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无声且迅速地行驶在布里斯大街上。
雷克斯打了方向盘,炫目的灯光从玻璃上一闪而过。
唐安坐在后座,沉默且迅速地往自己的腰间绑腰带,藏手枪和消音器。
夜还不是很深,勒比斯医院灯火通明。
可能因为勒比斯医院是唐云手底下的产业的缘故,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的医生护士居然还没下班,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雷克斯戴了口罩和棒球帽。
唐安也戴上了口罩,背着一个不起眼的书包,就像是放学后生病了的学生,低着头跟在雷克斯身后进了医院。
像普通病人那样站在导诊的牌子前看了一会儿,两人先上了一趟三楼,其间护士小姐姐还询问两人需不需要帮忙。
“她吃坏了肚子。”
唐安点了点头。
护士小姐姐给两人指了方向后就离开了,确保没有人注意,两人进了楼梯间。
药物实验的地方在四楼,上次去的时候雷克斯就注意到,门上面除了指纹和虹膜验证外,还有一个可以刷卡的凹槽。
用院长那张通行证应该可以进去。
四楼走廊尽头的铁门虚掩着,两人刚刚靠近,就被护士小姐拦住了。
“抱歉先生,我们这里不允许病人进入。”
雷克斯出示了院长的通行证。
“院长的命令。”
铁门里的走廊狭窄又寒冷,制冷设备在不间断地吹着冷气。
雷克斯侧首示意,唐安抬手将那扇铁门关上,上锁。
唯一的光源被剥夺,走廊里只剩下一排散发着阴冷又微弱的蓝光的小灯。
唐安抬头看了雷克斯一眼,雷克斯正在打量那几扇研究室的大门。
棒球帽的阴影打在鼻梁上,眉眼微敛,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倒映着凉凉的灯光。
铁门是这条狭窄通道的唯一出口,一旦上锁,就意味着他们只要在里面遭遇了危险,就很难从这扇门逃脱。
但相对而言,外面赶来增援的敌人也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唐安摸出腰间的手枪,装上了消音器。
雷克斯掏出那张通行证,插进了门上的凹槽处。
其实这张通行证是否能够打开研究室的大门并没有经过考证,也很有可能触发警报。
但尝试总是有必要的。
“滴——”
一声轻响,凹槽处的指示灯变红,研究室的大门向一旁滑行打开。
“……”
唐安觉得那指示灯的颜色不怎么对劲。
第一间研究室是空的,和唐安上次来看到的一样,病床、手术台,还有针管和试剂。
手术台上留着捆绑用的轧带,大概靠中间一点的地方洒着一滩鲜血,床单很皱,很明显有挣扎的痕迹。
最角落有一个铁皮书架,雷克斯瞥了一眼,回头摁了按钮合上了研究室的门。
书架里放着不知道什么人的档案,上着锁,雷克斯直接用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对准,一枪崩开了锁。
“雷克斯,”唐安环视了一下,还是小声道,“那指示灯的颜色不对劲。”
“咱们得快点儿。”
而且,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来,虽然唐安捆得很严实,但被人发现也就仅仅是时间问题。
雷克斯“嗯”了一声,拿出两本最近日期的档案来,抬手扔给唐安一个。
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档案里事无巨细地记载了每一个注射了药物的人的剧烈反应和持续时间。
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记录越到后面,持续时间越来越稳定,每个人的反应也越来越有规律。
也就是说,唐云离制作出那种他想要的,可以用在审讯上的药物不远了。
“……”
唐安将最具有代表性的证据拍照,把相机收进包里。
包里都是备用的子弹袋和燃烧弹。
“走吧。”
唐安去看雷克斯。
雷克斯抬手将手里资料的后三页都撕了下来。
“勒比斯医院已经研究出成品了。”
雷克斯的声音微凉,将手里的纸攥成一团:“最后的成品效果还没来得及汇报。”
经过汇报和电脑登记的记录在相应的日期下都有标注,最后一页是今天记的,显然还没来得及登记录入。
也就是说唐云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唐安微微睁大了眼睛。
从研究室里出来,唐安瞥了一眼门口的指示灯,依旧在发着诡异的红光。
不太好的预感窜上来,唐安摸了摸腰间的手枪。
两人刚走出那道铁门,楼梯间里就传来了急促但有序的脚步声。
唐云的人来了。
“走上面。”
雷克斯拉了唐安一把,让唐安走在自己前面。
下面几个楼层肯定已经被唐云的人包围了,两人没选择走楼梯间,进了电梯摁了五楼。
雷克斯迅速给顾老板发消息支援,唐安摁着腰间的枪,沉默地注视着电梯显示板上滚动的数字和箭头。
五楼再往上就是楼顶。
楼顶的冷风吹动衣摆,月色隐匿在乌云之下,对面大楼冷冰冰地矗立在夜色里,灯火辉煌。
雷克斯扔掉帽子和口罩,黑发被夜风微微吹乱。
单手把唐安身上的背包扒下来,雷克斯将相机取出胶卷塞给唐安。
“从这里跳下去,你先来。”
“这里……?”
唐安抬头看向雷克斯。
大楼的侧面大概不到两英尺远有一个比顶楼低了整整一个楼层的屋顶平台,隐没在漆黑的夜色里。
这个距离不说跳不跳的过去,就是真能跳过去,也避免不了摔断腿的命运。
唐安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由近及远的脚步声已经从楼顶的那扇小门内传了过来,尽管雷克斯反锁了铁门,但开门也就是几枪的事。
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摔断腿就摔断腿。
退到已经足够的冲刺距离,唐安唇角紧抿,憋住了一口气,加速、冲刺、冲出楼顶。
高高跃起。
就像第一次见到雷克斯时,从训练室的二楼跳下去的感觉差不多。
只是耳边的风更加喧嚣,高度更加眩晕。
唐安的整个身形高高跃向空中,没有再比此时更加舒展的时刻,淡淡的月光勾勒着周身的轮廓。
像一只自由的鸟。
屋顶的地面以让人目眩的速度逼近,脚尖落地的一瞬间唐安迅速屈膝缓冲,右腿却还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打了个滚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唐安顾不上检查自己的腿,扭头去看雷克斯。
雷克斯紧跟在唐安身后起跳,跃起的一瞬间,铁门被一声巨响撞开。
接着一个保镖举起了枪。
“砰!!”
枪声震耳欲聋,唐安眼睁睁看着雷克斯的侧腹划过一条笔直的血线。
接着整个人的身形倾斜、坠落。
“雷克斯!”
唐安扑到楼顶边缘,一把拉住了雷克斯的手腕。
一股难以想象的拉力和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唐安整个人往前窜了一大截,要不是膝盖抵着楼顶的照明灯,恐怕整个人就要栽下去了。
“疯了吗?松手!”
雷克斯的额角已经出了一层冷汗,整个人吊在大楼外,失重感和枪伤让整个人的脸色都白了一层。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微微颤抖,狠狠地盯着唐安。
“松手!看不到在瞄准吗!”
不松!
唐安一句话都不说,紧紧咬着牙,膝盖抵着照明灯使力,将雷克斯用力往上拉。
子弹击中地面在身边打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唐安的手腕在疼,膝盖也在疼,唯独紧紧攥着雷克斯手腕的手一点儿都不肯松劲。
将一个成年男性从失重状态就这么拽上来相当困难,一颗子弹穿透了肩胛,剧痛和鲜血瞬间从肩膀处蔓延开来,唐安扑倒在地上。
半个身子都几乎挂在了楼顶外面。
粘稠的鲜血顺着袖管流下来,流入指缝,流到雷克斯的手背上。
唐安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手攥不稳了。
“唐安!松开……!”
对面十几把枪在瞄准,开枪击毙两个人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唐安一声都没吭,实际上也已经快没有力气说话了。
抬起眼睛,透过漆黑的夜色看过去,唐云就站在医院的大楼楼顶,剩下十几个保镖都保持着瞄准的姿势。
唐云一动不动地站在夜色里,唐安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唐安知道,他一定很高兴看到两个人就这么垂死挣扎。
他会在唐安拉起雷克斯的最后一刻开枪击中雷克斯的心脏。
他会后悔的。
唐安顾不上肩膀上麻木的疼痛,手肘和膝盖撑着地面用力将雷克斯往上拉。
距离一点点拉近,唐安浑身都在颤抖。
雷克斯的手已经扳住了楼顶的边缘,唐安的黑眼睛里倒映着唐云枪一样颀长的身影。
唐云摸出了手枪。
“砰!!”
枪声响了,滚烫的鲜血溅了出来。
手枪跌落在地上。
“嗡——”
直升机的嘈杂声音伴随着一股强劲的气流逼近,狙击枪的枪口收回去,唐云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回头看过去。
涂成漆黑的机身,直升机的舱门大开着,男人手里提着狙击枪,冲底下一众回头的保镖们招手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啊唐云先生。”
出口就是纯正的中文。
雷克斯白着一张脸坐在对面大楼的楼顶,正垂眸检查唐安肩膀上晕开的一大片血迹。
抬起眼睛看过去,那拿着狙击枪的男人摘了头盔和夜视镜,露出一张熟悉又不怎么熟悉的脸。
是当时在那个面馆里剥蒜的服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