:会是梁红叶出了意外吗?
他知道影如霜一定在全城布上天罗地网,等着他出现,他没冒这个险,而是让其他探子去打听王府的消息。
西凉在郦央安插了很多探子,剪影军在郦央也有自己的秘密探子,有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动用这些资源。
一天后,探子将打听到的消息报给他。
苍巴进了王府后,王府就起大火,太蹊跷了,会不会是梁红叶出了什么事?
他有些寝食难安,担心起她的安危来。
她能出什么事呢?逍遥王府虽然很危险,但影如霜要对付的是他,而不是梁红叶,梁红叶又是乔装打扮入府的,出生入死都不知多少次了,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可是,他抬头看阴霾的天色,他心底那股浓重的不祥之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让探子想办法跟梁红叶联系,自己则焦急地等待梁红叶的消息。
夜深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辗转很久以后,才沉沉地入睡。
梦境,像一张无形的、黑色的大网,慢慢向他打开。
他孤独地行走在黑暗的梦里,走了很久很久以后,前面出现了一缕亮光,他对这样的亮光,并没有向往和欣喜之情,甚至觉得亮光的尽头,会是比黑暗更绝望的存在。
但是,无论他如何转向和逃避,亮光就在前头等着他,他无处可去,只能往亮光的方向走。
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黑暗没有了,前面,是满满的光明。
虚无的光明。
他又在光明里走,然后,前面,出现了什么东西。
他讨厌光明,虚伪的光明,所以,他往前头走去,觉得看到什么,都比被困在光明里好。
前面……竟然是一座坟墓。
一个独孤的坟墓。
他看到这座坟墓,突然就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惧,就像那天晚上,他在皇宫深处的山头上,亲手刨出红妆的尸骨一样,那种绝望到骨子里的恐惧感……
他想走,拒绝面对那座坟墓,然而,他却无法转身,无法停下脚步,甚至无法闭上眼睛,只能眼睁睁地往那个坟墓走去,就像当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妆的尸骨,却无能为力一样……
走到坟墓面前了,墓碑上的字,映入他的眼睛:爱妻红妆之墓……
然后,他又听到了隐隐的哭声。
墓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盘腿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坟墓,身影孤独而萧瑟,就像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而低低的,若有若无的哭声,就逸于他的唇间。
那个人的身影,为何如此熟悉?
他走到那个人的面前,震惊地发现,那个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他悚然,转身,竟然能清楚地透视到墓里的人。
坟墓里,静静躺着的,竟然是……梁红叶……
但是,她的脸,竟然跟记忆中红妆的脸庞,几乎一模一样……
啊
他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坐起,满天大汗,心脏跳得很厉害,几乎要蹦出胸口。
然而,那种在梦境里感受到的恐惧感,还是如影随形,并没有因为他的清醒而消除,甚至,他觉得刚才所看到的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一样,似乎,他只是进行了一场诡异的时空旅行……
那种真实到骨子里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种恐惧……他永远不想经历梦里所看到的一切。
他想要的结局,只有死,跟她在地下相聚,而不是继续痛苦地活着。
他一定不要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而梁红叶,是不是真出意外了?
两天又过去了,被派去逍遥王府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了,他们没有联系上梁红叶!
他们与梁红叶之间,有着非常隐秘的联络方式,但他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就是联系不上,因此,梁红叶很可能是出事了,无法联络和回应他们。
夜九听到这个消息,重重地跌坐在椅子里,脸色,泛起淡淡的青灰:她……真的出事了!
在影如霜的绝对领域里出了事情,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梁红叶……现在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她会不会像他当年一样,落入影如霜的魔掌,被囚禁起来了吧?
否则,她会步上红妆的后尘……
想到这里,他猛然站起来,不让自己再想下去了,出去。
他要去找梁红叶,不管她是死是活,他都一定要找到她的下落。
此时,三天大限已过,千手门的据点,红妆终于醒了,
然而,逃过死亡威胁的她,比死亡好不了多少。
她的脊椎骨被刺伤了,还有一根肋骨被刺透,加上其他伤口,至少三个月不能起身。
就算她将来能起身,也会在很长的时间内承受腰骨的疼痛。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终于又活了下来。
红妆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世界,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