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关距团山县九十里,大军刚摆开阵势,没走多远就到了。
石苇一直搞不明白,与山贼做了那么多年邻居,这些官员是怎么想的。就在此时,有人递过一叠画了丫的供状。
“吴兆龙!你怎么还没死?”
石苇下意识地接过供状,却发现是那个遭瘟的尾巴。
“启禀主上,昨夜对他们施展了问心咒,皆对朝廷忠贞不二,并未勾结山贼。”一个桐皮傀儡凑过来小声说道。
在一般情况下,招石苇烦的人都有些本事,吴兆龙和那两个偏将就属于这类。这三个家伙获释后并未埋怨石苇,而是迅速进入角色,将陆文州等人挨个过堂,军法伺候,结果抻出一串儿勾结山贼鱼肉百姓的败类,现已全绑到阵前。
“侯爷,末将明日便要上奏参你,但今日阵前,仍会听你号令。”吴兆龙依旧是那副讨人厌的德行,说话却让人挑不出理来。
“来人,给老子祭旗!”
石苇有点尴尬,索性举起手,恶狠狠地麾下。
身后朴刀挥舞,汇成一股劲风,紧接着是一片惨嚎之声,人头乱滚,鲜血泼溅得到处都是。
“咦,不对呀,你们杀了多少人?”石苇猛地回头,一把揪住吴兆龙的甲叶。
“回禀侯爷,行刑人犯共计一千两百四十一个...”吴兆龙答道。
“多...多少?”
石苇气得脸色铁青,将牙咬得“咯嘣嘣”响。
“...现已查明,城中官吏、差役及守城官军勾结山贼,又结连黑明国意图谋反,依《大郑律》,全族诛灭!”吴兆龙掷地铿锵。
“山贼就山贼,怎么还扯上谋反了...什么,黑明国...”石苇连忙拿起供状细看,果然发现忽略了一些内容。
“没错,这些山贼都是黑明国的边军,当年乔装至此,便是为了窥伺万水关。”吴兆龙补充道。
黑明国原本是归齐物宗统辖的一个小国,国土位于妙海走廊东侧,靠近虺王山和堕魔基两大势力的交界之处。千余年前妙海走廊大乱,该国曾一度灭国,五百七十年前重开社稷,而后迅速崛起,如今已成为妙海走廊最大的凡人国度,实力几乎与大郑王朝不相上下。
最近百年,黑明国不断向南扩张,势力已渐渐逼近大郑王朝的国境,目前,该国最南端的要塞距离万水关只有四千余里,可用作缓冲的,只有一片草原和一条大河。因此,双方都在边境屯驻重兵,大战一触即发。
在这样的时局下,团山县的处境时分尴尬,只要占领了这里,便可避开修仙者的战场,从侧翼夹击万水关,这便是那些山贼出现的原因。
“大爷的,连老子都敢算计!”
石苇不知从哪里夺过一柄长刀,冲地上的尸体狠狠抡过去。
如今石苇已经想明白了,郑龘这孙子明知道这里的官吏勾结黑明国势力,还故意寻个错处将自己发配过来,看来是早有预谋,什么贡赋,什么爵位,恐怕替他玩儿命才是真的。想及此,石苇又回头乜了一眼,吴兆龙张口天子,闭口《大郑律》,看来是早得了郑龘的旨意,准备死看自己到底,那么多银子算是白花了。
凡人不愧是天生的道体,玩儿人使绊子的“道”也非其他生灵可比,这使石苇无比想念尔虞我诈的修仙界。但想念有什么用呢?如今情势比人强,既然被顶在杠头上,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都学着点儿,看本侯爷是怎么攻山的。”
石苇一口气抢过十柄长矛,用绳子系成个捆儿,斜搭在马鞍上,然后持弓背箭,翻身上马,又抄起一面盾牌,径直冲上山去。
数十里陡坡抬脚便到,城关就在眼前,却被刻意雕凿出一片陡峭的岩壁,仰角极大,难以攀登。
“弓箭手,前推至敌十里外,准备第一轮仰射!”
石苇还在仔细打量,身后的吴兆龙已经下达了命令,数千弓箭手齐声应诺,开始快速向前推进。
“都给我停下...哎...哎哎...哎呦,哪个不长眼的!”
石苇连忙下马,挡在队伍前面,却不知被哪个大头兵用弓臂轮了一下,旁边正好有个土坡,于是大头朝下摔下去。
“吴兆龙,这军队是老子的,你再指挥一个试试!”石苇很快又冲回来,一边骂,一边不停用眼瞟向城关的垛口。在那里,无数巨大的弩机正探出头来,借助山坡的斜角,那些东西的杀伤范围可不止十里。
“末将拿着朝廷的俸禄,可未曾领你一文军饷,再说了,攻城的套路还不都是一样,以箭矢开路有什么错?”吴兆龙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临阵还在抗命。
“去你妈的!”
石苇飞起一脚,吴兆龙打着转横飞出去,沿着山坡一路翻滚,往团山县城的方向去了...官军大举攻山还是头一次,城中的百姓都挤在南门外看热闹,不一会儿,热闹果然来了,大家目送吴大将军滚过官道,重重砸在城墙上,然后拼命的鼓掌喊好。
“堂堂奉旨钦差,居然两天之内被踹出去两回,这这...这还有王法吗?”扮作樵夫的郑龘掩面苦笑,石苇固然不成体统,愚民也着实可恶,让他这个皇帝很没面子。
“吴兆龙奉的是密旨,石苇并不知道,不过殴打朝廷命官...的确应该严惩!”孔爱仍是一身儒生装束,边嘀咕边捻胡子。
“陛下,您纵容黑明国的士兵在此劫掠多年,任由官吏被他们收买,有祸国殃民之嫌哦。还有,首恶伏法也就是了,你怎么还杀人全家?”旁边一名面罩白纱的女子冷声说道。
“定南郡侯夫人所言极是,此举有碍天子仁德之名。”孔爱点头赞同。
“嫂夫人教训得是,朕定当谨记。”
郑龘竟丝毫不以为忤,向那女子抱了抱拳。
“昨天傍晚,我已派人将黑明国太子的尸体带入城关埋了,只要官军攻城,这个消息便会立即传出去。”那女子低声说道。
“在黑明国,平南郡王本就与太子过从甚密,发生了这样的事,朝中必然大乱,你从中取便就是了。”孔爱说道。
“多谢师尊和嫂夫人成全...咦,怎么下雨了?”郑龘大喜,正待说几句暖人心的客套话,却见头顶乌云密布,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