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阁女相 作者:千金裘
第十三章
“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这位兄台,惹得你当众污蔑至此?”王臻华扬声道。
被背后议论的主人公当场抓住,人群中有一瞬间尴尬的寂静,随即默契地向两边散开,露出了刚才谣言造的开心的陈东齐。
陈东齐一眼瞥见王臻华,心中一怯,他咽了一口唾沫,挺直了腰背,努力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臻华,你我相识一场,我不忍心眼睁睁看你误入歧途。我知道考入书院对你很重要,但你也不该作弊啊!”
“原来是陈小官人!”王臻华心道果然是个熟人,倒是没想到陈东齐也考上了白羽书院。
王臻华在心中飞快分析,在上次会面中,陈东齐除了有一副漂亮的皮相,可以说一无是处。
明明是为他自己娶媳妇,王家出来会面的也是与他同辈的王臻华,但陈东齐就愣是从头到尾躲在他娘背后,就等着事成之后抱美人、坐拥万贯家财。这样一个没有丝毫担当的好色小人,竟能当着一干同窗的面污蔑于她,恐怕手里头有着一些依仗。
王臻华抱拳一礼,一派君子风度,“虽然陈王两家断交,你家赔了一大笔陈年旧账,我能理解你心中不忿,但背后中伤,污蔑我一身清名,就有些过分了吧。”
“我可不是污蔑!”陈东齐痛心疾首地摇着头,手指咄咄地戳在布告板上王臻华的文章上,“你的笔迹我还不认识吗?这篇文章分明不是出于你手!”
“不是我的笔迹?”王臻华心头一松,淡定问道,“空口白话,有何凭证?”
“你若是主动向书院夫子认错,夫子宽大为怀,说不定还会再给你一次机会。”陈东齐看王臻华一副云淡风轻,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不由微恼,“既然你执迷不悟,就休怪我不念旧情!”
王臻华从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东齐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展开向外,让众人都能看清楚,“这是去年你写的一篇策论,距今不过一年,它与你这篇文章相比,却分明不是一个人的笔迹,你还有脸狡辩你不曾作弊?”
众人本来当热闹看,毕竟白羽书院的考试严格是出了名的,没想到这人还当真拿出了证据。
一众学子都挨挨蹭蹭,伸长了脖子比较两篇文章的笔迹。虽然在场没人是笔迹鉴定学的专家,但这不妨碍众人得出自己的结论。
“是不太一样,你瞧这撇、这勾,新旧两稿完全不一样……”
“都一年了,还不兴人家临帖练字吗?明显细节处一脉相承,但新稿有了一些颜体的风骨,改进颇多,此人于字上倒有点天分……”
“在场的谁没习过帖,短短一年就能将颜体练到这种境界?蒙谁啊,反正我是不信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布告栏前吵成了一锅粥。
众学子吵了半天,谁都说服不了谁,才终于想起来正主儿好像还没说话呢,俱都一个一个安静下来,等待王臻华的解释。
王臻华环顾四周,笑了笑,却没提笔迹的事儿,问道:“陈小官人说这文章非我所写,但众所周知白羽书院考试严格,在场所有人都体验过搜身有多严密,我怎么可能将其夹带入场?”
陈东齐眼珠子转了转,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道:“我一心苦读,从来没把心思放在邪门歪道上,自然猜不出来你用什么法子蒙混过去。”
“所以你的结论是——白羽书院的夫子们监考多年从无纰漏,却独独在搜查我时疏忽大意,使我得以怀挟作弊?”王臻华话中意有所指。
“我可没这么说!”陈东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陈东齐心道这王臻华几月没见,怎么变得这样口尖嘴滑!要是他一不小心被绕进去,可不就成了指责书院夫子收受贿赂,才对王臻华网开一面,使其得以夹带入场吗?
得罪了夫子,能不能再在白羽书院待下去,可就两说了!
“谁知道你使了什么诡计……”陈东齐外强中干地嘟哝了一句,悄悄在袖子上抹掉手心的冷汗,避开了危险话题,“不管怎样,从字迹比较上看,这篇文章绝非你所作,你有什么好狡辩的!”
“这就更简单了。”王臻华从容一笑,“容我当场写字一幅,大家一辨即可。”
“来人,笔墨伺候!”陈东齐一派大家风范扬手一挥,朝着王臻华怜悯地叹了一口气,就像在看一个病入膏肓却毫不自知的可怜蛋。
陈东齐过惯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富贵日子,但书院可没有僮仆贴身伺候,仅有的几个粗使下人也只是院子里除草扫院的,每日的活儿都是天不亮就干完,白天怕打扰学子读书,从来不露面。
所以陈东齐这一声极有派头的话喊出来半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场的学子们不乏高门富户之辈,一开始或许没反应过来,但都不是笨人,很快回忆起来白羽书院的特别规定,俱都正经八百地咳嗽望天,坚决不承认自己也跟陈东齐一样犯了傻。
普通人家出身的书生们更是毫不客气的嗤嗤笑了起来。
陈东齐站在中间,被嘲笑地脸色通红。
王臻华十分厚道,没有跟着落井下石,还主动提议道:“罢了,我去找人借一套笔墨纸砚罢。”
陈东齐自然也明白过来自己丢了丑,王臻华的好心解围,陈东齐只当对方憋着坏心肠,心里不知在怎么笑话他,恼羞成怒道:“别忘了你身上还担着嫌疑,这么主动请命,莫非是要畏罪潜逃吗!”
这话一出,原本还站在陈东齐一边的,也不由反感起来,“这人怎么好赖不分……”
众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瞥向陈东齐的眼神鄙视而嫌弃。陈东齐脸涨红得都要滴血了,“这小子惯会装乖骗人,你们别被他给骗了!”
“谁在装乖骗人?”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
陈东齐一腔怒火终于有了发泄之处,咬牙切齿道:“就是这个巧言令色骗人钱财,三言两语挑拨众人反目,颠倒黑白的欺世盗名之徒——王臻华!”
老先生在一个年轻人的掺扶下,缓缓走来,“我倒是不知道,书院何时招进了这样本事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招来了庞老先生。庞老先生是总管南园的夫子,一向不怎么理事,怎么今日被惊动出来,难道这王臻华当真是作弊的?
庞老先生抬了抬手,示意身边的年轻人放开,独自拄着拐杖上前,“你就是王臻华?”
王臻华没想到庞老先生第一个问的就是她,忙抱拳一礼,“正是学生。”
庞老先生的视线在王臻华身上定了一会儿,大拇指在拐杖龙头上摩挲了一下,“虽说清者自清,但三人成虎,流言噬人,这种事早辩清早好。”
王臻华恭敬低头,“是,学生谨受教。”
庞老先生指了指布告栏旁边的石桌,示意身侧的年轻人,“素问,把东西摆在那儿罢。”
那年轻人躬身应诺,上前将拎着的匣子搁在石桌上,将匣子里的笔墨纸砚一一取出,依次摆开。
围着的学子们本来还看热闹,想看这舞弊一事到底是真是假,但一听庞老先生唤出那年轻人的名字,马上反应过来,素问,这不会是第一名的典素问吧。
一时间,围观王臻华的人倒没几个了,都一个个眼神灼灼地盯起典素问来。
典素问摆好笔墨纸砚,就退到庞老先生身侧,目不斜视地站着。众人看稀罕物一样的灼灼视线引不起他丝毫动容,淡定得都有点嚣张了。
王臻华刚才向典素问道谢,只得到一个几乎看不到弧度的点头,此时听到众人议论,也只是心中一哂就将其撇开,沉下心神,蘸足了墨汁,沉腕开写。
自穿来之后,王臻华就下苦心临摹过原主的字。
虽不能临得十成像,但总归有三四分相似度,再加上王臻华前世的底子,两厢一抵,那些不一样的地方完全可以用这一年刻苦习字来解释。到最后检验成果时,就算是打小一起读书的婧娘也被瞒了过去,更别提这些外人了。
王臻华搁下毛笔,吹干了墨汁,将其率先呈给了庞老先生。
庞老先生却并没有接,慈和地笑道:“当日监考时,我就亲眼看你写的文章,你作弊与否我再清楚不过。这副字就给别人看看罢,老夫就不用了。”
王臻华笑着道谢,将这幅字递给了身旁的一个矮墩墩的书生。
有庞老先生作保,在场众人自然没有不信的。传阅过后,众人俱都点头,“……一模一样,却是同一个人的笔迹无疑。”
陈东齐霍地抢走王臻华的那幅字,扑到布告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
一个错字漏字没有,与当日考场所作的文章无一偏差,那字迹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横着撇捺,每一笔每一画绝绝对对都是出于同一人手中!
陈东齐不敢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明明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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