渗入墙壁的血渍,几经擦拭,痕迹暗淡不少。失灵且裹满血肉组织的机械臂已做报废处理,为避免再次发生乌龙事件,王蔡索性安排工人在原接口处镶了一顶从月池湾淘来的、由所谓星族设计大师操刀的转接吊灯。
“这玩意儿,啧,还不如找孟毅要一个。”
电流顺着转接器,化作灯光,透过星族水晶,毫无规律地铺散在本就拥挤的空间内,甚至,某些微弱的光线出人意料地让之前负责清扫血迹的保洁莫名其妙地背上了玩忽职守的头衔。
“呵,‘星族大师操刀’……”王蔡无奈地裹紧身上的大衣,自嘲道,“哪个‘星族大师’会把废旧的军事扫描仪改装成民用吊灯呢?”
在设备仪器这方面,王蔡确实不如孟毅专业,可相较于自己的脸面,王蔡宁愿享受头顶这个二手货色带来的舒心和畅快。
王蔡和孟毅的恩怨自打天堑改制萌芽,愈演愈烈,直到现在,二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视对方为衣冠禽兽。追根溯源,其实这件事本可以小事化了,坏就坏在这二人没一个愿意把处在萌芽期的恶果刨除,结果事态逐渐不可控,演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自恃清高的憨劲让二位张不开嘴,伸不出手,自始自终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认错,只可惜,同极相斥,这场在外人眼里“同行冤家”的闹剧,怕是很难收场。
“啧,这工具也钝了,还得自己修。”
整理暗阁内器械的同时,王蔡忍不住埋怨。
凡事皆有代价,这么多年,就算嘴硬,他俩也得受着。
“克隆人的详细研究资料还得订正,我可不希望再造出个不服管教的玩意儿。”
简单归置好器械,关闭暗门,王蔡攥着记录有研究资料的存盘,双眼无神地瘫坐在自己的座椅上。
原生人种本就稀少,却依旧不珍惜自己仅有一次的生命。不学无术、挑起星域事端、走私星域违禁品、组织团体公然挑衅天堑秩序等等恶行,数不胜数,罄竹难书。“物以稀为贵”不假,仗着自己身份行驶特权,僭越特权,在这个年代,却着实少见。毕竟,由数据和线程共同构造的人造人可比原生人种好治理。
“让我看看。”王蔡少气无力地插上存盘,极不情愿地打开放有资料的文件夹,“让我看看我这群‘旷世奇才’又给我整出了什么花样。”
王蔡早向玉皇提交过关于调拨人造人助手的申请,但已石沉大海,无处可寻。手底下这几个原生人种屁本事没有,也就能贪点天堑下批的科研经费。他也旁敲侧击过玉皇,一方面试探玉皇的口风,一方面还不忘带上待遇比自己好的孟毅,结果可想而知。
玉皇倒是很想处理王蔡的合理请求,但,想娶姑娘,还得老丈人同意。全天堑的人造人都出自孟毅管理的团队,人家不给,把如来佛祖请来都没用。
“染色体又标错了,妈的,这群好吃懒做的家伙。”
越看越心烦,烦躁的火药桶被意料之中的火星点燃,愤懑的引线直窜王蔡的嗓子眼,本就虚弱的躯体在双重压力地折磨下越发颤抖。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王蔡紧握拐杖的手青筋暴起,掌心渗出的汗液甚至在极端情绪的加持下更具腐蚀性,“他妈的!老子的心血这群傻缺一点都学不到,浪费老子的时间和精力!他妈的!一群……”
火药桶爆炸的瞬间,察觉到门外异样的王蔡艰难地掐断了即将到头的引线。
“长官,玉皇请您去一趟。”
不得不说,这场及时雨巧妙地浇灭了王蔡无奈的愁绪。
“指示呢?”
王蔡收起存盘,捯饬下情绪,尽量把自己的情绪压制到风平浪静,然后颤颤巍巍地打开房门。
“面议。”
传话的官员面无表情地补充。
“面议?”王蔡心头一紧,“什么事还需要面议?”
“保密。”
“你是木鱼吗?敲一下,响一下?”本以为自己手底下那群酒囊饭袋已经天下无敌,没成想这里还有高手,“天堑可真是人才济济。”
“长官,我无权了解最高指挥官的指示,就算有,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告诉你。”传话的长官气势不减,“我只需要你服从命令,跟我走,其他的,还请不要多问。”
“啧,你还是把你的话匣子关上吧。”王蔡烦闷的情绪丝毫不减,正好需要一个契机来消减一下,“带路,我跟你走。”
“您理解就好。”
一路无话,王蔡默默跟在壮年官员身后,颇有几分遛狗的味道。至于谁是狗,啧,谁知道呢。
“请进。”
一刻钟后,来到目的地的传话官员识趣地给王蔡让开一条通路。
“我知道怎么走。”王蔡拄着拐杖,浑身颤抖地步行上前,“用不着你操心。”
“您舒心就好。”
官员目送要强的王蔡慢慢悠悠地蠕动进室内,心中的嘲弄不免衰减。
室内,玉皇背对王蔡而坐,仰头直视广袤的星空,若有所思。
“玉皇,你找我?”
氛围安静地几欲压抑,觉知玉皇神游天际,王蔡不得已开口问询。
“我无时无刻都能深深体会到自身的渺小。”玉皇回应,“你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我很忙,玉皇,没空猜谜语。”王蔡无奈的说,“要没什么正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啊。”玉皇转身,直勾勾盯着王蔡,“先把杨坚的基因序列交出来。”
“玉皇,你……”
领教过玉皇手段的王蔡仍抱有难以根除的侥幸心理,这也是孟毅唾弃王蔡的原因之一。
“少耍小聪明,王蔡。”玉皇威胁道,“在这里,没人能逃过我的眼睛。”
“我只是觉得,杨坚有点冤。”
“那是你觉得。真等到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冤不冤你自有定数。”
“还在维护他们吗?”王蔡不解地问,“你真的打算继续默许他们?”
“我仁至义尽了。”
“啧,玉皇,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原本的意思。”