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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京华风波起廷中(三)
    徐阶下值的时候,遇见吕本,不由的说了一句:“吕阁老何必在乎一些无知之言,而对王太仓抱有成见呢?”
    徐阶说的是当时王忬品题朝中大员,说吕本是严嵩的小妾,这话传入吕本口中,吕本当然不会对王忬有什么好印象了。故而今日明知严嵩在给王忬挖坑,吕本还是毫不犹豫的给王忬踹了一脚。
    吕本可不是一般人,吕本幼时受教于弘治三阁老之一的谢迁之子谢丕,后拜费宏为师。嘉靖十一年,中进士。嘉靖十三年,受大学士李时器重,一路高升,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入阁。
    虽然吕本很少说话,但是王忬把他比作严嵩小妾,确是有些不堪了。所以也不怪吕本记恨他,王忬确实是口无遮拦,听了徐阶的话,吕本只是淡淡的说道:“徐阁老雅量高致,吕某所不及也!”
    徐阶回到家,立刻遣人叫来王世贞,将今日之事告诉他,徐阶叹了口气说道:“人情遇难则避,见才则忌,其来已久,而仆固备尝之矣。今日之事,分宜(严嵩)之谋也,勿要万般小心!”
    对于徐阶的告诫,王世贞只是从耳朵里过了一遍,得罪严嵩,他王家何曾怕过严嵩?他王家可是名臣之后,东晋名臣王导的后代,世胄名家,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再说了,就算严嵩设局,只要自己父亲做好的这个蓟辽总督,未必不能得到嘉靖的圣眷。
    对于徐阶的劝告,他也只是转告了自己父亲,然后继续去和同科好友们商量如何营救杨继盛了。
    王世贞召集在京的嘉靖丁未科进士,除了担任裕王讲官的殷士儋避嫌没来,在京的同科们大部分都来了,翰林院的李春芳、张春、胡正蒙,刑部的史朝宾、王世贞,兵部的汪道昆,工部的凌云翼,科道都察院的殷正茂等人,虽然都是六七品的小官,但是他们聚在一起,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李春芳作为状元,说道:“之前刑部要定仲芳诈传亲王令旨之罪,幸好为元美等人得知,现在此议虽寝,但是难保他们不想出其他办法对付仲芳。而且诏狱之中,岂是人待的?我等还是要想个办法,营救仲芳。”
    一众同科们商议了许久,都没有弄出一个好的办法来。
    同科中现在最得嘉靖喜欢,也是唯一能得见嘉靖天颜的李春芳说道:“余尝观陛下未有杀仲芳之心。然无一二重臣可为仲芳缓颊者。若有能深得圣心,为陛下所信任者为之分说,则事可成矣!”
    李春芳的说法大家确实都比较赞同,嘉靖可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主,若是要杀人,连夏曾铣这样的首辅重臣,说杀就杀,何在于一个杨继盛呢?若是要杀他,早就杀了。嘉靖既然一直没有杀他,那就说明嘉靖本就无意杀他。
    可是要救杨继盛出来可就麻烦了。李春芳说的确实有道理,若是找一个在嘉靖心目中有分量的人,为之分说,说不定杨继盛就可以释放。但是上哪里去找这个人?
    要说臣子中谁最得嘉靖信任,那就是严嵩了,但是严嵩是绝不可能为杨继盛说话的,徐阶虽然有心,但是他若是出来帮杨继盛说话,恐怕会适得其反。
    至于其他人,嘉靖能信任的无非就是黄锦、陆炳、陶仲文,黄锦和陆炳,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号称内相,哪是他们这些小官能够轻易见得到的。而且黄锦从不干预这些事情。
    陆炳本来就倾向于严嵩,更不会去趟这趟浑水了。至于陶仲文,杨继盛要是知道同科们为了救他去走陶仲文的门路,恐怕恨不得撞死在诏狱。
    说来说去,似乎根本没人可以为杨继盛在嘉靖这里说话。
    王世贞突然说道:“裕王呢?听说裕王殿下极贤明,又是皇子,想必陛下会听裕王殿下的吧!”
    凌云翼说道:“元美莫不是开玩笑吧!不说二龙不相见这事,裕王殿下怎么会帮仲芳说话。”
    李春芳倒是说道:“若是真的裕王殿下能出来为仲芳说话,未必不能有转机。”比较李春芳在翰林院,又因为会写青词,得到嘉靖的青眼相加,时常出入西苑,还是听到了不少传闻,都说裕王最近极称上意。
    王世贞说道:“伯玉不是和裕王有交情吗?可否请裕王殿下为仲芳缓颊。”
    汪道昆说道:“某与裕王向来只谈风雅,从不谈国事,而且仲芳奏疏中就有涉及裕王殿下的,且此次严世蕃等人就准备给仲芳定一个诈传亲王令旨之罪,请裕王殿下来说此事,怕是有些不妥吧。”
    汪道昆与朱载坖已经有些交情了,甚至很大程度上押注在朱载坖身上了,他自然不愿意朱载坖去趟这趟浑水,救杨继盛对于裕王来说不但没什么好处,反而是风险极大的一件事。
    李春芳捻须思考着,作为丁未科的状元,又是现在同科中混的最好的人,李春芳绝不仅仅是凭着会写青词,会写青词的多了去了,怎么没都当首辅。他性情恭谨,待人温和,论议平正而又胸有成见,是那种典型的外圆内方之人。
    虽然每天在翰林院为嘉靖写青词,但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朝局。他在写给自己好友吴承恩的信中曾说道:予虽优游史局,无所事事,当淬志修,求无腼色君也。及叨第授官词林,恒怏怏于心,仰屋窃叹曰:徒糜廪饩,日操觚占,毕作书生语,何益于世?午夜静思,必上不负朝廷,下不负生民,内不负父祖教育之心,外不负乡党瞩望之意,庶或可以无愧于此心?
    虽然一讲到李春芳就是青词宰相,但是不要忘了,他可是欧阳德的学生,王学的嫡传弟子,怎么会甘于做一个寻章摘句的刀笔小吏?
    李春芳思考了一阵,慢慢说道:“元美所言,未尝不是一个办法。而且眼下来看,恐怕除了裕王殿下,无人敢救,也无人能救仲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