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霾,风息树静。梵天谷内一片沉寂。曲径上,残红遍地,正是春去也,芳魂无驻。曲径深处,一个翠衫女子凭栏而立,双眸空茫一片,却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着这残春逝去了。
忽有轻轻的蹙音自身后曲径上响起,那少女蓦然回首,不由叫道:“大师兄!”才一句话泪水便止不住的流淌下来。这凭栏而立的少女正是许青青,只见她面颊消瘦,形神憔悴,一副孤苦无助的神态。
苏慕白瞧在眼中,不禁心中为之一痛,想当年这小师妹在这梵天谷是何等天真烂漫,快活自在,这一转眼竟然物事人非,却不知是谁之过了。苏慕白走上前去,轻声道:“小师妹,我回来了,师傅他老人家”
他此言一出,许青青立即大悲道:“师傅他老人家给人害死了!”
苏慕白只觉得天地一晃,脚跟站不稳地面,一颗心直坠下去,他心中急道:难道当真是胡兄弟将师傅打死了?若真是这般我该如何?但若是师仇不报,我又何以为人?一时间脑中混乱惊惧已极,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听他口中道:“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
却听一人朗声道:“切莫惊慌,小姑娘你去召集本派弟子,来真髓殿集合,我有话要与大家说。”这人正是身材如球的杜驭龙。许青青认出此人乃是本派长老,此前曾经在青城老霄顶上见过的杜驭龙。
许青青拭去眼泪,道:“弟子许青青参见师叔祖。”
杜驭龙柔声道:“罢了,孩子,去召集你的师兄、师姐们去吧。”
许青青点头应道:“弟子这就去召集众位师兄、师姐,请师叔祖稍候。”说罢行礼走开,神态举止已经恢复如常。倒真是长大了许多,不再是那个顽皮胡闹的小丫头了。
待许青青走远之后,杜驭龙才道:“慕白,你莫要胡思乱想,你倒是想想为何原本平静安乐的梵天谷为何会变成今天这般田地。”两人沿着曲径一路前行,最后走进一座巍峨的宫殿。
与此同时,胡不归和梅轻雪却悄然出现在梵天谷天坛内了。原来胡不归担心梵天谷弟子一见到他又要与他动手,却与杜驭龙和苏慕白面子上不大好看,索性与杜驭龙两人分开走,径直去看小青去了。
大殿上那尊神像依旧是威猛刚劲。朴拙沉雄,胡不归心中暗道:这大梵天神如此威猛。却怎么他的徒子徒孙却都越学越斯文了呢?像南塘秋虽然阴损,却也是气度儒雅,一副文人模样。而苏大哥也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却没有一个似这天神地阳刚气质的,却不知是为何故?
梅轻雪望着那大梵天神神像,却道:“我瞧这天神哪里有些像你呢。究竟是何处相像。我却说不上来。”
胡不归笑道:“那我岂不是也像个天神了?”胡不归低头看向地面,他只记得那入口在地面上,却不懂得开启之法。正在此时,却见地面上无声无息的敞开一个洞口,随后清光一闪,一个事物飞了出来,径直撞入胡不归的怀中。
胡不归大喜道:“小青,你怎知道是我来了?!”
小青嗡嗡鸣叫着,其声透出无限欢欣。小青紫胡不归怀中飞出,围绕着胡不归滴溜溜转了数圈。似乎是在看这个好朋友究竟有何变化,最后咄的一声轻响,似乎是在说:你小子还是老样子啊,只是个子长高了些而已。
胡不归刚要伸手抓住小青,却见它突然滴溜溜四处乱转。似乎在寻找什么。
胡不归恍然道:“你是在找小虎吗?我这次出来的匆忙却没带它出来。”
果然,小青不满的叮当一声,灯芯歪到一边,似乎是有些生气了。胡不归哈哈笑道:“乖小青,莫生气,你跟我一起去青城山去看小虎不就得了。”小青嗡嗡的似乎嘟囔了几句。落在胡不归的肩上。胡不归又指着梅轻雪道:“这个是小雪。也是好朋友,你去跟她认识一下吧。”
小青缓缓向着梅轻雪飞去。停在轻雪面前,一道柔和的光芒照在梅轻雪的脸上,梅轻雪早听胡不归说起过这个奇异的朋友,瞧着小青古朴雅致地造型和异常灵动的性子,梅轻雪早就喜欢的不行了,此刻她敞开心扉,任这个奇物的光芒照耀着自己。却见小青散发的光亮骤然变亮起来,它突然围绕着轻雪急速旋转起来,从头至脚,速度快到了极点,化为一片清光将梅轻雪完全笼罩在其中。
胡不归心中一阵诧异,他能感到小青对轻雪并没有恶意,却不知此时小青的举动究竟是为何故。但见小青终于停了下来,随着叮叮两声轻响,这是小青的笑声。梅轻雪也笑了,她虽不知道小青为何要围绕着她狂转,却知道小青已经接纳了她,两个存在互相温和而喜悦的相对笑着。
只听小青又是叮当一声响,随即向洞里飞去。却是在示意胡不归和梅轻雪也跟着它往里走。胡不归拉着梅轻雪根在小青后面走进了密道之中。小青在前疾飞,胡不归两人紧紧跟随,片刻过后,他们已经站在了天书的旁边。
只见小青又稳稳的落在天书之上,一阵波动在石室中荡漾开来。胡不归郑重其事的对着天书和小青深鞠一躬,道:“多谢你们传授给我天书的秘术,我从中受益匪浅!”
只听小青叮的一声,似是在说这也不必言谢。梅轻雪站在一旁却感觉到一个庞大的存在将自己包围起来,但那气息却没有丝毫恶意,轻轻与梅轻雪的神识一触随即收回。却见小青射出一道光亮,石壁上顿时出现了一副活着的图画。只见一个女子神情凄然地站在众神魔之中,婀娜的身姿弯成一道月牙,只见她右手拇指按住眉心,万道光芒从她眉心处绽放出来,射向四周。
顿时眼前只余下一片白光,不可视物。这正是妖之母解体的一幕。
梅轻雪望着自己生命的源头化为无尽地光芒向四周飘散。忍不住泪流满面。一个坚实地胸膛靠了过来,手臂轻轻拥住了她,却是胡不归轻轻搂住轻雪,任泪水堕落在他的肩头。
突然石壁上画面一变,出现了一块形貌古朴的石板。那石板上隐隐镌刻着些铭文,却瞧不清楚。突然,那石板碎成三块,向三个方向散去。梅轻雪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原来那分成三块的石板中的一块却与她怀中地那块石板一般无二。原来这样地石板一共有三块,看来若不收集齐三块石板。却不可能知道那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那么另外两块石板究竟在何处呢?
光焰一暗,石壁恢复如初。
真髓殿上。杜驭龙居中而坐。苏慕白站在杜驭龙身旁,其余梵天谷众弟子在大殿上肃然而立。
在此之前,梵天谷弟子们已经讲述了自与胡不归等人在京城除夕一战后的经历。原来那日胡不归激愤之下打碎了南塘秋的玄武宝甲,更将南塘秋打得周身骨骼尽碎,道胎震动,经脉受损。一身修为直去了七成。众弟子寻回师傅,不敢耽搁,立即返回梵天谷为师傅疗伤。然而南塘秋之伤最重的却是在心头。此人智计算尽,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又被胡不归这样一个后辈小子打成重伤,平素心高气傲地他又怎承受得住?还不等伤势痊愈,南塘秋就喝退服侍他的门人弟子,独自进到天坛地宫中,强行修炼天书中的玄奥功法去了。原本他就伤势未愈,一颗心更是充满怨恨。对天书中所记载的玄功又并未完全参悟,这一番修炼下来,竟然走入歧途。不受控制的真元突然在他体内爆炸开来,只将他炸得神形俱灭,一代宗师就此命丧黄泉。
苏慕白木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却是一阵阵的惭愧,他没想到自己师傅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伏击胡不归这等晚生后辈,更以胡不归的朋友性命为要挟,此等行径却哪里还怪得了胡不归呢?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师叔祖所说的那句话:想想看为何原本平静安乐的梵天谷为何会变成今天这般田地?其实聪明如他这般的又怎会不知,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罢了。造成目前这种局面的却不是他师傅南塘秋又是何人?
颜如雁站在一群师妹之中。瞧着苏慕白。只见他神情冷峻。于悲伤之中暗含着一股刚强,却与往日大有不同。却见他目不斜视。自见面之后不曾多看自己一眼,也不知怎的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怨气。然而这怨气未平,却又似乎有些后悔。想来往日这个大师兄对自己呵护备至,百依百顺,自己却总是嫌他太没有情趣,也不知怎的就看上了青城派的赵不嗔。现在想来,似乎还是大师兄更胜一筹。
颜如雁这般胡思乱想着,却听嗡的一声龙吟,许青青地琅琊剑锵然出鞘,划出一道蓝光。许青青道:“不好!有人进了天坛地宫!”不等杜驭龙和苏慕白阻止,许青青人剑合一,嗖的蹿出了真髓殿。其余众弟子也纷纷奔了出去。杜驭龙和苏慕白这才想起,胡不归他们还在天坛呢,不由一跃而起,直追出去。
胡不归和梅轻雪携手走出天坛,才一抬脚,只见面前蓝光一闪,琅琊神剑已经从天而降,朝着胡不归顶心直劈下来。在许青青身后,是梵天谷众人和急忙赶来的杜驭龙和苏慕白。只听杜驭龙高声叫道:“住手!”却哪里喝得住一腔怒火的许青青,一柄神剑散发出强大的气息,朝着胡不归直劈下来。
琅琊神剑虽是神兵利器,但许青青地修为却实在太低了,在她手中所施展出的威力还不到琅琊神剑三成之威,这样一剑又怎伤得了此时的胡不归呢。胡不归正想一挥手将神剑牵引开来,却见头上清光一闪,琅琊神剑竟然停在半空,一盏青灯高悬在胡不归的头顶之上,与琅琊神剑互相嗡鸣着。
许青青眼看着胡不归和梅轻雪手牵着手站在一处,而自己的琅琊神剑再度不听自己驱使,不由得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噗的喷涌出来。眼前一黑,身子向下坠去。
人影一晃,只见苏慕白飞身过去,接住了小师妹,而后缓缓降落。却见梵天谷众弟子已经将胡不归团团围住,个个长剑在手,对他怒目而视。而胡不归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道:“唉呦,被发现了呢。这下可糟糕了。”但看他神情却哪里有半分糟糕的样子。
苏慕白抱着昏死过去的许青青怒喝一声道:“都收起剑来!”
梵天谷众弟子愕然地望着自己从前的这个大师兄,却听苏慕白道:“古人言: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们这中间有哪个不曾受过胡兄弟的恩惠的就出剑刺他好了。若是以怨报德。你们还修什么道,得什么真?”这几句话直说得许多梵天谷弟子面露惭愧之色。手中长剑慢慢放低了些。
却听一人高声道:“大师兄,师弟虽然蒙胡不归所救,但恩师大仇不可不报,男儿大丈夫者当恩怨分明,我若是杀了胡不归,算是替师傅报仇。而后我自毁形骸以谢胡兄弟救命之恩便是了!”这说话的却是苏慕白的三师弟周宾虹。这几句话又叫许多梵天谷弟子提起了手中长剑,剑尖指向胡不归去。
杜驭龙冷笑道:“好一个恩怨分明!你这娃娃说得倒是慷慨激昂,我却来问你,你师傅是为小胡所杀还是自己练功身亡?”
周宾虹一见施叔祖发话,连忙答道:“回师叔祖,我师傅虽然是自己练功不幸遇难,却是由胡不归打伤我师傅在前所引起的。”
杜驭龙又道:“那么胡不归平白无故的为何要打伤你师傅?”周宾虹顿时无言相对,却听杜驭龙继续道:“师之过,弟子当竭力补之、改之,若是明知不对。却依旧错将下去,这等弟子也算得上是尊师重道?你们师门情谊深重这原是好的,你们师傅南塘秋作为尊长对你们爱护有嘉,也不失为一个好师傅。原本他要将梵天谷发扬光大的一腔雄心也是不错,只可惜却是用错了法子,走错了路。你们若是想要报答师恩,该当痛彻反思,怎样将梵天谷变成一个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大派,却不是继续走你们师傅不慎走错了的那条老路,你们想想看吧!”
梵天谷一众弟子陷入沉思之中。不少人觉得师叔祖之言不无道理。于是悄然收起手中长剑。却听许青青嘤地一声醒转过来,苏慕白拉着许青青走到一旁无人处。低声道:“小师妹,你之心意我却是懂得的。但咱们修真之人修的却就是这一颗心。你现下心生愤满,心意浮躁,却是离大道越去越远了。更况且情之一字最不可勉强,得之幸甚,不得亦不要强求,更不可为了世俗之情而抛大道于不顾,反而辜负了师傅对你的一片期望。”
许青青垂泪道:“师兄所言甚是,只是你却不懂得其中滋味。倘若是那女子先认识他的,我也无话可说。但此人怎可弃我之情于不顾,反倒与那妖女为伍,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苏慕白摇头,心道:此事还需慢慢劝解,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通的,便道:“我又怎会不懂其中滋味?师妹啊,你当需学会一个舍字,才懂得什么叫人间至情。”说罢拉着许青青又走了回来。却听颜如雁道:“要我不找这姓胡的算账也罢了,只是却不许他带走如意青莲灯!此乃我派至宝,又岂能由他带走?”
她这番话倒是连杜驭龙也不好反驳了,却听胡不归拍拍脑袋道:“谁说我要带小青走了?只是如果小青自己要走,只怕你们也留它不住。”众人脸上神色又是一变。
却听胡不归又道:“这如意青莲灯、梵天宝典和琅琊神剑原本是同出一处,却并非是什么人可以据为己有的。灵物自有其道,却又有谁能左右得了它们?”说到这里,胡不归又对着杜驭龙道:“大叔,小子与梵天谷恩怨纠结,总须有个交待。过往种种小子也不想再提,小子是想将得自天书和小青处的天书玄通还赠给梵天谷众位师兄,叫贵派玄功在众位师兄手中发扬光大。”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只见胡不归轻轻唤过那如意青莲灯,低声说了声:“小青,全拜托你了。”如意青莲灯飞上半空,一道道异彩射向地面,地上顿时生出一片片的经文来。梵天谷弟子来不及多想,立即俯身看去,却听杜驭龙高声道:“快取纸笔记录下来!”却原来这地上许多法术连杜驭龙也是不曾见过的。天坛周围顿时忙成一片。
胡不归微微一笑,拉着梅轻雪悄然走开了。
一个时辰过后,待胡不归和梅轻雪再度回到天坛,却见梵天谷众人已经将经文抄录完毕,小青稳稳的立在天坛空地上,收去了异彩。梵天谷众人充满感激地望向胡不归,若不是此人,纵使他们永远保有天书和青灯,却连半句经文都得不到,那又有何用?杜驭龙领着梵天谷上下对胡不归深鞠一躬,道:“多谢胡少侠赠经之恩,鄙派永世不忘!我派既得经书,这如意青莲宝灯若是想随了你去,那便也由着它了。”
胡不归大喜,连忙还礼道:“这经文本就是贵派所有,小子不过是将贵派的东西还给贵派了,却哪里说得上个谢字。诸位不怪罪我窥看宝典便是好的了。至于小青,我却做不了它的主,要看它自己的意思了。”只见小青欢呼一声,自地上飞了起来,吧嗒落在胡不归的头顶。
胡不归又道:“我和轻雪是来与诸位辞行的。”
苏慕白道:“胡兄弟哪里去?”
胡不归道:“苏大哥,你与杜大叔要打理谷中事务,我们在此也多有不便,就此别过了,杜大叔,苏大哥,你们多保重了!”说罢又与梵天谷众人作揖作别,随即转身与轻雪飞上了云霄,化为两道淡影,消失在天际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