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雨飘摇,卓不凡的心也随着风雨飘来荡去,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那枚金针。那枚金针捏在医仙杨伯远的手里已经一个时辰了,这是一百零八金针之中的最后一枚。这一针下去,便再没有挽回的余地,杨不悔是就此打开被封闭的魂魄还是就此永远沉睡,全在这一针上。
杨伯远行医以来,第二次双手颤抖了。第一次是给他的夫人,这一次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失败一次就失去了一生中最挚爱的人,这一次他不能再失败了。楚山寒站在一旁,紧张的揪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却不知道师弟这一针究竟什么时候能够落下去。这一针下去之后,不悔这孩子能否醒转过来?由一百零八味稀有药材炼就的还魂丹已经给不悔服下了,一百零七枚金针也已经布满了不悔周身,现在就差杨伯远手上的那最后一枚。
终于,杨伯远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金针缓缓插入杨不悔的眉心。紧接着,只听楚山寒口中一曲还魂咒唱响了。在悠远的咒语声中,楚山寒和杨伯远足踏七星阵,两道银光自两人指端射出,化为两根游丝穿过一枚枚金针,一百零八枚金针按照一种极其反复的次序,被两根银丝串联起来,每一枚金针针尾爆出一小朵银光,只见一片银光闪烁,犹如满天繁星降落在杨不悔的身上,一股奇异的能量在杨不悔身上流转起来。
茅屋之中,三个男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杨不悔。只见银光逐渐暗淡下来,最终消失在金针尾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杨不悔依旧纹丝不动,像一尊白玉美人般静静的沉睡着。杨伯远只觉眼前一黑,扑通坐倒在地。楚山寒脸色一片灰白。他颤悠悠的扶起杨伯远道:“师弟,师弟,你不要紧吧?”
卓不凡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踉踉跄跄走到床前,望着杨不悔白玉一般的脸庞,一行清泪滴落下来。“苍天啊你要耍弄我到什么时候?!”一声嘶吼冲出卓不凡的胸腔,无限悲愤涌了上来。只听得卓不凡狂叫一声,一转身冲进了暴雨之中。身后传来杨伯远苍老而虚弱地声音:“不凡!你去哪里?”
是啊,去哪里呢?卓不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只知道一片杀机在心中翻腾不休。
谁也没有注意。卓不凡滴落的眼泪慢慢渗入了杨不悔的身体之中,消失不见了。而另一种不为人知的变化悄然在杨不悔的体内升腾起来。窗外大雨瓢泼,一阵寒气涌入茅屋之中。
不知何时,一条比烟雨还淡的身影飘入了医仙谷,向着茅屋掠去。
大殿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山风吹得雨丝不住地飘进大殿,天色阴霾。淫雨纷纷。然而天风道长的心情比这糟糕的天气更坏。天风道长刚刚送走的冒雨前来地禅动大师。
禅动大师带来一个消息:少林禅院发出帖子广邀天下修真之士共聚少林,以抗重现人间的魔君燕西行。这样地帖子已经传遍了修真门派,但唯独青城派没有收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胡不归是魔君燕西行义子的消息也一并走漏了吗?
究竟是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的呢?当天胡不归回来讲述此事的时候,在场的便只有自己和三位师弟以及梅轻雪和张富贵。这几个人中是决不会将消息透露出去的,那么少林禅院的消息究竟又是从何来的呢?
原想着待胡不归他们查到那妖人下落之后,便叫他远走高飞,却谁料到先前担心的事儿竟然来得这样快,这少林禅院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呢?
天韵师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去了医仙谷劝说卓不凡。天风道长已经与天兵、天雨俩个师弟商量了好一阵子了,却没有半点头绪。最后,天兵、天雨两位道长只得各自回山。约束门下弟子,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场风波。
而天风道长则独自坐镇清虚殿,望着下个不停的雨水出神。
这青城山上似乎真的有个内奸,否则上次那妖人怎么能无声无息的溜进被灵韵大阵包围的青城山?而这一次的消息又在胡不归他们走后就泄漏了出去,这一切似乎都在说:青城派内部一定是有一个内奸的。这也是天风道长最不愿意看到地。自上次夜魔率部围攻青城山那次大战后。看着伤痕累累的青城弟子,天风道长实在是不忍心从这其中找出一个奸细来。
突然一声微响,一道白光射向天风道长。天风道长两指如电,稳稳擒住了那物,却见原来是一枚被纸团包裹着的小石头。展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师叔,速来后山。有要事相告。弟子:胡不归字。看那字迹歪歪斜斜,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写就的,却不知道胡不归为何不直接进来说话,难道说有什么需要避人耳目的事要说?莫非是不归已经知道了青城的奸细是谁?想到这里,天风道长霍然起身,飘出了清虚殿,化为一道青光,向青城后山奔去。
天风道长一路奔到后山前的羽冠峰,只见一片烟雨之中,空山寂静,却不见胡不归的人影。他身形连闪,奔入了山腰处的息云轩。
息云轩原本是青城派炼制外丹的所在,后来青城门中倡导修行内丹,主张以体悟天道为修道正途,反对以外丹助长修为,更反对单纯的对力量地追求。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后世的青城山逐渐从丹道中分离出来,成为以修习内丹为主的修真门派。这幢息云轩也就就此荒废了,变成少人问津的所在。由此再向前走便是青城派的禁地了,平日青城门人甚少来此。
天风道长推开息云轩的木门,只见屋中空无一人,桌椅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似乎许久不曾打扫了。在大厅中央是一鼎青铜丹炉,也不知道有多久不曾使用过了,其上蛛网遍布,蒙尘染垢。早已看不出昔日容貌。
天风道长站在门口转过身去,望着外面凄迷的烟雨,却不知道胡不归这孩子究竟在玩什么花样。难道不归相约之地竟然是青城的禁地不成?想到这里天风道长不由得向后山那个幽深的峡谷望去,只见满山林木被雨水洗得有如碧玉一般,在苍翠的林木深处究竟掩藏着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一声叹息自天风道长身后传了出来。天风道长霍然转身,一只手掌已经鬼魅一般地按上了他的胸膛,如烟似雾,轻柔至极,随着一声低沉的雷鸣。一记纯正的青城玄阴雷在天风道长胸膛炸响了。天风道长的身子跌出门外,摔落在大雨之中。一口鲜血自天风道长的口中喷出。若不是他的护体罡气在转瞬间涌向胸口,这一记玄阴雷便可将他的胸膛轰开了。
就在天风道长身子飞起时,两道玄青罡风化为风刃削向偷袭那人。只见那人身子有如青烟一般,忽的一虚,自两道风刃之间穿过,一道人影自门内飘了出来。只见那人轰然一拳打向天风道长,这一拳却又转而为至刚至阳的轰天锤。再度砸在天风道长胸口,只听天风道长身下岩石嘭地一声碎裂开来,四下飞溅。天风道长只觉得眼前一黑,几近昏厥。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朦胧之中,他看着那人一步步向自己走近,天风道长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满头银发,一派仙风道骨。而一双眼睛里却充满嘲讽的神色。这个在背后偷袭他的人竟然是他的师叔若隐真人!
天风道长睁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师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若隐真人笑了,他说:“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因为杀你的人是胡不归。而不是我,你的身上留着那张纸条,这就足够了。胡不归杀了你,不单青城派,整个修真界也都不会放过他,因为他是魔君义子。这样一场正邪之战就由此而展开。天风。你说你是不是死得很值得?”
无数个念头在天风道长心中涌起,他突然问道:“天龙师弟也是你杀的?”
若隐真人叹了一口气道:“我看你们这群小家伙把个青城山搞得乌烟瘴气。我这个做师叔的也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你就好生的去吧!”
说话间若隐真人鬼魅一般飘到天风道长身前,突然右臂暴涨,右掌如刀,笔直戳向天风道长小腹。突然一道青影斜刺里蹿了出来,挡在天风道长身前,那人暴喝道:“住手!”只听噗嗤一声,若隐真人的右掌刺入那人的右肩,而那人纹丝不动,左手上一柄长剑绽放出一片青光刺向若隐真人小腹,却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若隐真人屈身疾退,却见来人横在天风道长之前,左手上长剑疯狂的挥舞着,一道道青光自长剑上四射而出,右臂袖管却空荡荡的在雨中飘动。这人竟然是失去了右臂的赵不嗔。只听他吼叫道:“师叔祖,你究竟有何居心?你还要做什么?”
若隐真人微微一愣,眉头微皱道:“不嗔,你做什么?快把剑放下。”
赵不嗔怒吼道:“休想!你若要害天风师叔就从我尸身上踏过去再说!”
若隐真人冷笑一声,道:“那又有何不可?”身子突然向右一飘,赵不嗔长剑脱手而出,化为一片青光,横削出去。只听当地一声脆响,赵不嗔的长剑被若隐真人一指弹飞,赵不嗔只觉得面前雨水骤然一空,随后胸口嘭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倒在天风道长身前。
若隐真人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畜牲,杀一个也是杀,多宰你一个,正好给胡不归那小子多加点料!”说着又是一记轰天锤打向赵不嗔。天风道长强运一口真元,身形一闪抱起赵不嗔,向山下掠去。却不料若隐真人那一记原本该直来直去的轰天锤竟然嗖地拐了个弯儿,轰然打在天风道长两人身上,将两人再度打回息云轩前。
若隐真人狞笑着走上前去,手上是一团闪烁不定的清光。只听一声嘶吼自赵不嗔的胸腔中爆起,赵不嗔的身子陡然暴涨,伴随着野兽一样的吼叫,衣衫撕裂了。银白色的毛发自他**的身上冒了出来。天风道长目瞪口呆地望着身前这个似人非人、似狼非狼的师侄,这不就是妖类吗?只见森然的獠牙自赵不嗔已经变异的巨嘴中露了出来,左手变成锋利的兽爪,他口中含混而愤怒的吼道:“若隐师叔祖,这就是你教我的奇功?你看看我这个鬼样子!都还给你吧!”
赵不嗔咆哮着冲向若隐真人,一团绿光自赵不嗔的身上透了出来,随着赵不嗔的妖化,他的速度也陡然变快了数倍,左爪疯狂抓出一片绿芒,似乎要把面前地若隐真人撕成碎片。刹那间妖爪已经抓上了若隐的胸膛。兽妖与生俱来地搏斗能力在瞬间爆发出来。
却见若隐真人身子滴溜溜一转,一团绿光透体而出。顿时强大的妖气散发出来,只见他双爪向一分,赵不嗔的左爪顿时化为一捧血雾,紧跟着若隐爪风不减,刺啦一声,十道凌厉的爪风撕开了赵不嗔遍布白毛的胸膛。赵不嗔哀嚎一声,向后摔去。若隐真人右爪暴起一片绿光,抓向赵不嗔和天风道长两人。
只见轰然一声巨响,烟尘之中,一条人影横在了天风道长赵不嗔身前,而若隐真人则是一声怪叫急退出去五丈,一股劲气逼得他一直退到了息云轩门前。只见满天烟雨竟然避开息云轩周围十数丈范围,一个人昂然而立,怒喝道:“老贼,你还想行凶吗?”
天风道长又惊又喜。只见挡在他面前的正是胡不归。而若隐此刻周身妖气弥散,却与当日在青石镇行凶的那妖人一般无二。
天风道长心中恍然,原来困扰多年的谜团终于揭开了,尽管不知这若隐师叔为何要如此,毕竟是寻到了真凶。
却见若隐真人绿光一闪。蹿入息云轩内。胡不归双掌向外一分,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息云轩砖石飞溅,顿成一片空地。一个丹炉向山下飞去。胡不归高声叫道:“老贼,这一次你休想再逃了!”身形一动,直追出去!
胡不归轰然一拳打在那青铜丹炉上。只听轰的一声。丹炉碎裂开来,一道绿影蹿向树丛。胡不归高高跃起。一双真元羽翼展开,犹如一只待猎的鹰隼,只见胡不归双掌一合,两股劲气在地面震荡开来。只见绿光再闪,向南而去。胡不归却不理会那道绿影,而是直扑向西边。双掌接连不断的轰了下去。只见又是一条惨绿身影蹿了出来,向西逃去。
却原来向南射出的不过是若隐妖元凝结的一个幻影,本想叫胡不归上当,却被胡不归一眼看穿,若隐只得向山外逃去。胡不归此时已经用心神牢牢锁定了若隐,只见若隐身形如电,紧贴地面急速向前飞去。胡不归紧追不放,一前一后眨眼间出了青城山。
却见息云轩前,赵不嗔的身子慢慢变回了人形,在他胸口一个大的可怕的伤口涔涔流淌着鲜血,身上经脉具毁,此时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天风道长勉强爬到赵不嗔身边,掏出伤药要给赵不嗔疗伤,却见他一个身子已经不成*人形,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不由得连连叹息,心中自是一阵难过。数十条青色人影朝着羽冠峰而来,显然是方才的打斗声惊动了门中子弟,青城门人纷纷赶来查看。
只听赵不嗔挣扎着道:“天风师叔,你莫费心了,弟子活不成了。在我死之前,我有些话要说。”
天风道长感念赵不嗔拼死相救,轻叹一声道:“你说吧,师叔听着呢。”
赵不嗔道:“师叔,弟子这一辈子做过很多错事,但害死天龙师叔和盗走我师傅魂魄两事我确实不知情,被那老贼给诓在其中了。弟子虽然被那老贼诓骗修炼了这妖术,但是弟子从未用这妖术害过人。但是弟子确是对不住胡师弟,弟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诬陷胡师弟,更在成都暗算过他,唉,现在说起来也已经晚了。弟子只希望您老仍能视我为青城弟子,别把我当成一个妖类,便是死了,弟子也安心了。”说着赵不嗔充满恳求的望着天风道长,道:“求师叔在师弟们来之前,帮弟子把那妖胎给弟子化了去。”
天风道长默然点了点头,一股青气刺入赵不嗔小腹,只听小腹中一声轻嘶,顿时妖气流散,消失在烟雨之中了。与此同时,赵不嗔含笑闭上了眼睛。天风道长望着飞上羽冠峰的青城诸人,不由得一滴清泪流淌下来,混入了雨水之中。
却说梅轻雪三人一路在后赶了上来,却见胡不归越飞越快,到了后来竟远远的将三人抛开,消失在烟雨之中了。梅轻雪三人只得催逼法宝加快飞行速度,一路向青城山奔去。
待飞到青城山前,三人便朝着山门处飞去。却见各峰都有青城弟子向青城后山飞奔而去,似乎后山方向出了什么变故。张富贵喊道:“定是老胡跟那妖人打起来了,咱们快去!”最头里的梅轻雪却不经意的向右一瞥,不由得咦了一声,却见一个人影却与其他青城弟子的方向相反,不向后山奔行,反而转向山外溜去。
梅轻雪心中一阵狐疑,道:“富贵,你去后山找老胡,我与四哥去瞧瞧那人去做什么。”只见那人朝着岷江方向低飞而去,一身青灰色衣衫在江水的掩映下转眼化成一点孤鸿。梅轻雪不敢怠慢,拉了梅四悄然追向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