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苇背着手,缓缓在水面踱步,不时皱起眉,恍若陷入了沉思。
在他的身后,指头大小的火团排成一个规整的半圆,它们的颜色没有定数,时而赤红,时而宝蓝,时而青灰,时而纯白,且不时变换着形状,或人,或兽,或岩石树木,亦或山川云朵,似无穷尽。
“水...真的烧起来了...”龙骦瞪大眼睛,把脑袋凑过去。
当年在驼纹岭,言楚曾将龙州湖水化作青灰色的火焰,打得天魅毫无还手之力,这也是此前,龙骦对《白水内经》中《攻守篇》第六目录的全部理解。而如今看来,那场大战不过是小儿把戏,所谓“燃水为焰,焚天煮海”,指的就是“三灾”之一的阴火。
“道理一开始就摆在那儿,我这脑袋真是白长了...”石苇抽出一只手,用力敲打自己的头。
五行生克,水火不容,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而百梦园中却有一个例外——凝华之泉。用石苇自己的话讲,这叫做离火之灵生就水相,但他自少年时便与这口灵泉相伴,后又有阴火寄附其中,却始终没有获得半点启示,直到开始潜心研究《白水内经》。
以水生木,以木生火,两个简单的转换,阴火的威力瞬间暴涨,每一颗火球都可以造下无边火海,燃尽万物,所谓“焚天煮海”已不再是空谈。不过阴火的本体还是六十四颗,其中一颗只有其他火球的一半大小,无论如何也没法儿补齐。
“天地本不全,这个数量与道相合,就不必强求了。”眼前蓝光一闪,巨海出现在石苇面前。
“也对,你再看看这个!”石苇摆了摆手,阴火顷刻消失,九道玄青色的闪电在身后一字排开。
轰——石苇心念一动,一道闪电越众而出,转眼化作山岳般粗大的霹雳,携毁天灭地之势当空砸下。
远处的一座高山瞬间坍塌,继而化作滚滚烟尘弥散开去。而此时石苇周身灵光一转,那道用掉的闪电又凭空出现,回归本队。
“他从前打完九道天雷就跑,如今却可信手拈来,威力更胜阴火。”龙骦笑道。
“五行天劫中以水属性劫雷威力最强,如今你使出来,恐怕早胜过了当年的言楚...”巨海跟着点头。
听巨海讲,当年五行灵园俱在,五行天劫个个是修仙者的噩梦。其中金雷驱魂魄,木雷摧肉身,土雷乱仙脉,火雷焚元婴,而水属性的劫雷则专门攻击修仙者的心智。在渡劫时被摧毁心智,那样就太可怕了,因为接下来,心魔便会趁虚而入,将渡劫者拽入无底的深渊,罕有生还的希望。
“...客观上说,它们都是心魔的帮凶,因此水园是五行灵园中第一个被摧毁的。”巨海指着那九道天雷说道。
石苇被拍得那叫一个舒坦,咧开嘴没命地笑。
“整整一万年啊!”他笑得够了,突然又有点想哭。
当年安排好团山的障眼法,石苇便悄悄回到五极世界,然后与龙骦一齐钻进巨海的肚子里。巨海腹中的时空扭曲,在里面修炼千年,外界不过一年光景,石苇和龙骦就此苦修万载,如今已双双跨过通玄瓶颈,再次站在了修仙界的巅峰。
“道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如今我们已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说不定还能执黑先行呢!”石苇酸够了,又不知从哪儿生出万丈雄心。
“我有必要提醒你,咱俩还只是初玄境界,诸灵诸圣最差的也在次玄境界,且个个有神位在身,决不能硬碰。”龙骦撕开血淋淋的事实。
“且不说神位赋予的诸般亦能,安化成那帮人个个都有太玄修为,你还是一枚棋子。”巨海迅速补刀。
“唉,其实我也知道...即便到了初玄境界,我依旧看不透...”石苇忽然从袖筒里掏出《白水内经》,翻开某页哀怨地扫了一眼,随即扔进水中。
“什么意思?”
巨海一把捞起经书,翻那页细看。
“‘还水于源,坎绝六合’...这不是《攻守篇》的第八目录吗,怎么还空着?”龙骦将头凑过来。
除了这八字题头,这一页依旧是空白的。
“也不尽然,在我跨入通玄境界之前,连这个题头也看不见,一并出现的还有几个字。”石苇强打精神,伸手指了指页脚。
“六合白水阵...这应该是功法的名字吧...”
龙骦瞪大眼睛,果见页脚处写着五个不起眼的蝇头小楷,连续在书中翻找了几处,见三灵困龙阵和素雪寒灵阵都有这样的页脚,于是更加笃定。
第八目录就只有这么一页,翻过去便是《水阵篇》的功法,即便书写紧密,最多也不过百字上下。功法的名字也很奇怪,名字是阵法,却偏偏写在《攻守篇》中,让人怀疑是不是言楚写错了地方。
“有了题头,说明功法已经显现,该不会是个残本吧?”巨海拿着经书在水里涮,却始终没多出半个字来。
“其实也没什么,出去后问问言楚就是了,只不过她如今待在劫灵之野,这众妙之门还是要进的。”龙骦拿过经书,揣入石苇怀里。
“哎呀,差点儿忘了,这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石苇突然一惊,眼中露出沮丧的神色,继而无端慌乱起来。
一连跨越了通幽和通玄的平静,两场天劫肯定等在外面,石苇虽不惧心魔,也早没了冥劫的烦恼,但十八道真雷劫和六个纯灵之劫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越想越怕,竟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有什么难的,我现在就出去,顺便给你找个郎中来!”龙骦觉得石苇简直就是个神经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患得患失,一会儿又畏首畏尾,如此杂碎的性格还不如当年那个痞子,得赶紧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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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苇尚待说些什么,却见一条幽深的通道出现在虚空里,龙骦挥挥手,一跃而入。紧接着,通道的尽头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其实,我早就安排好了...”巨海俯下身,揪住石苇的耳朵一通嘀咕。
“不去,我还是再打坐几年吧...”石苇对应付天劫以外的事情不感兴趣,巨海安排的这些事没一个顶用的。
砰——巨海飞起一脚,将石苇踹进那个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