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笙摇了摇头:“这门功法再怎么厉害,和我会因此而死又有什么绝对的直接联系?”
方未明有些惊讶的看着荀笙,在绯红大陆上,人们对于那些神圣化的符号,有着近乎神圣的崇拜。这种想法一点儿不辩证,就像你不能因为一个人长的好看,然后以此评价他的人品。也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武力强大,就觉得这个人的德行也高尚。
就像荀笙前世见多了无脑追爱豆,或者觉得美帝国主义就是人类灯塔的人,对于这种心态,荀笙是极其厌恶的。
显然,荀笙的这种言论在方未明的眼中,和常人有些格格不入。这也恰恰激发了方未明对荀笙的兴趣:“那我给你讲讲这套功法的原理吧。说来也简单,闷屁这套刀法就是积蓄刀意。一个人的真气再强大,也是有极限的。毕竟丹田和经脉的容量就这么大。可是,一个人的心智却是没有界限的。虽然一个人的经历,所处的位置,生长的环境这些东西都会对一个人的心智造成影响。但是只要自我训练,乃至自我催眠,这个所谓的极限可以不断拔高。”
这话听着玄乎的很,荀笙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意思是,这把刀可以把人所谓的意念积攒成实际的力量爆发出来?”
方未明点了点头。
得到方未明的解答,荀笙非但没有就此相信,反而下意识有些排斥的说道:“这不是唯心主义么?”
方未明听到“唯心主义”这个词的时候,有些疑惑的看着荀笙,似乎是想要得到荀笙的解释。让荀笙有些意外的是,方未明此时的眼神无比清澈,竟然让荀笙生不出来反驳的念头。
下意识的,荀笙就给方未明解释了一些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区别,甚至还牵扯到了一些辩证法的观点。当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荀笙也只是稍稍的讲了一些浮于表面的东西而已。
听了荀笙的解释,方未明却不由的笑出了声:“按你所说,这个辩证唯物主义,是相对而言最合理的一种认知手段。可是这辩证唯物主义都要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存在的东西即有其合理性。你解释不通真气的来源,那真气就是虚幻不存在的么?”
荀笙老脸又一红,在方未明面前,自己似乎经常犯一些低级的错误。但是细细一想,其实只是方未明每次都能把自己逻辑中的错误一针见血的指出来,才让自己这些低级错误这么明显的。想通这点,荀笙有些胆寒。
看到荀笙的表情接连变化,方未明也懒得问原因:“总之呢,你如果练习了闷屁,胸臆又不能舒展,你迟早会爆体而亡。除非有一个超越宗师的人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为你调节身体,否则你命不久矣。”
听到超越宗师几个字,荀笙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当今天下,宗师境界的才几个人。超越宗师?你准备上哪儿找这种人。”
方未明摆了摆手:“你刚才也说了,这个所谓唯物主义的理论基础就是质量守恒,也就是物质不灭。你刚才提到一个很有趣的理论叫什么来着?”
荀笙重复了一遍:“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打个比方,一只鲨鱼死后,掉到海底,尸体能够喂养很多的小鱼小虾,这叫鲨掉原理。”
“对对对,鲨掉。”方未明点点头说道:“你老婆就是鲨掉的产物。”
荀笙:“???”
方未明一本正经的说道:“或许应该叫未婚妻,你的未婚妻简单,已经突破了宗师境界了。上一代人,总归是留下了几分气运,能够被这一代人继承,毕竟只过去几十年而已。至于武林下一代能否出现超越宗师的高手,不好说。不过,能给你调理身体就够了。”
荀笙一惊,方未明知道简单是自己,或者说李夙夜的未婚妻他一点儿不奇怪。但是简单居然就是传说中宗师以上的高手?这么年轻的宗师以上?
荀笙尚在长安代写书信的时候,别说闻所未闻的宗师以上,就是传言中的大宗师,哪个不是那种鹤发童颜的形象?简单这么一个年轻可爱的短发贫乳美少女,会是那种人形自走炮一样的宗师之上?
荀笙几乎下意识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想要说服简单,让她为我调理身体?”
下一秒,一股由衷的后悔生了出来。
当初,在桃花潭边,自己为什么不让简单直接把方未明做掉?那不万事大吉?
似乎是看出了荀笙的想法,方未明看上去很努力的憋笑了一会儿,这才说道:“逗你玩儿的。”
不知为何,荀笙心下没由来的轻松了几分。
但是下一秒,方未明又说了一句让荀笙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想起来方未明就会觉得头疼脑热的话:“我的意思是,简单是超越宗师的高手不假。可是她不懂闷屁刀法的,怎么可能让她帮你。我的意思是,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又不是没有别的人超越宗师。我也超越宗师了啊,我上我也行。”
荀笙的表情变了变,然后有些僵硬的说道:“倾城大人,你开什么玩笑呢……”
如果说荀笙在绯红大陆上最恨的人,除了那个十四岁就和自己青梅竹马结婚的张二蛋,就是眼前把自己送入狼窝的方未明。要说荀笙心里没想过报复方未明,那绝对是骗人的。可是方未明眼下居然说,他是传说中的宗师之上。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从荀笙心底涌起,带着酸苦的味道充斥在口腔。
方未明没有在意荀笙的表情,而是说道:“至于怎么帮你嘛……你先不要着急,毕竟这是东方天晴和十余位宗师之上的绝世强者创造出来的功法,调理你的身体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你知道的,我的性格,不会平白无故的帮人。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再接下一个任务。只要你这事情做的漂亮,我保你不死。”
荀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倾城大人,说罢,这次的任务既然要以我的性命做筹码,想必没那么简单吧。”
方未明皱了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荀笙苦着脸说道:“之前为了不让你把我秋后问斩,我听了你的,来这龙潭虎穴做劳什子宗主。您是个做买卖的好手,既然愿意出手保我性命,我猜怎么也是个赌命的活计。”
方未明一脸不忿的说道:“狗剩!你误会我了!你要明白,之前让你来太虚剑宗做宗主,前提不是什么秋后问斩,而是诛灭九族,你忘了你意图刺王杀驾了?”
荀笙:“???”
方未明极其精通御下之术,知道打一巴掌须得给个甜枣:“不过看起来你这次接受这个任务挺情愿的嘛,看在你这么上道儿的份上,我就不跟你卖关子了好吧,直接告诉你任务是什么!”
荀笙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几声说道:“那我可得好好谢谢您了。”
方未明摆了摆手,示意周庐内部无比和谐,上下级之间不须这般客套:“这次的任务呢,就是叫你手刃林檎城主。”
荀笙:“???”
方未明也不解释,荀笙就这么一个人保持一个“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的状态很久。
过了许久,荀笙才干哑着喉咙问道:“大人,你该不会是要找个理由,挑起朝廷对江湖的讨伐吧。”
荀笙常读二战史,知道某些宣战理由看起来多么可笑。不过仔细想想,如果自己首当其冲,成了这些理由的制造者,届时武林虽然痛恨朝廷,但不但不会觉得自己英勇,反而会第一时间把自己推出来顶锅。
太虚剑宗对周庐的掌控力再强大,林檎城主也是个外人,人家吃的是皇粮,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
方未明这是真的准备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想到这点,荀笙赶忙说道:“倾城大人,我觉得我还是留待有用之身比较好……我只要坐稳了太虚剑宗宗主的位置,绝对能够拉低整个武林的水准,到时候再和武林开战也不迟……”
方未明眼含深意的盯着荀笙看了很久,然后摇摇头说道:“别忘了,周庐再怎么样,也不过是朝廷的一个机构。朝堂之上的争斗,远比你想象的丰富。我也没说让你大庭广众之下杀死林檎城主,不论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他死了就可以。”
荀笙深呼吸了几口气,暂且平复下心情:“你是说……可是,倾城大人你是宗师之上的高手,百万军中去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应该不算夸张吧。为什么处决一个城主,还需要我动手?”
方未明冷笑一声:“政治斗争直接消灭肉体,这种手段为人不齿。我若是江湖一草莽,别说区区城主了,天下权贵的性命我都能随意采撷。我若是想要继续在朝堂上待下去,需要的不是让人恐惧我,而是让人认为跟随我是正确的。到了所有人都怕我的时候,也就宣告我的政治生命结束了。”
方未明薄如蝉翼的嘴唇抿了抿说道:“不对啊狗剩,以你的见识,这一点你不会想不通的。”
荀笙的表情接连变幻,好像炎热夏天吃完一盆火锅,体内体外都遭受炙热的煎熬的时候,突然一脚踩空落入深潭,求生的欲望冲淡的痛苦,寒潭也带走了多余的温度,使得荀笙处在了一种混沌的清醒之中。
荀笙脱口而出道:“我觉得,以直接杀死别人为代价保全自己的性命,我做不到……”
说完这句话,荀笙很后悔。这种后悔的程度,或许仅次于小时候借住在隔壁张二蛋家,张二蛋的娘要给自己洗澡,被自己拒绝之后的悔恨。
荀笙很担心,自己说完这番话之后,方未明会对自己失望。荀笙知道,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如同幻境,“荀笙”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存在的只有“李夙夜”。而李夙夜这个身份,是方未明给自己的。
方未明如果想要放弃自己,只需要戳破这个梦幻的泡沫,就会有无数人将自己杀死,然后将自己的尸首分而食之。
荀笙几乎颤抖了起来,只是没想到,方未明却温和的笑了笑,将一双手抚上了自己的头顶说道:“没关系的,我以前也有很多事情不愿意去做,但是后来做的多了,我也习惯了。狗剩,你要记住,任何人活下去都是有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