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老狗穿着一身粗麻布的袍子,牵着一条细狗,细狗的口鼻上带了个罩子。身后是几个周庐的曹司,个个龙精虎猛的样子。
此时,几人正在荀笙家门口。
周庐分为三司,分别是主管宫禁和帝都事务的势至司,还有主管情报刺探的观音司,以及镇压江湖的明王司。各司设正副两名指挥使,其下依次是提举、干办、押司、曹司、力士。至于周庐的真正话事人,自然是我们敬爱的皇帝陛下。
老狗的职位乃是明王司的干办。其中一名曹司上前问道老狗:“干办大人,这次任务的保密等级这么高,到底是要做什么啊。既然已经开始执行任务了,就没必要瞒着我们了吧。”
老狗扶额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明王司出叛徒了。代号狗剩的新任押司,于今夜逃跑了。”
几名曹司听后,纷纷给老狗丢了个白眼。那个领头的曹司说道:“干办大人,我前段时间和观音司的人推牌的时候,听说西域那边有一节日唤做愚人节。可是这愚人节可是春日的节日,这早都入秋了,您还在这逗我们玩儿呢?”
老狗回头一巴掌拍在那个曹司的头上说道:“笨蛋,我逗你们玩儿,倾城大人亲自下的文书,那也是逗你们玩儿的么?”
那曹司嘟囔道:“没准儿是倾城大人好面子,故意下这么份文书给另外两司看的呢?”
另一个曹司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儿。势至司那边,每年拉拢他们的朝廷大员海了去。观音司那边也不用说了,每到年关就清一清各种制式暗器还有刑具,出了事儿就当叛徒处理。至于咱们明王司,人家策反咱们明王司的人有什么必要呢?咱和那些江湖门派是死对头,人家可懒得搭理咱们。”
老狗无奈道:“合着出叛徒还是好事儿,还挺值得炫耀呗?”
众人皆道:“出叛徒倒不是什么好事儿,但对方肯下血本策反,也侧面证明人家的工作有意(you)义(shui)啊。”
老狗心说你们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没法反驳。话说昭国有你们这样的官吏,能撑到今天也不容易啊。不过他们说的也没错,明王司虽然有着三司中最大的势力,地位反而是最低的一个。这也要归咎于这么多年来,明王司的工作没取得过什么明显的成就。
不过,如今倾城大人成了提举,一旦想到那位大人的才能和事迹,老狗就忍不住打个寒战。有那位大人在的话,明王司说不定真的有翻身的机会呢……
老狗摆了摆手:“算了,这件事情的具体原委你们也不方便知道。你们只要记住,到时候遇见叛徒,抓捕的时候切记留手,掉一根头发我要你们好看。”
老狗牵着的那条细狗头小腰细腿长,一身油黑的皮毛,看上去就十分金贵。老狗蹲下身子摸了摸狗头说道:“好儿子,今天就看你的了。”
老狗扭过头来问道自己的手下:“今天晚饭都没吃豆制品吧,一会儿谁要放屁我饶不了谁。”
众人急忙点头,老狗摘下那条细狗口鼻上的罩子,指尖在狗鼻子上点了点。这种狗自幼喂食药草长大,嗅觉异常灵敏。过然,不一会儿,狗撒欢似的在荀笙家门口嗅了几圈,探出一条大长腿往东边指了指。
老狗分出去几个人,回到周庐待人去领人封锁其他三门,自己则赶忙领着一众人往东边追去。老狗叹道:“奇怪,他居然会选择走青龙门。”
一位曹司问道:“大人,青龙门修路,加上城墙也在修缮。是城防最不严密的地方,他走青龙门应该不奇怪吧。”
老狗摇摇头道:“你们能想到的东西他就想不到么?现在是四更天,城门要卯时才开。他既然逃跑,就算走的青龙门,也定然会预计到我们会在那里设伏。长安虽没有宵禁,但是最适合出城的时间还是巳时以后。他提前过去干嘛,等着被抓么?”
一个曹司说道:“没准儿他料到我们会这么认为,然后反其道而行之?”
另一个曹司说道:“要是我的话,说不定我料到你们会料到我料到你们会这么认为,然后我反反其道而行之。”
“那万一他料到你料到他料到我们料到他会这么认为,然后反反反其……”
“执行任务期间禁止罗刹国套娃!”老狗打断道:“既然狗子这么指了,那应当就是在青龙街上。”
众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施展开轻功正要奔跑,却没想到老狗怀里的狗子吠了几声。老狗停下身子,把狗子放到地上,狗子立马跑到一个墙跟,然后刨了几下墙。
老狗皱了皱眉:“翻墙?情报上明明显示狗剩是一个书生,身无功名,也没学过武功。没想到他居然会轻功,隐藏的这么深,难怪会被倾城大人看上。”
老狗身为周庐干办,武功自然不弱,翻身便上了屋檐。几个曹司看自己老大上房了,也二话不说跃了上去,几人就在长安的屋檐之间跳来跳去。
老狗怀里抱着狗子,飞跃的速度却不慢。每过狗子虽然一脸冷漠,但是嘴角还是流出来些白浆。身为周庐的狗子,即使晕轻功也要保持淡定。
几人飞奔了几分钟,半空中却突然窜出来一道黑影,一掌印向老狗心窝。老狗眼中爆发出一道精芒,身体在半空中陡然转向。身后那几个嘴上没正行的曹司,却突然真气爆发,朝着那道黑影撞去。
那道黑影和几位曹司撞到一起,空气中像是交响乐一样,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拳拳到肉的闷响。战况异常激烈,但是黑影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几十招过后便向后退去。
几个曹司往前追赶,却不想一个大网从天而降。其中一个曹司掏出短刃划向那张网,却不想那网居然无比坚实。好在几个曹司身手敏捷,配合密切,其中一人钻入网中,身体陀螺似的一扭,自己被网捆缚,队友却得以脱身。
老狗低喝一声:“且慢,你是什么人,用的居然是游龙掌。”
那个黑衣人摘掉了面罩,脱去了身上的黑色外套,露出了一身鸦青色的劲装,胸口处绣着层叠交错的金色纹路。势至司之纹乃威仪庄严相,观音司之纹乃无量应化相,明王司之纹乃大日忿恚相。
老狗惊讶道:“你是势至司的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没错,我等正是势至司力士。不过不是我,是我们。你这次带的人武功不错,但是我们人比你们多。”
屋檐下十几个人闪出来,也纷纷跃上了房顶,在领头的力士身后排成一字站开。房顶顿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领头的力士赶忙扭头说道:“快下去几个,踩塌了老百姓的屋顶,到时候非得从我们月俸里扣!”
似乎是声音大了点儿,脚下的屋里一个男子高喊一声:“大半夜的要死了?有没有点儿素质了?”
随后便传来了男女报复式的粗重喘息。
那力士神情有些尴尬,咳嗽了几声,扭过头来一脸淡然的对老狗等人说道:“武功路数不错啊,不亏是宗门中人。这几年明王司的人办事越来越不行了,居然真让你们潜伏进了长安。”
老狗手下的几个曹司纷纷怒目而视,老狗也怒道:“混账东西,我是明王司干办!”
说着,老狗从腰间摘下一个腰牌丢了过去。那力士一把接住,却险些从房顶上掉下来,幸好身后有人扶住了自己。力士心底暗骂了一句,这种情况对方不应该把真气灌入腰牌,试探一下自己的力量么?这剧情不对啊。难为自己用那么大力气去接,还险些出丑。
力士捏了一把令牌说道:“这牌子仿的挺真啊,城南老王头那里办的吧。前几天爷查封了一个黑赌场,里面不少未成年人就是去那里办的假身份牒。”
似乎意识到自己又跑偏了,那力士赶忙正色道:“今天接到举报,会有几个邪道宗门中人潜伏进长安,图谋不轨。还说你们会冒充我们周庐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我逮到了。”
老狗愣了一下,而后冷笑一声,把怀里的公文掏出来,丢到了力士面前。公文入手,力士也明显一呆,打开公文发现是一份追查令,上面用蜜蜡封了一块区域。这公文的材质不像是作伪,而且蜜蜡的粘连处也没有动过的痕迹。
周庐内部是有密令的,俗称“切口”,密令一共六十条,分别以天干地支组合。力士揭开那层蜜蜡,下面是丁卯两字,也就是第四号密令。那力士心下一慌,难不成今天大水冲了龙王庙?
力士赶忙问道:“丁卯号密令?”
老狗气定神闲的对道:“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势至司力士吓了一跳。周庐的密令十分沙雕,沙雕到了三大指挥使一致认为,就算内部出现了叛徒,供出了密令,对方都不会相信这密令是真的。
对方既然能对上自己的切口,那自然是真正的明王司干办。虽然势至司和观音司都不怎么瞧得起明王司,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可不是假的。
势至司力士赶忙单膝下跪道:“大人请恕属下有眼无珠!我等也是接到了假举报,才会如此行事的!”
老狗倒是没有教训这几人,而是把文书翻到后面,指着上面一幅画像说道:“举报人是不是这个人?”
势至司力士大致了解了情况,不由得心下暗自叫苦,而后答道:“启禀大人,正是此人。”
“人呢?”老狗的声音愈发冰冷。
那个势至司力士说道:“启禀大人,我等不知……”
“你们岂会不知!?”
“回禀大人,为了防止浪费人力,百姓举报之后,周庐出动人员,但是百姓需要以自身相抵,或者暂时抵押财物。若是报假案,会对报案人拘留,或者扣押财务。那个人抵押了一只价值三十两银子的玉镯,也留下了住址,按规矩我们并未扣留其本人。而且当时我们觉得,不会有人花这么大代价调侃我等。”
即使在地球,也存在报假案浪费警力的事情。昭国毕竟是封建社会,百姓举报自然有奖励,但是查明之前,百姓是需要以自身财资做抵的。
老狗舔了舔嘴唇,眼神逐渐锐利起来,像是被家猫抓伤了嘴角的野狗一般。
今晚发生的事情说明荀笙回到家中不久,就去了周庐举报。然后故意引自己一行人到这里,与势至司的人相遇。他也清楚,明王司内部出了叛徒这种事情,说笑归说笑,是不会摆到明面上来处理的。
所以老狗等人才会穿着粗布衣服,便装行事。这也给势至司的人和自己交手创造了可能。
势至司的力士说,荀笙拿了一只价值三十两银子的玉镯做抵押。他看过荀笙的资料,以代写书信为生,一封书信撑顶了能赚十文钱。一两银子合一千到一千五百文钱,三十两银子就是起码三千封书信,需要荀笙两年不吃不喝才能赚到!
而且之前周庐派人盯梢,荀笙也是花钱雇了一些地痞,硬生生把周庐的临时工揍晕了。
拿这么大的代价,拖延了自己一刻多钟的时间。若非自己反应及时,恐怕还要耽误更久。难怪这个荀笙能被倾城大人看上,果然是个狠人。
老狗懒得与几个势至司的人纠缠,怀抱着狗子,带着手下几个曹司赶往东边。
却不想到了青龙门附近的时候,老狗怀中的狗子却叫了几声。老狗赶忙停下,从之前开始他就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老狗撒开狗子,狗子狂吠着蹿了出去。老狗和几个手下赶忙追了过去,映入眼帘的却让老狗有些崩溃。
一只毛都硬了的老猫,脖子上绑了一根细棍,细棍的顶端是一小块油乎乎的肉。那只老猫此时正在狗子的脚下疯狂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