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贞去见尼赫里的时候,他正在后院挥动绑了加重物的战锤。
“是乔贞吗?稍等,还有五十下。”两分钟后,他把战锤放下来,拿起身边椅子上的毛巾擦汗。
“你的臂力让人印象深刻,尼赫里主教。”
“这里没有足够的训练设施,除了实战之外我只能做这些基本的练习,所以至少也要保证身体不会退化。那么,乔贞,找我有什么事?”
“昨天我去见过了杰迈尔。他要求和你单独见面。”
尼赫里皱起眉头,说:“你没有经过我的准许就去和他谈话了?”
“我不需要你的准许,主教。”
“不,也许是我的用词不太准确……我的意思是,他是一个危险的犯人,无论谁要见他,都应该通知一下我,以防万一。你说他要求和我单独见面?为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在为这件事情绝食,这样下去撑不了多少天。”
“绝食是愚笨的手段,不过确实很像血色十字军的行为。我会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尼赫里如此轻易地答应了这不合理的要求,乔贞有些惊讶。但是换一个角度想,一直沉默不语的杰迈尔提出单独见面的要求,也是一种让步,而尼赫里也许一直都等待着他的让步。
这时候,传令兵进入后院,来到了两人身后。
“尼赫里主教,前往知会血色十字军的信使安全回来了,正在大厅等候。”
“很好。”尼赫里转向乔贞说:“事情终于有进展了,不过看来和杰迈尔的单独见面只能放一放。乔贞,替我把弗林特、雷纳和埃林都叫来。一次重要的会议就要开始了。”
这种事本来应该让传令兵去做,乔贞感觉这是主教对自己私自和杰迈尔见面行为的一次反击,就像在说:“这儿是我管事”。但现在乔贞也不能计较太多,这些天来他已经无数次设想了信使可能带回来的消息,以及相关的应对方式,现在终于到了验证这些想法的关键时刻。
二十分钟后,曾经聚餐的五个人,再次集中到了大厅里。站在一侧的信使报告了状况:“血色十字军确认杰迈尔就是血色圣者德米提雅的护卫,并且希望就此事进行谈判。地点在索多里尔河的桥上,西瘟疫一侧。血色圣者德米提雅以及其他血色指挥官,会带领少量士兵驻扎在当地等待,如果七天之内我方还没有出现,他们就会把人撤走,同时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态度相当强硬。”尼赫里说。“那么,他们没有要求我们此行就交还杰迈尔?”
“没有。他们只是要求谈判。”
“下一步行动?”弗林特说。“那些家伙能有什么下一步的行动?发动进攻?荒谬。”
“如果他们真要凭借区区一个卫兵俘虏的理由就发动进攻的话,那他们确实对自己很有信心。或许在我们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血色十字军已经增强了力量。”雷纳说。
“应该不会,”尼赫里说,“血色十字军缺乏吸收新兵源的途径。当然,力量不仅指于兵力。我会下达加强驻防的命令。”
“那是次要的问题。”乔贞说。“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谈判非去不可。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决定人选。第一个问题是:尼赫里主教,你打算去吗?你的选择会直接决定这一次谈判的规格和结果。”
“乔贞,这个问题有必要问吗?”弗林特说。“尼赫里主教是我们的最高指挥官。对方至少也要让大十字军出面才行,但你想想信使怎么说的:‘血色圣者德米提雅及其他血色指挥官’。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德米提雅实际上是做什么的。‘圣者’在我听来是诨名,不是官阶。”
“弗林特,你低估了德米提雅在血色十字军之内的作用。”乔贞说。“就七处目前掌握的资料,她是十字军内的精神领袖之一,她的预言是他们制定策略的重要依据,许多狂热的信仰者为了能够聆听她的预言而不惜生命。”
“预言?哈!那就难怪他们攻打安多哈尔这么久,都没有拿下一寸土地。”弗林特说。
“你搞错了重点。她预言的准确程度对我们一点意义没有,但对十字军来说是不一样的。我们不需要知道他们为什么相信她,只要了解她地位很高这个事实就可以了。这样来看,一个卫兵让他们就有如此大的反应,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杰迈尔不是普通的卫兵,而是侍奉着受敬仰的‘圣者’——也就是说,他本人是‘圣徒’。一个圣徒的缺席,会让圣者的权威性受到打击。信徒们会想,为什么她没有预言到自己的圣徒会成为俘虏。”
“我会去的。”尼赫里说。“因为他们除了谈判之外没有别的明确要求,我们当前自然无法制定出应对策略,一切都需要到场之后再研究。”
“可是,主教,这太危险了,毕竟是要前往有血色驻军的地方……”
“我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十字军虽然疯狂,在外交层面却是非常遵守礼节和规章的,不会对一个圣光大教堂主教做什么。另外我们自然也需要一些士兵,而且,正是为了安全原因,我决定要求你和我同行,弗林特。虽然不需要你参与谈判,但是你的战略侦察能力可以防范我们遭到意外的袭击。”
“既然您这么说……我遵从您的决定。”弗林特坐回到椅子上,虽然能够同行让他宽心不少,但还是因为“不需要你参与谈判”一句话而闷闷不乐。
“而你,乔贞,也请和我同行。你一直都为处理杰迈尔的事提供着非常有启发性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乔贞点点头。“我去。另外,我提议让埃林留在这儿,因为杰迈尔需要有人看管,我认为埃林在这件事上是最好的人选。”
“埃林,我相信乔贞最了解你的能力。”尼赫里说。“那么,你留在营地,没问题吧?”
“噢,当然没问题,我非常高兴能留在这里……”这是一句真心话,因为外交与谈判从来都和埃林无缘。
“雷纳中校,你的意向呢?”
“我对谈判很感兴趣,但是最近补充进一批新兵,没法走开。”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弗林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弗林特,你去安排一下卫兵和别的相关事宜。乔贞也请尽快做好准备。我们争取在今天之内动身。”
弗林特和雷纳很快离开了,尼赫里也回到二楼的房间里。埃林对乔贞说:“你竟然就这么替我做了决定。”
“有什么不对?反正你也会说出类似的话,我是替大家节省时间。”
“那倒是。比起跟着尼赫里在瘟疫之地野餐,我自然更喜欢留在安多哈尔。”
“没人让你留在这儿闲逛,你有工作。杰迈尔那家伙,如果再让他这么饿下去的话,等我们回来,他的眼皮上就已经停着苍蝇了。想办法让他吃点东西,最好是自愿的,要是强逼他吞东西的话,这家伙事后一定会抠喉咙呕出来。”
“很好,你们在和血色十字军的头面人物谈判的时候,我在地牢里哄一个脏兮兮的男人吃东西。”
“算了吧,我知道你并不羡慕我们。而且这事还只有你能做到。还有,这地方不简单,多留几个心眼。”
埃林拍了拍乔贞的肩膀。“这句话留给你自己吧,前往东西瘟疫交接地和血色十字军会面,这活儿要苦得多。”
乔贞也离开宅邸后,埃林走到二楼尼赫里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谁?”
“是埃林。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一些重要的话想说,尼赫里主教。”
“进来吧。”
埃林推门进房,看见尼赫里在助手的帮助下,已经穿好了全套铠甲。
“什么事?”
“能不能先……”埃林朝那名助手的位置示意了一下。
“你出去一下。”尼赫里把助手叫出房外,然后看着埃林,等着他开口。
“我想说说关于那间隔离屋的事情。”
“是吗?我还不知道你在关心这个。我相信艾米一直都把病人们的情况控制得很好,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吧?”
“没有……暂时还没有。我不确定艾米是不是把病人们都控制好了,因为他们的情况一直在恶化。”
“对于瘟疫,我们了解太少。一时的恶化也许是治愈的前兆,这种情况非常普遍。现在我们所能作的,只有悉心的照料和医治,当然我个人作为圣光的信徒,也会为他们祈祷。”
“有没有可能把他们转移到医疗条件更好一些的地方?不管怎么说,那间屋子都是由马厩改建的。”
“没时间,而且转移瘟疫感染者的风险是非常大的。”尼赫里停顿一下,加重了语气。“埃林探员,我还是不太了解你想告诉我什么。也许这么说很不礼貌,但是你似乎在打探我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或许你忘记了我有调查赦免权?即便这样的有些越界,我还是要对你说:没有人比我更关心这些感染者,他们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信仰,对圣光的信仰,埃林探员。如果你能多少了解一下这信仰是什么,就不会说出这些充满怀疑的话。”
“不好意思,我们七处探员做事只凭证据不凭信仰。我所知道的是,艾米那儿并没有足够的药物和医疗器具。你打算解决这个问题吗?”
“你应该去咨询医务部,而不是我。”
“好,明白,冒犯了。”埃林飞快地吐出这几个字,还没等主教有反应就出了房间。他早就去问过了医务部,但他们说治理瘟疫的药物需要有上级的命令才能定量配给。
埃林向尼赫里隐瞒了自己认为艾米药物不够的证据:第一次到她房间查看柜子的时候,他发现有的药剂有联盟专用的正式标签,有的没有,属于来路不明的药品;他也记得艾米摇着头说“真的不够”的表情和语调。他想,在主教去和十字军会面的时间里,除了看管好杰迈尔,也许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